寒冬,水月城外白茫茫一片。自天魔出世以來,天地風雲季候無不受其幹擾,人間尤其明顯,連續兩年,冬季都來得格外早格外長,八月就開始降霜飛雪,眼下才九月,北風就已刮起,路上鋪了近兩尺深的雪,踏上去咯吱作響,不知凍死餓死了多少人。


    千裏雪地,一道影子分外醒目。


    足尖輕點,乘風而行,踏雪無痕。


    華美長發,映襯素淨的雪,於是雪更白,發更紅。


    絳黑衣帶翻卷飄飛,寶石奪目,環佩光彩,姿態自由隨意,無拘無束,她本身就好似一陣五彩香風,將這片廣闊天地當作了表演的舞台。


    山坡上也有一名女子,少婦打扮,身上披著貴重的雲絲霞錦披風,纖纖手指拈著枝紅梅花,眉心一顆嫣紅的美人痣。


    五彩旋風由遠及近,眨眼間,妖豔女魔已經站在了她的對麵。


    “是你?”重紫感到意外。


    “你來了,”閔素秋垂眸,“我聽他們說,你會來這裏。”


    重紫足不沾地,緩緩飄行至她跟前。


    這個看上去溫柔無害的女子,背地告密,借刀殺人,心腸歹毒,半點兒不含糊。可惜算計到頭,還是不能得到,眼看著卓昊處處維護自己,眼看著丈夫對一個死了的女子念念不忘,她有太多恨,有太多不甘。終於,等到卓昊與她徹底決裂,那便是她忍耐的極限,從此不必再裝,會因為吃醋與織姬大打出手。


    重紫道:“你知道我會怎樣對你?”


    “我知道,我在等你,”閔素秋掐緊花枝,低聲道,“當年是我故意放出風聲引你去救萬劫,想借著虞掌教他們的手處置你。如今他已不再理我,閉關去了。”


    “你以為這麽說,我就會放過你?”


    “我既然來了,就不怕死,你不想殺我報仇嗎?快動手吧。”


    重紫懶得理她,轉身要走。


    閔素秋拉住她,“尊者他老人家……”


    重紫下意識停了腳步去聽,就在這瞬間,一絲涼意飛快地自臂上躥來,熟悉的涼意,掙不斷的輕絲,緊緊纏上魂魄。


    那絲原是藏在梅花裏的,閔素秋得手之後立即丟掉花枝,急速後退。


    “我已是天魔之身,你以為區區鎖魂絲能奈何我?”重紫冷笑,以更快的速度出現在她麵前,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我不殺你,你倒來找死!”


    “不殺我,是看在他的麵子上?”閔素秋臉白如霜,慘笑了聲,咬牙,“我不需要!你還是殺了我吧!”


    重紫淡淡道:“你當我不敢?”


    閔素秋低哼,不語。


    其實重紫並不怎麽恨這個嫉妒的女人,對她的印象也不深,僅僅限於初見時她的溫婉,和仙門大會上她跟織姬打架時的潑辣,更多時候她就是個影子,毫不起眼的影子,若非她這次主動找上來,重紫幾乎都忘記了這個所謂的“仇人”。


    她不是凶手,隻是推波助瀾,正好給仙門提供了一個殺自己的借口而已。她嫉妒,為了卓昊一心想要自己消失,可是她忘記了,這世上,做過的事遲早都會被揭穿,遲早都要付出代價,她不僅沒有想到,反招丈夫厭惡嫌棄,這些都是她萬萬沒料到的吧。如今拚命想要傷害情敵,想必是活得毫無意義了,何不助她解脫!


    手開始用力。


    美麗的眼睛瞪大,其中是毫不掩飾的恨意,閔素秋狠狠道:“都是你!你怎麽就不死?我與卓昊哥哥自幼相識,他最是愛我護我,沒有你,我們會做一對恩愛夫妻!憑什麽你一來,他就那麽喜歡你,為你,他都不敢再跟我多說一句話!你死都死了,還回來做什麽?我……我恨不能讓你魂飛魄散!”


    呼吸困難,眉間那粒美人痣看上去更加刺目。


    她用盡全力惡毒地笑,“你現在中了鎖魂絲,傷別人多少,就要傷自己多少!你殺我啊!殺我啊!”


    出乎意料,重紫沒有被激怒,反而更平靜地看著她。


    被嫉妒和恨左右的女人,到底是仙子還是魔女?


    能這麽全心全意去恨一個人,也需要毅力吧,可悲的是,你眼中那個值得恨的主角,一直隻是把你當成配角。


    “傷人多少,就傷自己多少,可惜我不傷人,別人也照樣會傷我,左右都是個傷,你以為我會很在意?”重紫丟開她,微笑,“我為何要殺你?閔素秋,沒有誰喜歡娶一個惡毒的女人當妻子,你用手段害我,可是他喜歡的還是我,他隻會厭惡你,不會再碰你,你永遠得不到他,我要留著你,看你痛苦地活下去……”


    摧毀對手的辦法很多,不一定是死。


    傷疤被重新揭開,閔素秋果然笑不出來了,“你住口!”


    “我留著你,看你活一日便痛苦一日,這樣的報複豈不比殺了你更痛快?”麵前人翩然旋轉兩圈,飄帶環繞飛揚,好似最美的舞姬表演,語氣竟透出十分邪惡,帶著一絲奇怪的誘惑,“看到了嗎?就算我入魔,他一樣會對我死心塌地,很氣?很嫉妒?是不是想殺人?可惜你殺不了我,恨吧……”


    被說中心思,更被她的表情嚇到,閔素秋狂躁且恐懼,後退,“你……在說些什麽?”


    “還不明白?”重紫逼近她,幽幽歎息,似有無限同情,“你修的不是仙道,魔道,才是你該入的道。”


    閔素秋終於露出驚懼之色,“你胡說!”


    “你一直被心魔所困,嫉妒、憤怒、耍陰謀,心胸狹窄,你早就不再是什麽仙了,除了這些,你還有什麽?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陰險,都在笑話你是潑婦,卓昊不會再理你,你已經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的是你,卓昊哥哥隻是跟我賭氣罷了!”


    “是嗎?”暗紅色雙瞳蕩漾著妖異的笑,重紫俯視著她,仿佛高高在上的審判者,“你還在妄想,妄想他有一日會回來找你,可惜那是妄想,你在他眼裏已經十惡不赦,你做什麽,都隻能換來他的嫌棄。你的糾纏,他早就厭惡了,他現在肯定想快些擺脫你,恨不能讓你快些死,那樣他就解脫了……”


    聲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語,卻帶著魔力一般,聽得人打心底生出寒意,生出絕望。


    閔素秋精神幾欲崩潰,踉蹌後退,“胡說!你胡說!你給我住口!”


    “你根本沒資格做仙,還要執著什麽?你應該隨我入魔。”紅唇似在念咒,一隻美得可怕的手伸到她麵前,“既然他棄你,你又何必堅持!入魔,就再也不用顧忌,再也不會受傷。”


    閔素秋惶恐躲避,“別過來!我不會入魔,你別過來!”


    “魔無處不在,它早就在你心裏了。”


    “閉嘴!”


    “仔細看看你的心魔……”


    ……


    心魔?閔素秋捂著胸口,喘息,發抖。


    是她放出消息引這個女子上當,借刀殺人,從而得到了他。可他呢?他恨她,在他心裏,她就是個惡毒的女人,根本不配做他的妻子。


    費盡心思擁有的一切突然間都失去,隻剩下滿滿的怨恨和嫉妒,這些都是她的心魔。


    不對,她有什麽錯?她隻是太愛他,為什麽會落得一無所有?


    “夠了,我是得不到,你不也一樣什麽都沒有嗎?”閔素秋瘋狂大叫,猛然間似想到什麽,抬手指著重紫,似笑似怒,“至少,我還能死,我還能死……”


    小口微張,鮮血噴濺,她竟再也承受不住精神的重負,就地自絕。


    白的雪,紅的血,與不遠處掉落的那枝梅花極其神似。


    強烈的色彩對比,帶來視覺上的震撼,重紫心魔漸去,愕然看著眼前閔素秋的屍體,半晌緩緩垂眸,苦笑。


    惡毒的話都能說得這麽順口了,不愧是極端之魔,沒有回頭的餘地,所以才會更偏執吧。


    卓昊閉關隻是逃避,不想看到結果,她故意借此傷閔素秋而已。


    閔素秋沒說錯,她同樣一無所有,但她不在乎。


    背後有動靜,重紫警覺,迅速轉身。


    “孽障!”劍光白衣映著白雪。


    洛音凡閉關兩年,才出關就聽說閔素秋失蹤,據青華弟子說,她曾派人打聽紫魔行蹤,虞度等人自然不知道這個地方,洛音凡卻清楚得很,立即匆匆趕來,誰知會親眼看到這樣的情景,頭腦立時空白一片,“孽障!你……你不想活了嗎?”


    重紫見他這樣,不禁笑了,“我死不死,你好像還很關心的樣子。”


    “你到底在做什麽?”


    “兩年不見,一來就問我做什麽,尊者這是與我敘舊呢?”


    知道身中鳳凰淚的事,洛音凡對她本有愧意,但如今眼看閔素秋橫屍麵前,又聽她說得這麽雲淡風輕,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分明有拿人命當兒戲的意思,頓時怒氣又生,悲憤交加。


    原以為隻要她沒有殺人,事情再壞都能補救,孰料她修成天魔,果真性情也變得極端。閔素秋再如何也是青華少宮主夫人,又是閔雲中的侄孫女,如今命喪她手中,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是無可挽回,往事記得不記得都不重要了,她闖下這樣大禍,叫他如何救得了她?


    妖冶風姿,絕世之美,然而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始終純淨得令人不敢相信。


    藍色耳墜閃著幽幽光澤,仿佛兩滴晶瑩的淚。


    洛音凡微微閉目,心亂如麻。


    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重紫飛身而起。


    “給我站住!”冷冷的聲音,眨眼間他已攔住去路。


    重紫飄然折回,退後幾丈站定,唇角一彎,長眉挑起幾絲殘酷之色,“又要殺我?”


    “是你殺的?”


    “她這種人活著也是痛苦,死了更好。”


    一句活著痛苦就可以殺人?她這樣,分明是視生命如螻蟻!洛音凡以劍尖指她,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麽。


    重紫平抬右臂,掌上立即出現一束紅色魔光,似執了柄無形之劍。光影交錯,狂風驟熱卷起,天空沒下雪,地麵的雪卻開始一片片飄飛上天,直入雲中消失,竟令人產生天地顛倒、時空逆轉的錯覺。


    重紫執劍橫胸,聲音冷冰冰,“動手吧。”


    洛音凡呆了呆,更覺沉痛無力,頹然垂下劍,“隨我回南華請罪。”


    重紫“哈”了聲,仿佛聽見了極有趣的事,“笑話!洛音凡,你以為你是誰?你說回去,我便要乖乖跟你回去受死?”


    “為師會盡全力護你性命。”


    “肯留我一條命,我要多謝重華尊者慈悲。”


    洛音凡抬劍,“你回不回去?”


    “回去讓你們時刻防備,還是又被關進冰牢?”


    “為師修成鏡心術,必會放你出來。”


    “這些話還是留著,對你那個,沒用的蠢徒弟說吧!”重紫聚氣凝神,冷笑,“想要我心甘情願回去受罪,除非你有本事殺了我。”


    “你還不回頭?”


    “我是魔,又不是仙,回什麽頭?沒入魔的時候你們逼我,入魔你們也不放過,我為何要回頭?”出招即絕殺,纖纖手指輕劃,黑氣在半空旋轉,凝成千百柄小劍,她厲聲道,“洛音凡,你我早就不是師徒了,還顧忌什麽,要殺就來吧!”


    洛音凡不動,護體仙印浮現,所有小劍近身立即粉碎。


    煞氣比寒風更凜冽,激發魔力洶湧,身上衣帶裝飾亦是武器。重紫毫不留情,招招緊逼,出手全無章法,可她到底已修成天魔之身,今非昔比。洛音凡退讓之下頗覺吃力,形式越來越難控製,到最後他索性將心一狠。


    事情因他而起,最初的打算是,隻要她肯跟他回去,他就陪她一起領罪,頂多辭了仙盟首座,也要竭力保全她性命,孰料她心中恨意太重,言行變得極端,再這麽縱容下去,恐怕今後會做出更多濫殺之事,眼前閔素秋之死就是個例子。


    罷了,既然難以挽救,他就徹底對不起她吧。


    心中悲涼,洛音凡停止避讓,右手捏訣催動逐波劍,左手淩空結印,赫然又是一招“寂滅”。


    當年南華天尊正是用這一式將魔尊逆輪斬於劍下,洛音凡本就長於術法,又是現今仙界唯一修成金仙的尊者,此刻懷了必殺之心,“寂滅”由他全力使出來,更非同小可,與之前大不相同。


    似曾相識的場景再現,重紫魔意稍減,神誌漸漸蘇醒。


    終於還是決定了?


    漫天清影,重紫望著那執劍之人,忽覺疲憊,緩緩收了劍,垂下雙臂。


    也許,解脫就好……


    可惜她雖主動放棄,體內魔力卻未必,感受到強大仙力的侵犯,本能地要進行反抗,引發心魔,一念之間魔意又起。


    第一世是寂滅,承受這麽多,難道又要換來個寂滅的結局?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討回來,豈會這般輕易就受死!


    重紫目光一冷,猛提全身魔力,抬掌就要推出。


    “尊者留情,她可能中了鎖魂絲!”


    八荒劍藍光閃閃,映襯俊美偏冷的臉,秦珂擋在她麵前,微微喘息,“師父前日清點鎖魂絲,發現少了一根,命聞師叔詳加調查,前日才知是妙元將鎖魂絲藏處泄露給了卓少夫人,聽說卓少夫人失蹤,秦珂料想必定與此事有關,求尊者手下留情,莫要錯傷了她。”


    是閔素秋用鎖魂絲暗算她?洛音凡心裏咯噔一下。


    至此,他終於明白那笑容裏的含義,她在嘲笑他,料定他會懷疑她,怪罪她,料定他會如何讓選擇,所以她不解釋。


    每每遇到她的事,他總是冷靜不了,因為知道自己身中鳳凰淚的緣故?


    殺氣收盡,洛音凡沉默。


    “我中沒中鎖魂絲,與你何幹?”見到秦珂,重紫反而惱怒了,抬眸冷冷看他,“就算我中了鎖魂絲,殺你也綽綽有餘。”


    秦珂恍若未聞,“她是尊者唯一的徒弟,尊者已經親手殺她兩次,又怎忍心再下殺手?”


    洛音凡表情僵硬。


    兩次?他隻知道自己用鎖魂絲毀了她肉體,傷了她魂魄,但那也並非有意,為何秦珂會這麽說?難道之前他……他做過什麽?那些被磨去的記憶裏到底還有些什麽?


    不,她墮落入魔,就理當受懲處,否則,要他怎麽接受這樣的大錯?


    洛音凡盡量說服自己鎮定,“也罷,念在師徒一場,倘若她肯回南華領罪,我便饒她性命。”


    “尊重這是逼她,她根本沒有退路。”秦珂搖頭,“天生煞氣,走到今日並不全是她的過錯,尊重為何不問清前事再作決定?”


    “什麽前事,輪得到你來管?”重紫抬掌擊出。


    秦珂硬受一掌,身形晃了晃,吐出口鮮血。


    “孽障!”洛音凡握劍。


    秦珂抬臂護住她,“既肯替她掩飾煞氣,再收為徒。到頭來卻又不能護她,尊者當真鐵石心腸,就沒有一點兒內疚?”


    “我需要你們的內疚?”重紫大怒,掌心有魔光,“我說過不會再留情,讓開!”


    秦珂終於避開這掌,扣住她的手腕,“鎖魂絲未除,傷人隻會傷著自己。”


    什麽傷都受過了,還怕這點?重紫掙脫他的掌握,冷笑,“我是天魔之身,殺兩個人沒那麽容易死,養個兩三天就好了,你該擔心你自己。”


    “重紫!”掌風落,秦珂以八荒劍撐地,附身又噴出一口鮮血。


    洛音凡木然而立,沒有出聲也沒有阻止。


    他的徒弟,因鳳凰淚忘記的人,被別人這樣維護著,他又能說什麽,能做什麽?


    鎖魂絲,傷人傷己,重紫嘴角也慢慢沁出血絲,她卻似全無感覺,暗紅色眸子閃著近於瘋狂的光,“你找死?”


    “你冷靜點。”


    “讓開!”


    “重紫!”秦珂低喝,“要我死容易,不用再傷自己。”


    或許是被他臉上的表情震住,重紫清醒了些,看著他半晌,忽然嗤笑道:“你以為這樣就能感動我?”


    秦珂沒分辯,站直身,轉向洛音凡,“秦珂甘願替她賠一命與青華宮,求尊者念在舊日情分,將來護她一命。”


    洛音凡變色,“你……”


    未及阻止,那白衣上已有數點血沁出。


    他竟自絕筋脈!


    不知是紅的血太刺眼,還是因為那目光太溫柔,重紫終於尋回理智,喃喃道:“你……做什麽?”


    他朝她伸手,“重紫,過來。”


    是她害死了他?她又做了什麽?重紫驚恐後退,“我沒讓你死,我沒想殺你,是你自己……”


    “是我自己,不是你的錯。”


    “你以為這樣我就能回頭?”


    “我並非要勸你回頭。”


    “為什麽?”


    他沒有回答,隻是艱難地朝她邁步,卻苦於無力,屈膝半跪下去,以劍支撐才勉強沒有倒地,“醜丫頭,過來。”


    隔世的稱呼,夢裏曾聽到。


    仙山,大魚,大海,那個紫衣金冠的高傲的小公子,會繃著臉叫她“醜丫頭”,會躲開她的手,也會在她受欺負的時候站到麵前保護她。


    應該走近,可不知什麽時候,反而越來越遠。


    她身受重刑,冷靜自持的青年,不顧傷勢拉著她的手要她忍,忍下去,等他救她出來,等他為她驅除煞氣。


    她沒等到那天,已經萬劫不複。


    當一切不能挽回,他選擇死在自己手上,隻為不讓身中鎖魂絲的她受傷。


    麵前那手修長如玉,指節寸寸透著力量,仿佛為救贖她而來,重紫慢慢地、慢慢地走過去,拉住。


    秦珂立即握緊那小手,“自與你一同拜入仙門,我太多時候都在閉關,隻因聽掌教說你天生煞氣注定入魔,不能修習法術,所以妄想有朝一日能修得尊者那般厲害,好保護你。”


    沉默片刻,他苦笑,“早知如此……”


    早知到頭來還是保護不了她,早知再努力也改變不了命定的結局,他又何必去閉什麽關,修什麽仙術,能多陪她幾年更好。


    有後悔吧?


    或許沒那麽複雜,僅僅是一種很簡單的感情而已,他一直都是那個別扭的小公子,單純地想要保護那哭泣的醜丫頭。


    重紫搖頭,隻是搖頭。


    “生在富貴之地,慕仙界之名而來,發誓守護人間斬盡妖魔,沒想到……”秦珂看著手中八荒神劍,將它奉與洛音凡,“望尊者將它帶回交與師父,是秦珂辜負他老人家厚望,但求不要怪罪於她。”


    “是我無能,沒辦法給你一條回頭的路,”他用力將重紫拉近,“不要再輕易傷害自己。”


    知道無路可走,所以沒有勸她回頭,隻讓她愛惜自己,少受傷害。


    白雪世界,瞬間變作茫茫大海。


    腳底不是山坡,而是青色魚背。


    魚背起伏,海風吹拂,伴隨著嘩啦的海浪聲,尖銳的海鳥聲,悠悠如往事再現。


    “我此生原是立誌修仙,來世我們再不要入仙門,可好?”


    “我還會有來世嗎?”


    俊臉白似雪,卻不複冷漠,他微微一笑,“會。”


    那身影終於倒下,帶著她也一同跌坐在地。


    用最後法力營造的幻境消失,一道身影尖叫著撲過來,帶著哭腔,卻是尾隨而至的司馬妙元。


    身體猶帶溫度,重紫將他的臉緊緊抱在懷裏,什麽都沒有說,也沒有流淚。


    黑暗的仙獄,他扶著她的肩膀說她傻,“一個人倘若連自己都不想保護自己,又怎能指望他人來幫你?”


    可是現在,他一心保護她,也忘記了自己。


    一個一個全都離她而去,為什麽連他也留不住?她已經是魔,萬劫不複,連那個人都在逼她,為什麽他還不肯放手?她都那麽絕情了,為什麽他還是不肯離她遠些?


    魂歸地府,來世的他還會是那個驕傲的少年老成的小公子嗎?精明穩重,行止有度,不要再遇上她,不要再這麽傻。


    “秦師兄!秦師兄你怎麽了?”看到白衣上的血,俏臉立刻變得猙獰,司馬妙元瘋了般,拔劍朝重紫狠狠劈去,“又是你,你害死了他!”


    重紫麵無表情,抱走秦珂坐在雪地裏不動。


    仙印起,司馬妙元被震得退出好幾步才站穩,“她害了秦師兄,尊者!”


    “害死他的不是重紫,是你。”另一個淡淡的聲音響起。


    冰藍色披風,腰間佩長劍,聞靈之緩步走來,“若非你居心不良,故意將鎖魂絲的藏處泄露給閔素秋,這一切都不可能發生。”


    “你胡說,我怎麽會害他?”司馬妙元瘋了般搖頭,指著重紫,“我隻是想讓她痛苦,讓她嚐嚐鎖魂絲的滋味,她是魔,本就該死,不是嗎?我並沒害秦師兄!”


    喚他出來時,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了。聞靈之看看秦珂,然後轉向洛音凡,作禮,“前日天山弟子作證,月喬生前曾私下透露,進仙獄侮辱重紫,私入昆侖冰牢,都是受司馬妙元攛掇而為,如今司馬妙元又泄露本門秘寶鎖魂絲藏處,連累卓少夫人,有辱南華門風,理當問罪。靈之已稟過督教,現廢除司馬妙元修為,逐出南華,送回皇宮。”


    洛音凡機械地點頭。


    廢除修為,逐出南華!司馬妙元如聞晴天霹靂,臉色立刻變得慘白,“不,不可能!”


    聞靈之道:“我早已警告過你,司馬妙元,你從此不得再以仙門弟子身份自居。”


    “不會!你騙我!”司馬妙元嘶聲道:“我是公主,我父皇是人間帝王,掌教不會這麽做!”


    “仙門沒有什麽公主,”聞靈之語氣平靜,“能得到的不需要用手段,得不到的,用盡手段也得不到。重紫入魔很可悲,司馬妙元,其實最可悲的還是你,你為何不回頭看看你自己,看你因為嫉妒做了些什麽事,變成了一個怎樣的人。原本沒有秦珂,你還有別人,有尊貴身份,有掌教與仙尊器重,如今你卻什麽都沒有了。


    “我不信!我要見掌教!我要見督教!”


    “因為你,害得卓少夫人閔素秋喪命,害得掌教弟子秦珂身亡,你見了掌教與督教,還想求怎樣的下場?”


    司馬妙元失魂落魄,坐倒在地。


    是的,貴為人間公主,她擁有的太多,有寵愛她的父皇和母妃,有上好的修仙資質,有掌教與督教仙尊的提拔與器重,是新一代弟子裏的拔尖人物,可是因為她一念之差,把大好光陰浪費在嫉妒與算計上,非但害死了秦珂,還害死了閔素秋!這些年來,她用禮物打點收買人心,可是那些人有幾個是真心待她為她好?死哦有人都奉承著她,從來沒有誰勸阻過她一句。重紫出事尚有人憐憫維護,而她,鬧出這麽大的事,也沒有一個求情的,南華竟無她的立足之地!回皇宮嗎?母妃寵幸早已不如當年,原將拜入仙門的她當作唯一的希望與籌碼,如今她卻被逐出南華,對這個不在身邊多年的女兒,父皇還會那麽喜歡嗎?她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重紫費力地抱著秦珂站起身,再沒多看眾人一眼,化作一陣風消失。


    天上不知何時又開始飄起了雪,越下越大。洛音凡站在雪地裏,白衣慘淡,被風雪包裹,竟似一塊寒冰。


    “我任性?”重紫仿佛聽到了最大的笑話,“洛音凡,分明是你虛偽!你口口聲聲說帶我走是為了蒼生,是要救我回頭,可是你難道真的一點兒也不想要我?”


    洛音凡緊抿薄唇,目中已有痛苦之色。


    愛,卻不能要,這份愛也就變得不堪了,因為它不該產生。


    “不要胡鬧了。”


    重紫了然一笑,閃至他身旁,輕輕在他頸間吹氣,“你的欲毒為何清除不去?你怎麽不說?”


    “這不重要。”


    “我嫁給九幽,你真的一點兒不在乎?這些年我在魔宮夜夜與九幽親熱,你真的一點兒也不吃醋?你要帶我走,真的與他沒有一點兒關係?”


    “夠了!”聲音冷徹骨。


    洛音凡握得雙拳作響,勉強克製衝動,否則他不能保證會不會狠狠扇她兩巴掌,讓她清醒,讓她看清自己做了什麽荒唐事,看清她在他麵前說這些不知廉恥的話的樣子!看清那個卑鄙的九幽的真正目的!


    重紫無視他的反應,轉到他麵前,仰望著那雙不見底的黑眸,“你以為天下隻有你洛音凡值得我喜歡?九幽完全可以替代你,他足夠強大,長得也不比你差,會保護我,疼我,每次我醒來的時候,都在他懷裏……”


    啪的一聲,一記響亮的耳光。


    重紫被打得側過臉,彎了腰。


    手打下去,洛音凡便知自己又要後悔了,再想到她在別的男人身下承歡的情景,天生潔癖被勾起,禁不住又是一陣厭惡,後退兩步。


    臉上逐漸浮現指印,重紫已經感覺不到痛,扶著大石慢慢地重新直起身體,看著他坦然道:“當初仙門追殺,我跟著他活到現在,你呢?你做了什麽?親手殺我,打斷我的骨頭,還是把我關進冰牢,用鎖魂絲毀我肉身?沒有陰水仙,沒有天之邪,沒有秦珂,我早就不在世上了!九幽是利用我又如何?他護我,給了我地位,你愛我,卻隻能給我傷害,你有什麽資格生氣,又有什麽資格嫌棄我?”


    錯了,他又錯了!洛音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緩緩閉上眼睛。


    什麽時候,他竟然淪落成一個責怪徒弟、打徒弟發泄的師父了,是他心有邪念,怎麽可以用傷害她來掩飾過錯?為什麽在她麵前一再犯錯,為什麽他就控製不住?


    心早就死了,可看到他嫌棄的樣子,依然會冷。


    重紫後退,“洛音凡,不要說什麽救我回頭,我不需要!不要做出一副救世主的樣子,你對得起你的仙門蒼生,可是傷到了我。我能理解你的決定,但不會原諒你,除非南華山崩,四海水竭!”


    不要走,不要回去。


    瘦弱的身影逐漸遠去,洛音凡抬了抬手,終究還是無力地垂下。


    魔宮之夜,亡月已經等在了榻上,紫水晶戒指在黑暗中閃著幽幽的光。


    見到重紫,他抬起左手,重紫不由自主走過去,順勢坐到他膝上,躺倒他懷裏。


    他身上並不暖和,陰冷,有種壓抑的感覺,兩條手臂將她牢牢圈住。起初重紫差點兒睡不著,可是日子一久,漸漸也就成了習慣,不僅如此,這懷抱似乎總透著股神秘的誘惑力,吸引著她,像上了癮似的,反而越來越離不開。


    重紫道:“我的魔性好像越來越重了。”


    亡月低頭在她臉上蜻蜓點水般吻過,“這是好事,皇後。”


    重紫盯著他,盯著他的臉,在紫水晶光芒映照下,高高的鼻梁略有陰影,那本該長著眼睛的地方仍被鬥篷帽遮得嚴嚴實實。


    “想看我的眼睛?”


    “看到你的眼睛,任何事你都可以答應?”


    “無戲言。”


    “你到底是誰?”


    “你的丈夫。”


    重紫迅速伸手去掀那鬥篷帽,卻被他以更快的速度捉住,“皇後,耍賴是不行的。”


    重紫淺笑著縮回手,“我隻是想摸摸丈夫的臉,怕什麽?”


    “那要等到你把自己獻給我的那天。”


    “聖君與其每夜都在這兒坐懷不亂,何不過去叫夢姬伺候?”


    “我對你更感興趣。”


    “聖君願意侍寢,卻之不恭。”重紫懨懨地側過身,在他懷裏尋了個更舒服的位置,閉上眼睛睡了。


    天災頻頻,帶來饑荒,曾經熱鬧的村落,如今滿目荒涼,處處枯井斷壁,青苔爬上牆,蛛網織上門,院裏生出野草雜樹,村民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沒幾戶了。


    泥牆木窗,茅簷低矮,小小兩間房,周圍是一圈用篾條織成的籬笆。白發老人吃力地從井裏打了水,提到院子裏菜地旁,一瓢一瓢澆地頭的菜。


    樹後似有人影閃躲。


    餘光瞟見,老人連忙定睛去瞧,大約是老眼昏花,那女子滿頭暗紅色長發忽然變成了黑發,一張臉美麗又眼熟。


    老人呆了半晌,總算認出來,“你是……小主人?”


    重紫沒有回答。


    “來看阿伯了!站在那兒做什麽?”老人驚喜萬分,將水瓢一丟,過去打開籬笆門,“讓阿伯看看,長這麽高了!變成大姑娘了!”


    重紫走進院子,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阿伯這些年還好?”


    “好好,”老者拉著她,眼淚險些掉下來,“這兩年氣候古怪,聽說出了個凶魔作亂,仙長們都在想辦法對付,阿伯就怕你出事。”


    他還不知道那個很可怕的魔就是她?重紫側臉笑道:“幾年沒能來看阿伯,阿伯生我的氣嗎?”


    “生什麽氣,小主人勤奮修行是好事。尊者前日來過,都跟我說了,小主人一直在閉關。”老人轉身去尋凳子。


    重紫抬手一指,地上出現條長凳。


    老人驚喜,讚她法術厲害。


    重紫沒有表示,扶著他坐下,轉臉看著菜地道:“不是送了糧米嗎,阿伯何必再做這些?”


    “真是你送的?尊者果然沒有騙我。”老人欣慰,“阿伯哪裏吃得完,自那魔頭出世,年景不好,外頭餓死的人……唉,阿伯反正閑著,種點東西,將來舍出去也算給你積德,教你早些修成仙。”


    重紫聽得微微笑,點頭,“那改日我多送些來。”


    老人製止,又細細詢問她許多事。


    重紫不慌不忙一一作答。


    老人聽得連連點頭,歎道:“我說跟著尊者沒錯,難得遇見這樣的好師父。前幾日我害病,他老人家特地送了藥來,還說你出息了。”


    修成天魔,當真出息了,重紫忍不住笑道:“我過得很好,嫁人了呢,他沒告訴阿伯吧?”


    “什麽?”老者驚得瞪眼,隨即轉為喜悅,“這麽大的事,竟不告訴阿伯一聲,幾時嫁的,是哪家的小子?”


    重紫赧然,“他很忙,來不了。”


    “忙也要來的。”陰沉的聲音響起。


    老人嚇一跳,轉臉看,不知何時,院子裏站了個神秘的男人,全身幾乎都裹在黑鬥篷裏,連眼睛都沒露出來。


    “你……”


    “我就是那小子,我叫亡月,也來看阿伯。”


    老人連忙看重紫,見她點頭確認,才鬆了口氣。大約是覺得他裝束太古怪,又陰森可怕,老人始終有點膽怯,不敢去拉他,隻隨便問了幾句話,越發不安,終於忍不住把重紫拉到一旁,低聲道:“阿伯看他,心裏有些不踏實呢。”


    “不像好人?”重紫笑起來,“阿伯放心,他就是性子有點古怪。”


    老人點頭,半晌惋惜道:“阿伯原是盼著你能找個像尊者一樣的夫君,好好照顧你,也罷,你是個聰明孩子,心裏有數,找的人一定不錯。”


    重紫含笑道:“我先也那麽想呢,可現在我才發現,還是亡月這樣的好。”


    老人展顏,“看人不能光憑眼睛,阿伯知道。”


    重紫扶著他道:“此番是趁空閑來看阿伯,今後我又要閉關,不能常來了,阿伯要保重。”


    老人笑道:“阿伯不缺吃穿,有什麽可擔心的,小主人仔細跟尊者修仙……”


    “她現在不會跟別人,隻能跟著我了。”悄無聲息地,亡月出現在二人身後,伸手攬過重紫的腰。


    重紫倒沒怎麽,倚在他懷裏笑,“你別嚇到阿伯。”


    老人還真的被嚇了一跳,看二人這親密情形,始終覺得不太對勁兒,驚疑,“尊者不是說……”


    重紫眨眼道:“我現在嫁了亡月,當然跟著亡月了。”


    亡月笑道:“我是好人。”


    老人輕聲咳嗽,“也是,也是,你們小兩口夫妻和睦,好好過日子,我就放心了。”


    自天魔現世以來,連年災難,大地人煙荒蕪,又是一度青山綠水,始終不聞樵子歌聲,林木幽幽,雜草叢生,沉浸在一片冷清寂寞裏。


    青石板小道,年輕的長生宮弟子佩劍行來,滿臉明朗歡快。


    忽然一陣風掃過,前麵樹下現出兩道人影。


    修仙之人向來警覺,感應到魔氣,那弟子立時停住腳步,右手按劍,鎮定地看去。


    一男一女,並肩而立。


    女子鳳眼迷人,暗紅色長發堆起雲髻,輕薄的絳黑紗衣拖在身後,佩飾華貴,恍若神妃,半截小臂露在外頭,雪白晶瑩如玉,上麵戴著幾個不同顏色不同質地的鐲子。身旁的男人比她高了整整一頭,卻是從頭到腳都被黑鬥篷裹著,隻露出蒼白優美的尖下巴,神秘貴氣。


    時隔幾年,記憶依舊深刻,那弟子不費任何力氣便認出她,臉白了,“你……紫魔!”


    原來他就是當初被她救下的少年。


    重紫看著他微笑,“又見麵了。”


    那笑容太美,美得帶有毀滅性,少年居然愣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之後更加羞慚害怕,手顫抖著,連劍也拔不出來了。


    重紫朝他走去。


    “你別過來!”少年驚慌後退。


    他越是這樣,重紫越不理會。


    眼看退無可退,少年終於記起遁術,倉皇念咒想要逃走,卻被周圍結界擋了回來,頓時嚇得直哆嗦。


    重紫失去興趣,轉身道:“算了吧,免得他為保清白自尋短見,叫人看到,還以為我青天白日強搶少男。”


    亡月問道:“忘恩負義的人,你不想懲罰?”


    重紫道:“懲罰他有用嗎?是仙門要殺我。”


    “沒有他回去報信,仙門就不會那麽快找到你,你也不會那麽快入魔,或許還留在那座山上,守著小茅屋清靜度日。”亡月出現在她身旁,沉沉的聲音透著奇異的蠱惑力與煽動力,“你救了他的命,他卻出賣你,對這樣的人你還要心軟?”


    重紫臉一冷,眉目間隱約浮現煞氣,竟被激起三分魔意。


    “煞氣天生,但你並沒有殺過人,他們仍一心置你於死地,這些忘恩負義之徒反而活得好好的,魔,應當有仇必報。”


    “該殺!”重紫麵無表情舉右手,手心有光芒閃現,瞬間化作一柄藍色小劍,向少年刺去。


    她已經是魔,還用顧忌什麽?害她的人都不能放過!


    藍劍無聲襲至咽喉,就在少年即將被嚇暈的瞬間,一柄長劍自旁邊飛來,替他擋住了攻擊。


    看到那人,重紫魔意退了兩分,“洛音凡,你總跟著我做什麽?”


    洛音凡令那弟子離去,然後轉臉看她,有點悲哀,心內陣陣絕望。


    她說得沒錯,自從肉身殘破以身殉劍後,她就變成了真正的魔體,心智已經開始被魔氣擾亂,這麽下去,她遲早會變成徹底的魔,行事極端,濫殺無辜。而害得她失去肉身的,恰恰是他。他能怎麽辦?終有一日,他會再次傷她,這樣的結果,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重紫彎彎唇角,目中盡是嘲諷之色。


    這個人總是自負又可憐,時刻做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他不想對她下手,又要阻止她殺人,他以為他救得過來?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不成?


    “你以為你能救多少人?”


    “救一個便是一個。”


    重紫轉身拉亡月,“我沒那閑工夫陪他玩,還是回去吧。”


    洛音凡這才留意到旁邊的亡月,頓時怒氣橫生,眼底一片濃濃的殺機,“九幽!”


    若非這個人引誘,重兒就不會入魔,不會執迷不悟走上這條路,師徒二人更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沒有他,她就不會留在魔宮,隻會乖乖跟自己回去!他分明是在利用她,他竟敢對她……


    恨欲高漲,仙心頓生魔意。


    逐波劍凝聚平生數百年仙力,飛至半空,掀起氣流如浪花,白浪鑄成高牆,將二人圍在中間,封死所有退路。


    頭頂忽現陰影,重紫下意識仰臉看。


    氣浪澎湃,一柄長約數丈的駭人的巨劍高高懸於半空,帶著五彩仙印,朝亡月直壓下來。


    “極天之法,殺道,”亡月道,“皇後,他是真的想殺我了。”


    “你能敵嗎?”


    “那要看皇後肯不肯出手相助。”


    劍影越壓越低,亡月不慌不忙平抬雙臂,周圍氣流卻不見任何異常,似有力量,又似全無力量。


    重紫有點驚奇,也暗暗凝聚魔力去抵抗。


    然而就在這當口,那片無形壓力猛地撤去,頭頂巨劍消失得無影無蹤,氣流鑄成的高牆迅速崩塌,對麵那人身形微晃兩下,終是忍不住皺眉捂住胸口,強大仙力反噬,終受重創。


    重紫臉色一變,收招上前去扶。


    恨欲迷心竅,恨她,恨九幽,恨自己,體內欲毒瘋狂蔓延。洛音凡氣怒之下理智全無,奮力推開她,以逐波勉強支撐身體,咬牙吐出幾個字,“你……給我滾!”


    黑眸失去焦距,他踉蹌著後退幾步,終於倒下。


    亡月道:“是欲毒。”


    “我帶他去找欲魔心。”重紫匆匆說完,抱著他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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