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華宮九重殿,依山勢建成,猶如九步台階,層層疊疊直達山頂,極其壯觀,重紫雖跟著洛音凡學了兩年,已經認識不少字,可是正殿偏殿名目繁多,加上小孩子對那些複雜的名字不感興趣,隻記數目,依次數上去,一二三重正殿偏殿都是安排接待客人的。


    第三重正殿內坐著許多身份特殊的賓客,品茶說話很是熱鬧,有凡人,也有仙人,其中多數都是掌門或者首座弟子,仙門中人常用法器證明身份,佩劍或執利器的是劍仙門,不佩劍的多半是咒仙,當然不排除個別例外,比如劍仙派行玄就沒有劍,咒仙裏也有拿拂塵靈珠的,暫且不表。


    聽說重華尊者到,眾人都起身相迎,洛音凡答應幾句,卓耀便將他讓進裏麵,再穿出後門,沿著石級往上攀登,直到第四重殿前。


    數名弟子守在外麵,見了卓耀與洛音凡都紛紛作禮。


    第四殿裏隻有兩個人,一個三十幾歲模樣的仙長坐在椅子上,神情焦急,也無心思用茶,一名弟子安安靜靜站在他身後。


    見二人身上俱無佩劍,重紫便猜著是咒仙門的了,未等她細看,那仙長已經展顏,起身迎上來:“久候多時,尊者總算到了。”


    洛音凡亦吩咐重紫:“來見過長生宮明宮主。”


    重紫聽話地正要上前,明宮主已經主動過來扶住她,極口稱讚一番。


    洛音凡清楚他的來意,問卓耀:“宮仙子安在?”


    卓耀先請二人歸坐:“宮仙子暫且屈居在海底龍之淵,這次萬劫必定還會來救,龍之淵易守難攻,正好用來困他。”


    明宮主一臉無奈,歎氣道:“當年那件事其實與侄女無關,她也並不知曉萬劫之地所在,他們為了報仇,隻管拿住她問,九幽魔宮也想用她要挾萬劫,這些年她東躲西藏,過得十分辛苦。”


    卓耀道:“前日我聽說他們囚禁宮仙子,匆忙趕去,總算說服他們,暫且將宮仙子留在青華,但此事幹係甚大,是以特地請尊者前來商量,看如何處置才好。”


    洛音凡道:“幸得宮主救人之心,否則仙門又要徒增傷亡。”


    魔宮雖散,萬劫卻仍是當今魔界法力最高的一個,連魔尊九幽也要忌他三分,這些人固然是報仇心切,但如此鹵莽行事,妄圖合力鬥他,未免枉送性命。


    明宮主忙道:“此番侄女是願意幫我們引他出來的,若我們困住他,就能奪回魔劍,告慰那三千亡靈了。”


    洛音凡蹙眉:“那件事是否萬劫作下,尚有待查證。”


    卓耀點頭:“論理,萬劫待宮仙子一片癡心,萬劫魔宮也因此而散,實不該再拿宮仙子要挾他,但當年魔劍被盜是事實,三千仙門弟子慘死,若非得劍上魔力,萬劫根本不可能成為魔尊,也難怪他們懷疑,何況宮仙子是老宮主之女,老宮主也在那次變故中喪命,理當相助,困住萬劫問個明白。”


    逆輪之劍事關重大,這也是出於無奈,洛音凡不再多說,問:“龍之淵內現下是何情形?”


    這次設計埋伏都是秘密進行,當然不方便讓太多人知道,明宮主咳嗽兩聲,令身旁弟子退下,卓耀看重紫在旁邊聽得無趣,忙也喚了個弟子帶她出去玩.


    南華十二峰天下聞名,青華宮相比之下稍小點,山水遊廊設置卻較南華巧妙得多,更兼奇峰秀美,其間紫色雲氣漂浮,因近日宮主仙壽,仙樂陣陣,隨處可聞,令人陶醉。


    知道是重華尊者的徒弟,那弟子哪敢怠慢,盡心引著重紫四處遊覽。


    重紫看了一陣美景,撿了兩塊晶瑩奇石,心裏始終惦記洛音凡,走得太遠了,師父到時候會不會找不到她?不過她年紀雖小,卻知道卓耀是故意把自己支開,好與師父他們商量重要事情,此刻貿然回去恐怕會打擾他們,於是蹲下身道:“我走累啦,青華宮真大。”


    那弟子聞言笑道:“我們青華宮雖說比南華小,可要像這樣慢慢走,也得好幾天工夫才走得完,不如我們禦劍去看?”


    誰能想到重華尊者的徒弟不會禦劍呢,重紫怕被他看出來,忙道:“不用不用,我們還要住好幾天,我天天出來看。”


    那弟子笑著稱是,又提議道:“尊者以前也常來我們青華宮的,每次都住在海樓,這次宮主特意吩咐留下海樓接待尊者,既然小師妹累了,我就先帶你過去歇息,等尊者回來,豈不好?”


    這話正中下懷,重紫喜得答應。


    海樓建在臨海的一座小而矮的峰頂,地方僻靜,小樓精致,一共隻五六間房,樓前觀景台很大,站在欄杆邊,隻見大海蔚藍無際,耳畔海風海浪聲隱隱。


    安頓好重紫,那弟子便回去複命了。


    重紫小孩子心性,在房間玩了一陣,將所有東西都看個遍,覺得無趣,索性跑出門,獨自趴在欄杆上看海景,等了半日仍不見洛音凡來,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


    聽說他們要對付魔界最強的萬劫魔尊,那一定很危險了。


    重紫擔心師父。


    師父是當今六界法力最高的一個,萬劫魔尊被他打敗過,這回當然也不會有事,可要是出了意外怎麽辦?不能忍受他和神仙大哥一樣離開,沒有師父的紫竹峰,不再是重紫的家,她害怕,師父能保護她,可是她什麽也不會,不能保護師父。


    正在忐忑間,忽然身畔一陣疾風刮過。


    感覺有什麽東西自身後飛來,重紫嚇了一大跳:“誰?”


    前方約兩丈處,一柄色澤金黃形態古雅的寶劍驟然在半空中停住,劍上翩翩一人,背對著她,看樣子方才的響動就是他弄出來的。


    寶劍掉頭,帶著那人轉身。


    重紫這才看清,那是個穿戴華美的少年,隻十四五歲左右,身材卻已經與大人差不多高,挺秀如鬆,兩道劍眉透著勃勃英氣,活像隻驕傲的小孔雀。


    迅捷平穩,行止自如,分明是上乘禦劍之術,可見他身手極其高明,然而重紫是客人,又同為劍仙門弟子,他這般顯示術法,未免就有挑釁之嫌。


    重紫沒學過仙術,哪裏懂得其中用意,隻覺少年長相好看,不過她天天跟著洛音凡,再美的人站在跟前,也不會有當初那樣的震驚感覺了。


    她瞅了那少年半晌,忽然笑起來。


    這少年神情像極了一個人,明明比她大不了兩歲,偏要作出老成的模樣,不知他在玉晨峰上修煉得怎樣,一定很厲害了吧?


    她兀自走神,那邊驕傲的孔雀卻不太高興,上下打量她幾眼,目光裏泛起幾分不屑與失望,開口:“敢問這位可是南華來的師妹?重華尊者的高徒?”


    見他一本正經,重紫玩心大起:“敢問你是誰?”


    小孔雀勉強拱了下手:“在下卓昊,慕尊者之名而來,有心向師妹討教幾招。”


    討教?重紫總算明白他想找自己打架,連連搖頭:“我不跟你打。”


    卓昊天生好強,聽說重華尊者的徒弟來了,興致勃勃跑來比試,方才故意露這一手高明的禦劍之術,就是想震懾對方,誰知對方不過是個漂亮的小丫頭,已經大出意外,不覺有了輕視之心,如今見她拒絕比試,隻當是仗著身份托大,更加不悅,含蓄地激她:“我們青華劍術雖平常,但認真論起來,未必就比貴派差多少。”


    “我知道,”重紫沒聽出來,反而將注意力移到他腳底的劍上,“你的劍真好看。”


    她說的原是實話,然而人們日常還有句話叫做“好看不中用”,劍是仙門法器,通常代表著身份與榮耀,卓昊用的乃是柄上古神劍,沒有足夠的法力根本不能駕馭,往常別人的誇讚之詞也不少,卻從無一個誇好看的,聽在耳朵裏竟有奚落之意。


    礙於禮節與對方的客人身份,卓昊隻得忍耐:“此劍名安陵。”


    安陵?重紫眨眼,還是師父的逐波最好看。


    卓昊不耐煩:“師妹還不上來?”


    重紫道:“我沒劍,怎麽飛啊。”


    卓昊愣了一愣,劍仙派弟子怎會無劍,想必是有意推脫,他本是抱著誠意前來切磋,又顧及她是洛音凡的徒弟,所以言語客氣,誰知小小丫頭自恃身份,竟不將人放在眼裏,卓昊正當年少,更起了教訓她的心思。


    “既然無劍,我們便用駕雲之術,我亦徒手與師妹切磋,如何?”


    “我不會。”


    卓昊聞言忍不住禦劍飛至她麵前,嗤道:“小小年紀便騙人麽?”


    原以為秦珂已經眼高於頂,想不到一個比一個不客氣,重紫也失去耐性,轉身要進房間:“誰騙你。”


    “小丫頭,膽敢看不起我們青華宮?”卓昊冷笑,忽然一把抓過她的後領,將她拎起來。


    重紫身在半空,更加生氣,掙紮道:“說了我不會法術,你再不放手,我告訴師父和卓宮主啦!”


    “重華尊者的徒弟不會法術,說這種謊話,不怕丟他老人家的臉!”卓昊哪裏肯信,他身材比重紫高很多,拎著重紫也不覺得吃力,直帶著她飛到海上,“我看你還裝模作樣!”


    重紫大罵:“就知道欺負比你小的,不羞!叫我師父知道,一定饒不了你!”


    話音未落,卓昊手一鬆,已將她從半空中丟了下去。


    對方以為她有法術,可是她確實不會,掉進水裏不被淹死才怪!重紫咬緊牙關,直直墜落。


    “撲通”一聲,小人兒果然栽進海裏,濺起小小水花。


    卓昊抱著雙臂站在空中,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仙門裏,年齡向來不是看人的標準,對方是重華尊者的徒弟,他縱然輕視,也絕不敢太大意,方才一直在暗中提防,預備等她發怒好打一場的。


    出乎意料的是,小人兒墜海之後,並沒有如願飛上來,隻在水麵掙紮撲騰,很快便被旋渦卷了下去。


    察覺不對,卓昊暗暗吃驚,難道她真的沒說謊?


    重華尊者的徒弟不會仙術,簡直太荒謬了!莫不是她故意如此,要引他下去,好報捉弄之仇?


    卓昊打定主意袖手旁觀,等她自動現形,誰知海麵遲遲無動靜,看情形越發不對勁,他畢竟心虛,到底還是忍不住下去查看,確認之後更慌了神,匆匆念起避水咒,跳進水裏將她撈了上來。


    重紫渾身濕透,嗆水快要昏迷。


    逼客人比試已經失禮,何況還把對方丟進了海裏,卓昊知道自己此番闖下大禍,也怕被人看見,連忙拎著她進了房間,丟到地上,想想不行,索性又將她倒提起來讓吐水。


    重紫吐出許多水,這才逐漸緩過來,小臉慘白,半晌說不出話,隻坐在地上喘氣。


    把人家乖巧的小姑娘弄成這副狼狽模樣,卓昊也嚇出身冷汗,一時無言,想了半日仍找不到合適的話搭訕,索性輕哼道:“重華尊者的徒弟,竟這般無用。”


    見他有輕視師父之意,重紫大怒:“我打不過你,是因為沒學仙術,待我將來學了法術,必定將你打趴下!”


    卓昊聽得“哈哈”一笑,反而俯下身,伸手抬起她的小下巴,揚眉:“本仙長等你來打。”


    重紫氣得拍開他的手。


    卓昊原是不清楚情況好壞,所以故意引她說話,如今聽得聲音響亮,就知道已無事,心中大石總算落下,於是忍住笑,半蹲在她麵前:“你叫蟲子?名字難聽,長得還不錯,本仙長讓你十招,你若打得過我,我就當你的夫君,若打不過,你便當我的娘子,如何?”


    重紫想也沒想:“誰怕你!”


    卓昊年長兩歲,已經知事,原是逗她好玩,聞言大笑:“我的小娘子,你這麽凶會嚇跑我的。”


    重紫這才發現上當:“你說什麽?”


    卓昊隨口道:“我說待你大些,我就去求重華尊者把你嫁給我,那時我就成了你的夫君,看你還敢不敢打。”


    重紫這回真傻住了。


    仙界是允許婚配的,南華幾位仙尊雖然都未娶妻,可是弟子們就有,而且重紫還去參加過喜宴,由於年紀小,當時在她眼裏,成親不過是換個稱呼的問題,比如原本叫師姐的,可能會改稱嫂。


    心跳忽然快起來。


    對啊,男人是要娶妻的,女人是要嫁夫的,然後兩個人住在一起,那師父身邊將來也會有別人陪,然後把她嫁出去?她才不想嫁麵前這個人!


    重紫漲紅臉吼道:“胡說,我師父才不會答應!”


    卓昊到底十四歲了,也沒興趣繼續陪十二歲小丫頭鬧,暗笑一陣,待要起身走,又怕她出去告狀,叫父親知道免不了受責罰,他畢竟年長許多,很快有了主意,換一副溫和笑臉哄她:“小師妹別惱,我是跟你說笑呢,你這麽乖,尊者當然舍不得了。”


    這句“尊者舍不得”聽著順耳,重紫背過身不理他。


    卓昊討好:“隻因我素來敬仰尊者,聽說他老人家的高徒此番也來了,所以特意跑來找你比試,有心試你,想不到你真的沒學術法,是我失禮,要不,小師妹打我兩下出氣?”


    重紫不笨:“你會法術,我又打不疼你。”


    態度有鬆動就對了,卓昊道:“那小師妹要怎樣,我給你賠禮好不好?”


    重紫低頭拉衣裳,“衣裳都濕啦!”


    區區小丫頭,隻要哄得她高興就沒事了,卓昊打定主意,忙道:“別急,我這就替你弄幹它。”


    他輕輕念了兩句,揮手,緊接著重紫身上陸續冒出許多煙霧,大約一盞茶工夫,再看時,衣裳已經幹了。


    重紫瞅瞅他,從地上爬起來,不識好歹地揚臉:“我師父才不用念咒的。”


    輸給洛音凡天經地義,卓昊並不覺得慚愧,陪笑:“尊者他老人家自然高明,罷了,衣裳幹了,禮也賠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方才的事師妹就別再提起,以免傷了我們兩派的和氣,如何?”


    對方突然轉變態度,重紫早已猜到他是怕說出去受責罰,心裏正沒好氣,忽然瞥見窗邊案上的硯台,頓時眼珠一轉:“好啦,我不會說的。”跑到窗邊去看風景。


    卓昊鬆了口氣:“多謝師妹,那我……”


    “師兄!”重紫打斷他,回身招手,“師兄快來看,看那邊!”


    過河拆橋也不能做得太明顯,何況對方年紀雖小了點,卻仍是個小美人,卓昊在女孩子跟前向來很有風度,既然知道她不會告狀,也就沒了顧忌,跟著走過去張望:“怎麽了?”


    重紫指著遠處海麵:“青華宮沒有牆,要是別人飛進來了怎麽辦啊,不是說魔尊萬劫會來嗎,你們不怕?”


    “你……”卓昊吞下已到嘴邊的“傻”字,保持主人的良好風度,“你以為人人都可以進青華宮?宮外一裏設有結界呢,除了宮門,別處是進不來的,你們南華不也一樣麽。”


    重紫認真點頭,一副受教的樣子:“哦。”


    正在此時,先前那名弟子自第四殿回來了,站在門口喚她:“小師妹,宮主在園裏設宴,尊者讓我帶你過去。”剛說完,他忽然看見旁邊卓昊,忙道:“少……”


    卓昊咳嗽兩聲打斷他:“既然宮主設宴,師兄快些帶她過去吧,我先走了。”匆匆出門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那弟子的眼睛瞬間瞪圓,嘴巴越張越大,幾乎可以放進一個雞蛋。


    重紫丟開背後手上的東西,笑嘻嘻跳到他旁邊:“師兄,我們快過去吧。”.


    酒宴擺在一個大園子裏,園內有個大蓮花池,或者應該叫做蓮花湖,湖上碧波蕩漾,紅蓮鮮美,碧葉翻風,無處不透著融融暖意。


    湖畔設了數百桌宴席,主要是招待隨從弟子們。


    湖中心有個大平台,其上煙柳蔥蘢,設著主宴,早已坐滿了人,規模絕不壓於西方佛祖的講經法會,一眼望去,但見蓮花蓮葉平鋪如畫卷,柳枝低垂,其間影影綽綽。


    那弟子引著重紫,順曲橋走過去。


    再過一日便是卓耀壽辰,各路賓客幾乎全到齊了,主宴上大約有兩三百人,都是有名望有身份的貴客,囊括仙凡兩界,甚至還有幾位王爺與丞相,但有遲到的,皆由弟子引入座中。


    碧綠的桌子不知是用什麽材料做成,很大,很光滑,有點像翡翠,上有無數巴掌大小的白玉杯和水精碟,裏頭盛著仙釀佳肴,一盞一碟從各人眼前移過,就如同流動的水,有愛吃的舉箸輕碰,它便自行移來麵前,隨即桌上立即又會重新補上新鮮的,供後麵的人取用。


    洛音凡並不難找,所有人走上湖心台第一眼,自然而然都會看向他,仿佛有一種吸引人的神秘力量在指引。


    他安然坐在長桌盡頭,旁邊三兩株楊柳,低垂入水。


    楊柳青青,映襯白衣。


    碧波照影,如坐蓮台。


    心內一陣莫名的悸動,方才卓昊的話隨之響起,重紫轉臉看四周,生平頭一次認真觀察起那些夫妻。


    座中有幾十對仙門眷侶,夫婦皆比肩而坐,一對對神態各不相同,卻始終比旁人多了種奇怪的默契,哪怕長相有差,一個美一個醜,看上去也不會有半點刺眼的感覺,美妙,和諧。


    目光轉了一圈,回到那個最熟悉最美好的身影上。


    他旁邊的位置是空著的。


    天上人間,究竟誰才配坐在那裏,誰最終坐到他身旁?


    真有那樣一個人的話,那情形一定很美很美吧……


    重紫看得呆了呆,直到被旁邊過路的弟子撞上,才總算回神,貓著腰悄悄鑽過人群,然後跳出去:“師父!”


    小徒弟突然出現在麵前,洛音凡並不吃驚,拉她在身邊坐下:“怎的跑這麽急,出汗了。”


    分明是隨意的動作,重紫卻又開始發呆。


    不知是否跑得太快的緣故,小臉看起來格外紅,重紫有些躲避他的視線,悄聲解釋道:“我在海樓等了好久,想快些看到師父,就跑快了。”


    洛音凡點點頭,沒再說什麽。


    至少,這位置現在是屬於她的,她坐在他身旁!重紫滿心歡喜,畢竟她還沒有足夠的年齡與心思去糾結這個位置的最終歸屬,因此很快就將注意力移到麵前的桌子上。


    好多好吃的!


    上千種果品菜肴自麵前移過,令人眼花繚亂。


    這些菜全都沒見過!重紫吞了吞口水,自從她學會吐納之法,成日裏除了喝水,幾乎就沒再吃過別的東西,主要是重華宮也沒什麽可吃的,然而當年的小叫花生活,讓她本能地對美食充滿渴望。


    她悄悄拉洛音凡:“師父,原來當神仙這麽好,我以前隻有做夢能吃到這麽多好吃的!”


    這孩子受過太多苦,洛音凡沉默片刻,伸手取過一碟放到她麵前。


    還是師父待她最好了!重紫更覺甜蜜,好奇地端詳,那是一碟由翠綠果片拚成的鳳凰。


    洛音凡看出她的疑惑:“這是海靈芝。”


    重紫拿起一片喂到他唇邊:“師父吃。”


    這卻是洛音凡始料不及的,他不動聲色抬眼看四周,微覺尷尬,大庭廣眾之下,師父和女徒弟這般親密舉動,未免太過逾禮,但轉念一想,不由又好笑起來,重兒隻是個孩子,心地純真,難得她一番心意,顧慮似乎太多了。


    想通之後,洛音凡也就恢複淡定,低頭吃了。


    重紫滿懷期待:“師父喜不喜歡?”


    洛音凡含蓄道:“這些為師早已吃過,你自己愛什麽,便吃什麽,不必問我。”


    重紫失望地“哦”了聲,忽然問:“他們是誰?”


    洛音凡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昆侖君夫婦。”


    昆侖君麵黑如炭,高大威嚴,卻娶了位光彩照人的妻子昆山玉仙,方才玉仙子趁人不備,取了碟果子放至丈夫麵前,昆山君仿佛沒看見,仍舊坐得端端正正,既不看她也不說話,隻是那雙嚴肅的丹鳳眼中泛起了一絲溫柔而會心的笑意。


    一時之間,重紫竟再無食欲。


    幾位掌門宮主過來與洛音凡招呼過,卓耀也來了,見到他,眾賓客紛紛起身,舉杯道賀,卓耀連連稱謝,又謙遜一番,飲了幾杯酒,賓客們這才重新歸座。


    卓耀剛剛落座,便笑著勸洛音凡飲酒。


    洛音凡亦不推辭,陪飲一杯,隨口道:“怎不見雲姬?”


    卓耀歎道:“她逗留凡間數年,至今未歸,想是連我的壽辰也忘記了,竟沒個信回來。”


    洛音凡微露讚賞之色:“雲仙子心係百姓,施藥救人,本有西方菩薩心腸,亦是在為宮主添福積德,可算作最好的壽禮。”


    卓耀笑道:“我這個妹妹向來如此,她往常總是念叨多年未見尊者,前日我送信,特地提起說這回尊者要來的。”


    洛音凡道:“聽說她廣施仙藥,濟世活人,我已很高興,何必非要見麵,三年前魔族狐毒肆虐,我路過青州,曾打算順道去看她的,隻是後來不巧耽擱了。”


    “叫她知道,必定又要高興一陣,”卓耀說著,忽然發現什麽,轉臉問旁邊弟子,“昊兒呢,我叫他先出來代為招呼貴客,如今竟遲遲不見,冷落客人,成何體統。”


    “方才還曾見到的,”那弟子剛說了這句,忽然抬臉道,“少宮主來了!”


    遠處,一名華服少年正朝這邊走來,一路彬彬有禮朝旁邊賓客們行禮問候,舉止大方,笑如春風,透著幾分爽朗與倜儻。


    別人尚可,重紫看到那人,險些被果子哽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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