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知返崖下篝火點點,奈河街的鬼魅魍魎們從鬼王陵湧出來,聚在火堆旁,載歌載舞,一派熱鬧非凡的場麵。


    而在知返崖上的一棵大樹旁,隻見一個黑影立於樹前,手持漆黑長棍,對著樹幹大展拳腳——


    “噠、噠、噠、噠……”


    穆鐵柱矯健地揮舞著齊眉哭喪棒,擊打在樹幹上,把大樹打得沙沙作響,隻見片片樹皮落地,樹幹上露出了一眼眼花白的圓洞,足見穆鐵柱棍力之重。


    “啪、啪、啪……嗬嗬,柱子兄弟真是棒法精妙!”


    隨著一陣掌聲響起,隻見一身白衣的姬雪嵐,手裏拿著個酒杯走上知返崖來,對著大樹旁的穆鐵柱微笑道。


    “呼~杠頭,是你,你怎麽上來了?”


    穆鐵柱收回哭喪棒,用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氣喘籲籲地向姬雪嵐問道。


    “我嫌宴會有點吵鬧,上來清靜清靜……”


    姬雪嵐走到穆鐵柱身邊,把酒杯遞給他,沉默一會兒,若有所思的低聲道:


    “柱子兄弟,關於沈斌兄弟……”


    “行了,杠頭,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件事了……”


    還沒等姬雪嵐把話說完,穆鐵柱便搖手打斷了她。


    隻見穆鐵柱望著天上的月亮歎了口氣,說道:


    “杠頭,這兩天我冷靜下來想了想,我覺得你做的是對的……


    在那種情況下,犧牲一個人,保全大家夥,這確實是一個英明領袖應該作出的正確取舍,隻不過我這人性格就這樣……


    杠頭,我是個粗人,那天有什麽話說過了,您別介意,這一杯酒就當我向你請罪了……”


    說完,穆鐵柱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這個……我……”


    姬雪嵐此來本意是想與穆鐵柱緩和一下關係,可沒想到穆鐵柱還是心有芥蒂,那句“英明領袖”明顯包含著諷刺。


    原本姬雪嵐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但沒想到穆鐵柱竟然隻是不鹹不淡地跟她道了個歉,搞的她早就想好的話卻說不出來。


    於是,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話,尷尬地站在了知返崖上。


    “對了,杠頭,你覺得範天九這小子怎麽樣?”


    過了好一會兒,穆鐵柱忽然打破沉默,向身邊的姬雪嵐問道。


    “你怎麽忽然問起這個?”


    見到穆鐵柱忽然轉移話題,姬雪嵐愣了一下,奇怪道。


    “是這樣的……剛才在地藏王寺,我本意是想用勾魂索套住範天九那小子逗逗他,可沒想到竟然被他一仰頭,躲了過去……


    說實在話,杠頭,雖說剛才我沒用全力,但能躲過我那一擊的,在我教過的所有新生裏,他好像是頭一個……”


    穆鐵柱皺著眉頭疑惑道。


    “嗬嗬,你懷疑是自己武功退步了,所以才會跑到這懸崖上來練功,是嗎?”


    姬雪嵐嘴角微翹的調笑了一句,接著歎了口氣,安慰他說道:


    “柱子兄弟,範天九那小子流裏流氣的像個混混,他能躲過你的攻擊,一定是瞎貓碰到死耗子湊巧而已,你別太在意了……”


    “是嗎?那他活活砸死八肢夫人的事怎麽解釋?能把大樹生生的連根拔起,這種事兒好像不是湊巧就能辦到的吧……”


    顯然穆鐵柱不認同姬雪嵐巧合的說法,疑惑地反問道。


    “哦?是嗎?嗬嗬,那柱子兄弟,你怎麽看範天九那小子?”


    姬雪嵐微笑道。


    “嗯……我覺得範天九那小子雖然外表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但從拔樹活活砸死八肢夫人,以及躲過我攻擊這兩件事來看,似乎很有潛質,不會是……”


    說到這兒,穆鐵柱眼神中閃過一絲緊張,轉頭對身邊的姬雪嵐說道:


    “杠頭,你說範天九那小子不會也是‘那種東西’吧?”


    “什麽東西?”


    姬雪嵐聞言一愣,疑惑道。


    “就是這個……”


    說到這兒,穆鐵柱抄起哭喪棒,在地上畫出個大大的“王”字。


    姬雪嵐皺著秀眉,低頭看了看地上這個‘王’字,略一思索,忽然雙眸一亮,恍然大悟道——


    “你說他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話還沒說全,姬雪嵐便張口連連否定,俏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唉~杠頭,我也不希望是,但是範天九跟‘那個人’實在是太像了……”


    穆鐵柱歎了口氣,若有所思地跟姬雪嵐說道:


    “杠頭,當初‘那個人’跟咱們一屆,是一起來到這無常高校的。


    ‘他’跟這範天九一樣,也是一到學校,就顯示出了驚人的潛質……


    你還記得嗎?咱們剛來這的時候,有幾個大二的學生看你長得漂亮,想調戲你,結果被‘他’一頓暴打……


    杠頭,那群流氓學生可都是些一道杠,兩道杠的高手,而我們三個當時是什麽都不會的新生菜鳥。


    可結果卻是,他們全都被‘那個人’打了個半死。


    那件事震驚全校,大家當時都以為他是個不世出的高手,你還對他傾心過……”


    說到這兒,穆鐵柱臉上的表情更緊張了,隻見他轉過頭來,表情肅穆地對姬雪嵐說道:


    “……可後來咱們才知道,原來他是、他是‘那種東西’!!


    杠頭,如果你不想四年前的血案重演,那對範天九這小子你就不能不防……”


    聽完穆鐵柱的話,姬雪嵐頓時表情凝重地陷入了沉思。


    隻見她皺著秀眉思索好一會兒,轉頭對身旁的穆鐵柱冷然道:


    “柱子,我給你布置個任務……”


    “您請說……”


    穆鐵柱聞言肅然道。


    “從今天開始,你給我外鬆內緊地盯住範天九這小子,如果他有什麽異樣,立刻向我報告!”


    “是——!”


    穆鐵柱正聲回應了一下,接著低聲疑問道:


    “這個……杠頭,假如最後發現範天九那小子真是那種‘東西’,您打算怎麽辦?”


    聽到穆鐵柱這麽說,姬雪嵐沉默了一下,歎氣道:


    “如果最後證實那小子確實是那種‘東西’的話……唉~那就隻好將他打入無間地獄,讓他永世不得超生了。”


    “杠頭,這……”


    聽到姬雪嵐如此決絕,穆鐵柱想張口想說點什麽,但琢磨一下,又皺著眉頭把話收了回去……


    “好了,柱子,目前大隊委去酆都總局做匯報了,景楓中隊委也還在枉死城進修。


    在他倆回來前,這件事你要嚴格保密,跟誰都不能說,否則可能會引起全校師生的恐慌。


    千萬記住!這件事目前雖然還隻是你我的推測,但如果範天九那小子真有什麽異樣,你要立刻來跟我匯報!”


    “不好啦——!嵐姐姐——!不好了……”


    正當姬雪嵐低聲囑咐穆鐵柱的時候,隻見羅小娟慌慌張張地從山崖下跑了上來,一邊跑還一邊焦急地對她高喊著。


    “小娟,別著急,慢慢來,跟我說出什麽事兒了?”


    姬雪嵐拍了拍小娟的後背,安慰道。


    “嵐姐姐,出、出事兒了……剛才值班守衛的黑無常發現,範天九那小子他、他領著兩個人跑了——!”


    姬雪嵐聞言愣了一下,淡然笑道:


    “是嗎?嗬嗬,那小子還真是不死心……怎麽?他們是不是又跑去闖鬼門關了?”


    “沒有!沒有!”


    羅小娟聞言連連搖頭,對姬雪嵐焦急地說道:


    “據守衛的黑無常報告,他們好像朝著三途林方向跑了!”


    “什麽?!三途林?!糟了——!”


    一聽範天九逃跑的方向,姬雪嵐頓時大驚,連忙轉過頭去,對身邊的穆鐵柱高聲命令道:


    “柱子!你立刻帶隊護著妖街居民回奈何街去,讓他們把門窗關好,沒我的消息,不要出來——!”


    “是——!”


    穆鐵柱聞言一抱拳,領命走了。


    等穆鐵柱離開,姬雪嵐立刻轉過頭來對身邊的羅小娟命令道:


    “小娟!你去讓所有沒有執勤的黑白無常帶上家夥,立刻到這兒集中,準備跟我一起去三途林搜山救人——!”


    “好的,嵐姐姐!”


    說完,小娟領命轉身一陣風的跑掉了。


    於是,寂靜的知返崖上便隻剩下姬雪嵐一個人,隻見她雙眸盯著山崖下那片幽暗的林海,玉麵寒霜地嘀咕道:


    “範天九……你可真是個禍害……”


    ……………………


    明月當空,皎潔的月光灑滿整個迷霧山穀,隻見在幽暗的山穀小路中,三個點著火把的人影正在小心的移動著。


    “奶奶個攥的,那兩個屁崩的老子菊花一陣酸麻,走路都感覺別扭……


    範天九一邊舉著火把在前引路,一邊揉著屁股,罵罵咧咧地嘀咕道。


    “哼~死丫頭片子,別讓老子再遇見你,否則的話,老子就把一袋子的‘鬼鼬臭氣丹’都塞你嘴裏,讓你也嚐嚐變成‘屁神’的滋味……”


    “哎呀~行了,九哥,既然都已經逃出來了,你就別抱怨了……”


    司必安跟在範天九的身後,一邊摸著山石小心的前進,一邊對前麵的範天九說道。


    “是啊,二位仁兄,目前咱們三人的當務之急,是盡快離開此凶險之地,無謂的爭執,恐怕會耽誤大事啊……”


    在地藏王寺遇見的那個,說話文鄒鄒的“秀才”跟在二人身後,舉著火把惴惴不安地說道。


    “哎呀~放心了,你九哥我從小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什麽山路老子沒走過?


    這麽屁大點兒的小樹林兒,用不了兩小時咱們就能穿過去,倒是你……”


    說到這,範天九舉著火把轉過頭看,對著身後的秀才說道:


    “喂——!秀才,剛才跟你在一起那個很拽的小子呢?他怎麽沒跟咱們一起跑?”


    “哦,在下曾邀請過那位仁兄一起逃跑,但那位仁兄見識過那幾位老師的神奇法術之後,覺得那無常高校挺有意思的,所以他便決定留下了。”


    秀才張口回答道。


    “哼~幾下街頭鬼把戲就把他給忽悠住了,真是腦子裏有屎……”


    範天九不屑的嘲諷了幾句,接著轉過身來,對前麵揚了揚火把,對身後的二人囑咐道:


    “快——!前麵就到小樹林了,你們跟緊點,別走丟了——!”


    說完,範天九便領著二人,舉著火把迅速走出了山穀,來到一片茂密的樹林麵前。


    正是夜半時分,隻見三人眼前的這片小樹林靜謐幽暗,紫色的霧氣在樹木間緩慢流淌飄蕩,諾大的樹林,竟然聽不到一絲動靜,安靜得瘮人。


    更詭異的是,隻見在樹林前麵,矗立著一排巨石。


    這些巨石每隔五六步便擺放一個,而每兩個巨石之間拉著一條黃表紙,黃表紙上用朱砂寫著一些字。


    而這些綁在巨石上的黃表紙連成一片,仿佛一條警戒線般,將整個樹林圍了起來,一直延伸到遠方……


    “這他娘的是什麽鬼東西?”


    走到樹林邊,範天九一邊嘀咕著,一邊拉起巨石間的黃表紙,舉著火把照了照上麵的字。


    範天九發現黃紙帶上雖然寫的都是漢字,但他卻一個都不認識。


    於是範天九隻好轉過頭來,對身後的秀才說道:


    “喂——!秀才,你的文言文不是很拽嗎?過來看看,這黃紙帶上寫的什麽?”


    秀才聞言湊了過來,借著火光低頭仔細瞅了瞅上麵的字,疑惑道:


    “嗯……依在下愚見,此文好像是‘真言’……”


    “真言?什麽東西?”


    範天九莫名其妙道。


    “哦,真言就是根據梵文直接音譯過來的,據說有神奇法力的佛教經文。


    就像西遊記裏,如來佛掛在五指山上,用來鎮壓孫悟空的那種東西……”


    “哦,真的嗎?”


    範天九愣然道。


    “當然,在下的三姑就是佛教徒,小弟在她家裏見過跟這類似的東西……”


    “咦?還真的是啊!九哥!你快過來看——!”


    正說著,隻見司必安舉著火把,站在一塊巨石旁對範天九高聲招呼道。


    範天九聞言跟著秀才一起來到司必安身邊,借著火光往巨石上一看,隻見這塊巨石上用朱砂寫著六個大字——唵嘛呢叭彌吽


    隻見司必安用手指著這幾個字對範天九說道:


    “九哥,西遊記裏用來鎮壓孫悟空的五指山上,掛的就是這幾個字。”


    “哦?是嗎?你確定嗎?”


    範天九看著這幾個字疑惑道。


    “當然,老版西遊記每年寒暑假都放,從小到大我看了好幾十遍,絕對不會記錯,就是這幾個字!”


    司必安肯定地回答道。


    “嗯……原來如此……”


    範天九聞言低頭一邊思索,一邊嘀咕道:


    “看來吳承恩寫西遊記時查過真佛經……


    等一下!西遊記裏這句真言是用來鎮壓孫猴子的,那這句真言放在這又是鎮壓誰的呢?”


    想到這,範天九忽然眉頭一翹,轉身舉著火把向樹林裏一照,顫巍巍地說道:


    “難、難道這樹林裏有什麽東西需、需要真經來鎮壓的嗎?”


    午夜的樹林陰幽靜謐,仿佛一個吞食天地的黑洞深淵一般,陰冷的林風一吹,範天九三人登時嚇得渾身一顫。


    “九、九哥,我們還是別進去了,我有種不好的……啊——!”


    正當司必安渾身發抖的張口想勸範天九的時候,可話才說了一半,忽然渾身一僵,臉色慘白的呆住了……


    “安子,你怎麽了?”


    發現了司必安的異樣,範天九轉頭望著他奇怪地問道。


    “九、九哥,有、有人抓住了我的腿……哇——!”


    司必安話音剛落,便聽到他一聲慘叫,身子忽然向前猛地倒了下去。


    接著,隻見司必安整個身子就像被什麽東西拽著一樣,轉眼間便被拖進了樹林邊的草叢裏!


    “安子——!”


    突變忽現,範天九大驚之下猛地向前撲倒,伸出雙手向草叢裏一抓,抓住了一個胳膊,大喊道:


    “安子!堅持住!我拉住你了——!我拉住你了——!給老子出來!”


    範天九邊叫邊用力一拉,隻聽嘩啦一聲,兩條慘白的胳膊被他從草叢裏拉了出來——


    隻見這雙手骨瘦嶙峋,慘白的皮膚已經高度腐爛,一個個黑色的破洞在往外流著膿血。


    一見這雙死人手,範天九登時就傻眼了——


    “我擦!這是……”


    “嗚嘎——!”


    範天九話音未落,便聽樹林裏傳出一聲淒厲的鬼叫,那雙鬼手忽然張開,猛地拽住了範天九的衣領,一把將他拽進了樹林……


    “嗚哇——!救命啊——!救命啊、救命、救……”


    隨著範天九慘叫聲越來越遠,整個三途鬼林漸漸地恢複了清幽靜謐,隻留下樹林前那三道詭異的人形拖拉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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