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平從對講機裏傳出的消息在路麵上炸了鍋,圍觀群眾和家屬更加氣憤,有挑事的趁機想越過警戒線,靠近押送嫌疑人的車輛,又被警察趕了回去。這時候路麵上的人越積越多,縣城郊多自建房,很多人看熱鬧的人幹脆爬上房頂,要麽就坐在高處,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我和鄒平所處的位置,已經離這裏有些距離了。


    陳桂傑讓人把下水道的井蓋撬開了,被害人的沾滿血跡的衣物和兩隻沒有指甲的手被送出去交給了警察。聽見死者的手和衣物被找到了,更是引起一陣騷動。


    朱警官叫死者老婆來辯認衣物和手,他老婆被小叔子和弟妹扶著,看見的第一眼就嚇得“啊”的驚叫了一聲,接著想撲過去用手拿衣服,但被身旁的法醫拉開了,他老婆低沉的嚎叫一聲,拚命地想往衣服那裏擠。


    “t恤是我給他買的啊”,女人一邊吼一邊哭,“你這個狗日的,你咋個會是這種死法?”臉上掛著極大的不解和悲憤,鼻涕和眼淚順著臉龐流下。


    朱警官趕忙讓左右把家屬帶下去了,這種場景,對人的心理承受力絕對是嚴重摧殘。


    可屍體呢?


    仍然下落不明。


    我還在下水道的另一頭繼續行進。


    這座城市的下水道有些年代了,雖然連接沉沙井的排水管裏有翻新補砌的痕跡,總體來說還是鏽跡斑斑,除了青苔之外,我能感覺到不時有鐵鏽粉末掉在我的臉上,這樣一個充滿了硫化氫、甲烷和氨氣多種有毒物質的環境,正常人誰會常在裏麵出沒?


    慢慢的,我發現自己的身子貌似可以抬高了一些,奇怪的是,隨著不斷行進,我的腳沒有再踩進汙水裏了,而是在石頭坎上,汙水好像流到了一個溝裏,雖然這個溝實在是窄。好歹我可以佝僂著。


    但接下來,我也發現老鼠也越來越多,在地麵上,我沒有見過兩隻老鼠以上同時出現的,但在下水道裏,我見到了一群老鼠,大概估計也許有5隻以上,或者更多,而且個頭比地麵上的大,像是密謀聚集在一起開大會,發現我的強光燈之後,便“吱吱”的一哄而散。有兩隻直接奔著我衝過來,穿越過我的襠部,往後跑去。


    在老鼠聚集的地方,我發現了一些爛菜葉和食品包裝袋,還有一些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麽玩意,散發著令人作嘔的味道。


    也許是太過於專注,也許是太過於緊張,我忘記了掀井蓋這回事,也沒有帶空氣呼吸器的麵罩,但我感覺汗水已經完全浸濕了衣服,頭發也應該濕了大半,不停的有汗水往我的兩頰流下,我一步一步地踩在下水道兩邊的堤坎上,一隻手扶著下水管壁。


    忽然,空氣中有一股從來沒有聞到過的味道傳來,嗅覺告訴我,這和我剛進下水道時的味道明顯不同,帶著濃烈的黴味和腐敗氣息。我腦袋裏閃現了通道和出口的場景。這邊應該是下水道的另一個區域了,可是空間依舊很黑,路麵的聲音也小了很多,也安靜了很多。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邊明顯潮濕了很多。


    我感覺我褲襠下有水流過的聲音。低頭一看,這邊的溝裏,流經的汙水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大了。


    “滴答”


    “滴答”


    頭頂管道上的水不停地滴下。


    我抬頭用燈照了一下,發現不止一個地方在滴水。


    對講機這下也安靜了。


    空氣仿佛禁止。


    我繼續往前走,管道好像變高了,空間貌似也變寬了。在頭燈的強光下,我感覺前麵好像隱約有些光亮。


    我心裏驚喜,加快了腳步。


    等等。


    有個東西朝我頭燈的光柱飛過來。


    掠過的時候碰到我的頭盔。


    “啊!臥槽。”


    我不自覺的大吼了一聲。側身又倒向旁邊想要支撐,這時我發現自己摸到的竟然不是管道壁,而是……


    實體牆,沒錯,就是實體牆,實實在在的磚牆。


    這是什麽地方?這還是下水道嗎?


    我心髒跳動得厲害,蹲在地上,恐懼感瞬間襲來,鼻腔像是失靈了一樣,那些黴味、腐臭味統統都聞不到了。恐怖電影裏麵的場景在我腦袋裏麵一幕幕浮現,偏偏我又是一個愛浮想聯翩的人。


    我盡力克製住自己的恐慌。我把頭燈取下來拿在手上,迫切想要知道自己在什麽位置。


    我估摸著,這是一個長方形實體牆構築的密閉空間,不同於之前的管道,應該是個大型沉沙井之類的,但沒有井蓋,大概有1.9米高,相對較為開闊,中間的汙水道也寬了不少,水也急促了一些,這裏是和管道聯通的地方,我可以站立起來,但是坎邊很滑,長有青苔,看來經常有汙水湧上來,雖然前方還是漆黑,頭盔也還是頂著天花板,但好歹我的身體,尤其是腰,比剛才舒服多了。


    我拿頭燈晃著,發現牆壁上趴著一個黑色物體,長著一雙小翅膀。


    “蝙蝠。”我自言自語了一句。這裏常年不見陽光,不出蝙蝠才怪了,剛才朝我飛過來的肯定也是這玩意兒。


    本著對生靈的敬畏(主要是害怕),我決定不去打擾它,盡量往另一邊牆上靠,身子俯低,慢慢的半蹲走過去。


    走了幾步,我發現在牆壁上好像有扇鐵門,正巧就處在我的視覺盲區裏麵,直行的時候是看不見它的。這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很多地方都鏽蝕了,看不出它本來的顏色,我用手推了一下,紋絲不動,再用頭燈仔細打量,滿是灰塵和黴斑。


    我站起來用腳踢了一下,門發出鐵皮被撞擊的聲音。帶著幾聲回響,鐵鏽和灰塵在光柱裏飄散,可仍然沒有反應。


    我正腦洞大開的猜想屍體會不會藏在門背後。前方一直潺潺流著的汙水裏居然發出了“撲通”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連串淌水的聲音。


    “有人?”


    我剛放下的心頓時又緊張起來,誰特麽的會在這種地方出沒?乞丐?流浪漢?施工人員?


    可是,那個方向沒光亮啊。


    “哪個在那裏?”我大著膽子吼了一聲。


    除了回聲,沒有回應。


    “是哪個?”我又叫。


    沒有反應。


    “我消防隊的。”


    還是沉默。


    淌水的聲音也沒有了。


    我伸舌頭舔了舔嘴皮子,發現已經老幹了,敢情我的唾液都變成汗液蒸發了。


    我急著想知道剛才前麵發生了什麽響動,於是繼續往前趕,兩眼死死地盯住前方,也顧不得汗液大顆大顆往下滴。我把口罩取下來放進上衣口袋裏。可是越走,剛才那種奇怪的黴味和腐味就越重,從鼻腔進入,刺激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阿嚏”我捂住鼻子,停了下來。


    與此同時,腳上“啪”一聲,踩斷了一個什麽玩意兒。


    我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塊髒得不能再髒得泡沫板,還長著黑綠色的青苔,從中間水溝被衝到坎上。


    我拿著頭燈往前方照著,發現垃圾多了很多,不光是白色泡沫,廢棄的衣服、鞋子、暖水瓶、泡沫碗、各種包裝袋一路鋪著過去。有些漂浮物還在被溝裏的汙水源源不斷的帶出來,朝著下方黑暗處流去。


    排水溝變寬了,可為什麽反而會有這麽多垃圾?難道這裏是垃圾清運點?


    不對。


    “撲通。”


    又是落水的聲音,帶著一連串的淌水聲。


    就在前麵。


    來不及多想,我打著頭燈就趕過去。溝坎邊濕滑,青苔很多,看來前幾天的暴雨才讓這裏的汙水退去。我小心翼翼的走著。頭燈的光柱裏,前麵居然有一個出口。


    黴味和腐味越來越重了,我感覺鼻腔有些受不了了,就戴上了麵罩,打開了氣瓶。頓時,一股清新空氣湧入我的鼻腔。


    還真的是一個出口,我隔著麵罩看見磚砌的長方形口子,但是裏麵還是黑漆漆一片。


    我慢慢地靠近出口,摸著身邊的磚牆。


    “汪。。汪汪汪”。


    一陣狗的狂吠。在狹長、黑暗的深邃空間裏,顯得尤其大聲。嚇得我一個激靈,腳下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坎邊上。頭燈被甩到了半空中,在地上滾了幾圈。臉上的麵罩也被後坐力扯開了,裏麵的空氣發出“嘶嘶”噴薄而出的聲音。


    這裏……怎麽會有狗?我一腦子懵逼。


    我已經顧不得哪裏疼了,趕緊爬起來把麵罩帶好,檢查一下掛在肩上的對講機。撿起頭燈,四處晃了一下,哪裏有狗的影子?


    我扶著牆壁,進入出口,發現這裏的空間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很多,就像是一個正方形的房子,成堆的垃圾散落在堤坎邊上,甚至還有小汽車的破輪子。不斷有漂浮物借助著通道裏的汙水被衝上堤坎,一直往更深的地方流去。大一點的就留在溝裏。


    此時此刻,我隻能聽見空呼器運送氣體到我鼻腔內的聲音。


    突然,有個黑影想要從我的眼前溜過,我打著頭燈。發現一大隻棕色癩皮狗就在我的麵前不遠的堤坎上,身上的皮毛沒有完整之處,有的地方露出了白色的肉,尤其是腿,看上去就像是傷口腐爛了一樣,濕淋淋的側身停住看著我,眼睛裏發出白色的光,我頓時不寒而栗。


    對視了幾秒,癩皮狗搖著尾巴往前跑去了。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急忙趕上前去,空呼器也不戴了,關掉了氣瓶。


    癩皮狗好像有意識在等著我,始終出現在我的光柱裏麵,每跑幾步,就停下來側身看著我。


    腐敗的氣息越來越重,混合著汙水的味道,我已經幹嘔了兩次了。


    癩皮狗在一個轉角的地方停了下來,搖著尾巴,我因為視線受阻,看不到究竟轉角後有什麽,但他搖著尾巴的樣子,是不是要想要告訴我什麽。


    我不敢離狗太近,隻得一步步的走過去,可是腐敗的味道太重,我不得已又戴上了麵罩。


    狗一直在搖著尾巴,白晃晃的眼睛就這麽看著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我打著頭燈靠近他,臨時想要找個什麽防身的工具,但是周圍啥也沒有。


    與此同時,我卻聽見了異動,像是什麽東西摩擦地麵的產生的聲音,還有塑料被擠壓的響動。


    當我慢慢靠近轉角,突然腦子裏“轟”的一聲,徹底懵逼了。


    在我的燈光下,三隻狗正在啃食塑料編織袋裏麵的屍體,我隻看見屍體的頭朝下趴在地麵上,身上沒有衣服,皮膚白得可怕,甚至有些斑紋,頭發全濕,無手的左肩已經被咬了一口下來,露出了白骨。其餘部位還在破爛的編織袋裏。而在另一邊,還有一隻狗的屍體,看樣子,這裏剛剛發生了一起殘忍的爭鬥。看見我的頭燈,正在撕咬屍體頭部的兩隻狗抬起頭來,兩雙發著白光的眼睛直勾勾瞪著我,嘴角上甚至有剛咬下的體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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