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是弄清了他曾向附近香煙店的姑娘打聽過停電的時間。刑警追問他這個事情時,他卻狡辯說:"這隻不過是客套話而已。我們不是經常習慣向別人打聽自己已經知道了的事情嗎?"但是,當警方最後亮出宮原打電話問真沙子同一個問題的事實後,他象泄了氣的皮球,聾拉下腦袋說:"鬆江是我給……"真沙子把此事泄露給警方使他心裏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宮原開始供述了他殺人的動機。


    "因為錢的事,鬆江責怪我,而且相當刻保更可惡的是,他不懷好意地對待我,把我珍藏的唐三彩神獸偷去給砸碎了。這不是單純的偷盜。他並沒把它拿去賣錢。


    他就是想在精神上折磨我。他太殘忍了。鬆江雄大郎他……"說到這兒,宮原流出了眼淚。他用手帕擦去眼淚,然後象被什麽吸住了似的,激動地繼續說道:"不能讓他這種人活在世上。他不僅對我,對其他人也同樣刻薄殘忍。不知有多少善良人吃盡了他的苦頭。有些人受他的侮辱比我還厲害。難道他不是社會的害蟲嗎?他是個惡魔,他一死,一定會有人很高興。說老實話,我一點都不後悔。"說完,宮原抬起了頭,挺起了胸。


    事後,調查主任搖著頭說:


    "這家夥還以為自己是英雄呢。"


    除了西脅以外,其他調查人員恐怕也有同感。人們聽到"社會的害蟲"這個獨白,大概都會這麽想。


    但是,西脅覺得宮原話裏有話,他暗暗地回味著宮原的話。


    宮原說有的人受鬆江的侮辱比他還厲害,指的是誰呢?他沒有說出名字。調查主任等人好象以為這是一種修辭,是用來補充"社會的害蟲"這一概念性名詞的,所以沒有一個人追問指誰。誰都不以為這是指特定的人,而是籠統地把它解釋成善良的人們。


    隻有西脅一個人在思索著。他把"誰"換上了"真沙子"這個名字。


    宮原又說,那個家夥一死,一定會有人很高興的。


    西脅相信,宮原是為了真沙子而殺死了鬆江雄大郎。


    他心裏總還有些怏怏不樂,這是因為人們忽視了動機的主要部分。而西脅本身卻掌握著能夠弄清這個主要部分的材料。


    但是,他不能把這些說出去,因為他不想讓真沙子,特別是她的丈夫王仁銘卷進這個醜惡的案件中。


    真是難辦呀!


    他躺在沙發上,心裏悶悶不樂。就在這時,他忽然產生了一個疑問,鬆江會不會就是大熊?如果事實是這樣的話,這個案情就完全不同了。真正懷有殺死大熊即鬆江雄太郎這種動機的人,不是別人,不就是住在樓上的那位悠閑自得的王仁銘嗎?八已經被解決的案子又重新在西脅的腦海中分解開來。


    王仁銘說過不知道殺死他叔父的凶手的名字。但是大熊和小熊既然挖掘古墓,就一定在當地住過很長時間。村裏人背後叫他們的綽號,但是見了麵,一定會很尊敬地稱呼對方的大名。王仁銘不可能不知道大熊的真名。


    來到日本後,他可以根據這個名字,為叔父找到仇人。而找到仇人後又該怎樣下手呢?到了現代,人們不會把報仇稱頌為忠臣孝子的行為。不管是誰,隻要殺了人,都要受到法律的製裁。但是,這並不是意味著沒有安全可行的報仇方法。那就是自己不下手。


    他要利用同犯。但如果讓同犯覺察出來是很危險的。同犯一旦被捕,供出自己來,就一切部完了。所以最好找一個連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是同犯的人。這種人與其說是同犯,不如說等於一把凶器。


    外表看上去很老實的王仁銘,曾一度被人們稱為神童。他肯定也有一副製定嚴密的作戰計劃的頭腦。他決定把在廣島認識的官原一郎訓練成一把凶器。宮原是一個心胸狹窄,感情容易衝動的人,隻要需要,他是什麽事惰都能幹得出來的,可以成為一把理想的凶器。況且,宮原又跟鬆江認識,這一點王仁銘可能也做過調查。因為整整有二十五年時間,他可以一點不必著急,不慌不忙地了解有關鬆江的一切情況。也許他為了得到宮原這個再好不過的助手,特意搬到廣島去住了一段時間。


    為了訓練這把凶器,他必須得到漂亮妻子的配合才行。她首先接近官原,在她的甜言蜜語中,宮原一定被弄得神魂顛倒。


    不久,她會在他的耳邊說道:有一個可惡的男人死纏著我。隻要有那個男人在,我就一輩子不得安生……你看,我痛苦得要死。


    她不厭其煩地反複向宮原訴說:隻要一想到他,我就討厭死了,隻要世界上沒有他。用這些話語,來惹宮原發火。宮原漸漸地得到了暗示,把那個男人視為不共戴天的仇敵,非要致他於死命不可。最後,他果然變成一把凶器了。


    這樣的話,唐三彩的"神獸"到底是不是鬆江偷去的就是一個疑問。宮原說隻有鬆江才知道"神獸"的價值和所放的地方。他當然沒有把真沙子供述出來。其實,真沙子何嚐不知道"神獸"的價值和它所放的地方呢?正如公寓的鄰居們所說,真沙子時常出入宮原的屋子。


    甚至宮原向鬆江借錢,也可能是真沙子鼓動的。她會說:鬆江雖然很令人討厭,卻有的是錢。你和他過去是老交情,盡管跟他借好了。


    她知道宮原曾把"神獸"拿給鬆江看過,就把它偷出來砸碎,然後扔到鬆江家的垃圾箱裏,從而使兩個男人的裂痕越來越深。


    這麽去猜想難道過分嗎?


    宮原曾說過他從住在附近的人那裏聽到鬆江把陶器碎片扔到了垃圾箱裏。當問他是從誰那裏聽說的時侯,他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麽,隻是一個很麵熟的人。最近沒有看見他,大概搬到別處去了。"宮原所說的這個人一定是真沙子。宮原千方百計地想把真沙子庇護到底。


    宮原真是一把無以倫比的安全凶器。


    隨著想象的發展,西脅的心越來越沉悶了,他到鬆江家去時,看到大門外的信箱裏塞滿了報紙。從外麵很輕易就可以把報紙抽走,何況北野町這一帶行人又很少,難以被人發現。


    假如王仁銘想幹掉鬆江,也一定對他的一切情況都進行過調查。信件是再好不過的調查材料了。從外麵拿走信,看了之後,再封好放回原處,這樣能在相當程度上掌握鬆江的情況。但是,王仁銘隻是沒有把宮原給鬆江提出和好的信放回原處,因為這樣可以更加促使兩個人的關係惡化。


    想到這兒,西脅不禁皺緊眉頭,覺得一陣惡心。這種令人發指的推理,甚至使他覺得自己很惡劣。


    西脅試想著人被悶在墓室裏的情景。


    墓室裏充滿了發黴的難聞氣味。一個人醒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已是空氣微微,悶得他透不過氣來。他什麽也看不見,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他也許以為自己是在地獄裏。他拚命地揉著眼睛,但眼前仍是一片漆黑。他以為自己突然變成了瞎子。聞著這氣昧,一種職業上所特有的嗅覺使他敏感地察覺到自己正置身於令人毛骨悚然的墓穴裏。


    他發瘋似地敲打著牆壁。手上已是皮開肉綻。他想死,不,也許他認為自己已經死了。他用頭去撞牆,撞得鮮血直流,腦袋發疼。他這才發現自己還沒有死。這真是一個活地獄。


    這簡直是慘無人道的殺人方式。無論是誰,都應該為此而複仇。


    西脅內心裏不知不覺地寬恕起王仁銘來。他站起身,在地毯上來口地踱著步。刑警們把警察拿去保管的東西送還給了鬆江家。其中有一件東西送錯了地方。就是那個唐三彩的"神獸"。這件古董雖然被摔壞了,但並沒有被摔得粉碎。因為摔得塊兒大,由陶器的行家又把它粘了起來。粘合複原的"神獸"本來是宮原的東西,刑警們卻把它送到鬆江家來了。"這個送錯了。"一個刑警撓撓腦袋說。


    "宮原的夫人從廣島趕來了,這個要還給她。""真是太粗心大意了。"西脅聽到刑警的話,不由得停住腳步。


    對古董比較內行的西脅看得出,這件"神獸"即使在唐三彩裏也要算是出類拔萃的。龍頭上的角,栩栩如生,隻是可借缺少了一塊。西脅暗想:太可惜了。


    龍,張著血紅的大嘴,顎下端就是鷲爪。鷲爪蒼勁有力,緊緊地摳住岩石。這隻"神獸"在造型上特別著重地刻畫出強有力的角和爪,使之上下相互對襯。


    因為角上缺了一塊,使人感到這個"神獸"是靠緊緊摳住岩石的利爪來支撐著全身。這些淋漓盡致地表現出利爪一旦抓住岩石,至死也不會鬆開的一種強烈的形象,就象複仇者咬牙切齒地準備複仇似的,異常凶猛。西脅目光避開那"神獸",不忍再看。


    西脅暗想;簡直太過分了。也許鬆江雄太郎是應該得到報複的人。但是把宮原這個無辜的人當作凶器是不能原諒的。而且王仁銘夫婦絲毫沒有想救出宮原的意思。


    宮原給鬆江寫了要求和好的信,可能是因為他和鬆江吵嘴時被女傭人聽到的緣故。宮原擔心殺害鬆江後,自己受到嫌疑,所以在行動之前想用信來證明兩個人早已和好。這個方法雖然很幼稚,但對於宮原未說卻是煞費了苦心。王仁銘夫婦扣下這封信的用意是很明顯的,他們必須要阻止這兩個人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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