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為總角之交,阿嬌何厚此而薄彼??!”


    “平度?”


    “公主?!”


    兩人抬頭望去,不是賈夫人家的平度公主是誰?


    有些日子沒見了,阿嬌很快樂地站起來,拉著子夫表姐迎上去。賈夫人的女兒卻避開了表姐妹兩人,自顧自踏上筵席,直愣愣坐下,一言不發。


    這臉色……不對啊!


    嬌嬌翁主走到賈公主身旁,搖搖公主表姐的肩膀,問:“從姊?”


    賈夫人的女兒聳肩,甩開表妹的手,鼻子裏重重‘哼’了一聲。


    這是怎麽了?


    阿嬌和子夫表姐互望了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迷茫和疑惑。


    “從姊?從姊??”阿嬌。


    “阿嬌……呃,”


    平度公主本不是能耐得住的個性,又被推了兩下,轉而扯住陳表妹,但剛張開嘴,抬眼瞥見邊上的子夫,立刻住了嘴。


    子夫表姐也識趣,連忙聲稱得去關照關照小廚房的點心,先告退了。走的時候,還很貼心地把所有宮女和內侍也帶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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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前腳才離開,


    嬌嬌翁主立刻皺起眉頭,頗有些不悅地瞪著公主表姐:“平度?!”


    阿嬌很不喜歡這樣,好象故意排斥子夫表姐似的。都是一起長大的,即使地位有差異,爵位存在高低,但也用不著這麽見外啊!


    “阿嬌!子夫與吾,皆汝之從姊也。”


    平度公主也不高興了,撅起嘴,這個憤憤不平——從小就是這樣,同是表姐,阿嬌總偏幫子夫那邊。難道就因為她貴為大漢公主,就不需要幫襯,不需要情誼,不需要關心?


    “咦?”


    嬌嬌翁主愣了愣,遲疑片刻,決定跳過這個奇怪的議題,直點目標:平度表姐到底是遇到了啥不順心的事啊?


    問題問出來了,


    答案卻遲遲沒有著落。


    平度公主趴在憑幾上,哼哧哼哧許久,就是吐不出一個字。倒是一張俏臉,憋得時而紅時而白。


    這表現太奇怪了,阿嬌滿肚子納罕,連連追問:“從姊?何事?”


    賈公主悶半晌,終於蹦出來一句:“嗯……阿嬌,汝可見過蘇郎?”


    “蘇郎?”


    嬌嬌翁主莫名其妙——那是誰?


    仿佛突然抓住了把柄,賈夫人的女兒立刻義正言辭大家討伐:對自己的救命恩人,竟如此漠不關心,館陶翁主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是不是見都沒見?估計就是迎麵對上都不知道對方是誰吧——哎呀呀,哎呀呀,簡直有忘恩負義之嫌!


    ‘原來是說蘇南、蘇凱風啊!’


    阿嬌總算搞明白公主表姐指的是誰了。趕緊解釋她並沒不關心,實際上,她前段日子還和兄長們打聽過,確定家裏已經為蘇郎官落實了一個職位,既有油水又有前途;除此之外,母親館陶長公主還另外送了處京內的宅院,並一大筆現金……


    平度公主依然不滿意:“阿嬌,曾當麵致謝邪?”


    “嗯,未曾。”阿嬌無奈地承認。


    不過,這肯定不是館陶翁主的責任:竇太後的長樂宮可不是能隨便進的;至於長公主官邸那邊嘛,正式的酬謝宴會舉辦過了,奈何當時阿嬌翁主正在竇太後身邊,以致於錯過。


    但,這有什麽關係嗎?


    嬌嬌翁主清清楚楚記得,從皇太後祖母到皇帝舅舅再到母親兄長包括竇家的表舅們,都認為長公主這邊做得已足夠足夠,沒任何不周到的地方。


    既然那麽多位高權重的長輩們都沒提出異議,少不更事的公主表姐在糾結個什麽勁兒?!!


    阿嬌看著看著,突然驚異地發現平度竟然在躲避自己的目光……而且,公主表姐白淨的麵頰上紅潮湧動;不一會兒,連脖子都紅起來了?!


    “從姊?”


    嬌嬌翁主大為吃驚,不知怎的心中一動,想都沒想就問了出來——難不成平度公主見過蘇南?


    說完,自己都覺得荒唐。深宮中的公主與外殿的小小郎官之間,怎麽可能有交集?


    可最荒謬不經的事,偏偏發生了——平度公主竟然紅著臉,脈脈點頭了。


    “額?哇!因何?”


    驚愕,已經不足以形容嬌嬌翁主的心情了。


    “前殿之側……”


    平度公主輕輕地敘述著,她知道阿嬌表妹遇險之事後,對救人的勇士非常非常好奇,於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抓次兄幫著安排,偷偷去看了。


    怎麽安排?


    阿嬌依舊費解:住在未央宮後宮的公主,是不允許踏出掖庭後宮居住區的。


    “易服……而已。”


    平度公主含蓄地解答:她換上宦官的衣帽,跟著來後宮向母親請安的兄長溜過去的。


    “中山王!”


    阿嬌呻吟——果然,賈夫人的小兒子是個骨子裏無法無天的家夥。


    “阿嬌,汝不知……蘇郎君此人,風采秀致,卓然不群……”


    越說,平度公主臉上的羞色越濃,


    越看,阿嬌翁主心頭的違和感越突顯——這畫風,不對啊!


    大漢平度公主一雙杏眼水汪汪的,仿佛能滴出水來,堅稱蘇南是她平生見過最英俊最有氣質也最能幹的男子,比任何皇兄或朝臣都帥。


    阿嬌:“從姊?!”


    賈公主眼波流動,且憂且喜地繼續嘀咕:聽說,聽說宮外那些市井中的女子,對他動心者不知凡幾;聽說,聽說甚至有大戶人家的閨女,不顧一切夜奔相投——不過,蘇南這人是正人君子,當然不肯接納。


    “從姊……平、度、公、主!”


    此時此刻,阿嬌就是再沒經驗,再遲鈍,也知道出什麽事了。


    “嗯?”


    平度公主滿臉嬌羞,依舊沉浸在對蘇美人的思念中不能自拔。


    “從姊,”


    阿嬌扳住表姐的肩膀,大聲提醒:“依漢律,帝女不許‘無土之家’!”


    漢朝的規矩,隻有那些有爵位有封邑的貴族才能尚公主。


    譬如那個很快就要變成嬌嬌翁主繼父的魏雲魏子都,本來身份不夠的;皇帝舅舅為了這條規定,特意找理由封他為‘延陵君’,將延陵這塊地方劃撥為他的食邑。經過這一番步驟,館陶長公主才得以順利再婚。


    魏雲有長公主和皇太後鼎力支持,才封個‘君’,勉勉強強算進貴族序列的中等。而蘇南有什麽?蘇凱風不過是個富裕地主家的兒子,隻比平民稍微好點而已。


    “阿嬌,阿嬌,去求皇父。”


    平度公主突然抓住表妹的手:“蘇郎救阿嬌於危難,有功,當可封!”


    “從姊!”


    阿嬌恨不得找榔頭狠狠敲醒公主表姐——她不過是一個翁主,哪夠格?救了她就封爵位,大漢朝堂非炸鍋不可!如果當初救的是公主,說不定還有點可能性;不過,也隻是極微小極微小的可能而已。


    平度公主猶不死心:“魏氏可,蘇郎焉知不能??”


    阿嬌遺憾地搖頭。自經曆七國之亂後,大漢朝野吸取教訓,對裂土冊封更趨嚴格。以蘇南的出身和作為,根本連一點機會都沒有啊!


    平度公主再想也是白費心!


    平度公主撲在席子,眼淚撲簌簌落下來。


    看到從小一起長大的表姐哭了,阿嬌也不好受,攬著表姐地肩輕輕問他們進行到什麽程度了,海誓山盟?


    “無。”


    平度公主搖著頭,她隻見過蘇南一麵,連話都沒說過一句。


    阿嬌無語!


    本以為是兩情相悅呢!敢情是單相思啊!


    “阿嬌,可知思念之苦?”


    平度公主歪過腦袋,含淚的雙眼凝睇;視線中,是說不盡的誠摯與悲傷:“日思夜想,魂縈夢繞……”


    阿嬌本能地想搖頭;


    但思慮驟起,胸口突然悶悶的……


    真的沒有嗎?


    真的不懂嗎?


    耳邊,似乎又響起綿長的簫聲……婉轉悠揚,一如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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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阿嬌失眠了。


    輾轉反側,


    徹夜難眠,


    神思,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


    以致翌日長公主大喜之日,不得不頂著兩隻熊貓眼出場。


    館陶翁主阿嬌的黑眼圈顯然讓各方來賓驚到了。


    儀式進行過程中,


    先是南皮侯表舅找到嬌嬌翁主,溫柔地給表甥女打氣,不用擔心,有任何問題盡管來找他,南皮侯家的大門永遠向她打開。


    然後,


    膠東王劉徹擠過來,拍著胸脯保證如果魏雲敢欺負阿嬌妹妹的話,他一定不吝出拳,好好教訓一番——反正連親爹都揍過,繼父更不在話下啦!


    兩位兄長相繼來探問。


    膠西王則是笑眯眯地給表妹遞情報:魏雲的母親雖然不姓薄,卻真真切切出於薄氏,是當年薄侯同父同母的長姐;隻是因故過繼出去,才改了姓。這層親戚關係雖瞞得緊,但還是被他知道了——表妹記在心裏,以後有需要的時候,竟可端出來用。


    再後麵,


    中山王劉勝,長沙王劉發……


    阿嬌用全程禮貌性的笑容,在無數窺測猜度的目光中,撐過了母親的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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