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浪拍打著礁岸,渾黃的江水,瞬間被拍出無數細白的雪沫。


    有人曾說過,怒江的水,有一個規矩,浪頭從來不曾高過江刀樓的門檻,因為江刀樓裏住著一個連怒江神都會懼怕的人物:花癡絕。


    這一日,天晴萬裏,碧空高遠,在這裏清朗的日子裏,江刀樓裏永遠有一座無論多大的太陽,都照不透的建築:神塚刀墳。


    蒼黑色的高閣仿佛能吸盡這世間所有的光芒,高大的古木立柱上,被無盡的歲月拉開了無數斑駁的裂縫,無邊無際的黑暗那些裂縫中散發出來,讓整座江刀樓看起來,就像被黑色籠罩了一般。


    因此江刀樓在四周的居民心中有了另外一個名字,白日鬼樓。


    白日鬼樓的頂樓高台上,一個身材魁梧的老人坐在一把木椅上,木椅上隻有簡單的靠背,並沒有立兩側的扶手,不然以後老人的身材,怕是很難坐進去。


    他胸前懸著一著熱茶,熱氣升騰,然後他的目光卻是停留著遠處的江麵上。


    拋開他腳下的這座在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的江刀樓,他也許隻是一個深居簡出的普通老人。


    然而能將江刀樓踩在腳下的,江湖上隻有他一個人,花癡絕。


    花癡絕望著江天一色的盡頭,口中喃喃自語道:“生前輸我半招,死了,隨便撿個徒弟就想贏我?哼,過分的枉想,也是你皇甫千葉的一大特色了。”


    隨後他向腳下的一間不起眼的小房子看去,蒼老的聲調,依然將每個字咬得勁力十足:“已然過去了七日,皇甫千葉,你這撿來的小徒弟,怕是應該過頭七了,想必在下麵,你們師徒應該可以聚上一聚了。”


    突然,大地震動,江刀樓的地麵上,飛竄起無數的灰塵,一眾家奴,紛紛從四處的房間裏跑了出來,個個一麵驚異,都以為是地龍翻身,議論紛紛。


    轟然一聲炸響,那處不起眼的小房間,瞬間炸成了無數細小的碎木片,塵煙未盡,一個少年人自地底衝天而起,一身金色筯骨,漫散無數光芒,堅毅的雙眼,隻訴說著一個意念,從此以後,天上地下,再無人能視他如豬狗。


    少年人腳踩淡雲,散發長風,怒火熾燃全身,眼神緊鎖著花癡絕,正是脫胎換骨的丘同棺。


    丘同棺高聲道:“無端風月一場,任吾讚天半掌!”


    那聲調之中分不清是傲慢還是自豪。


    花癡絕嘴角一彎,攬過那杯懸在胸前的熱茶,一飲而盡:“我這一生,最怕一件事,就是活著沒什麽意思,小子,但願你從皇甫千葉那裏得到的東西,能讓我有興趣多活兩年。”


    隨即,花癡絕周身散發一圈強烈的罡氣,那精美的茶杯,應聲碎成了瓷粉。


    丘同棺複仇心切,身影一散,已經向著花癡絕襲身搶攻而去。


    可是在離著花癡絕還有三尺之地時,鐺然一聲,丘同棺就像是撞上了銅牆鐵壁一般。


    丘同棺一臉驚訝地看著隻有三尺之遙的花癡絕,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得到了天殘半掌的真傳,居然還不能近花癡絕三尺之地。


    而花癡絕的臉上,隻掛著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憤怒燒紅了他的血液,點燃了他的怒火,丘同棺舉起了拳頭,猛然一拳砸了出去,又一聲巨響,震出無數細小的聲波,然而罡氣所鑄的銅牆鐵壁,卻是沒有絲毫半分的動靜。


    花癡絕失望地搖了搖頭:“看來,終究還是我太過於高看了皇甫千葉,更可笑的是,我居然相信你能引起我的興趣,原來你還是你,還是那隻可憐的螻蟻。”


    丘同棺雙眼一凝,雙拳之上力勁再催,一一落下,猶如急風暴雨,砸成罡氣上。


    終於那不透風的牆上,還是要露出了一絲絲細小的光線,慢慢爬滿了整個銅牆鐵壁上。


    眼見自己的攻擊奏效,丘同棺臉上也是越來越欣喜,在連日的非人折磨之後,丘同棺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喜色。他今日不忍,便是血雨腥風!


    罡氣罩上慢慢傳出破冰的聲音,丘同棺的拳頭出的更急更密了,終於,在不知揮出多少拳頭後,銅牆鐵壁的罡氣罩,碎了!


    一擊得手,丘同棺的卻沒有停下來,因為他知道,麵對花癡絕,勝負永遠在刹那之間,隻見他身形再次向消失,兩息之後,花癡絕的喉嚨前,一隻密布無數金色經脈的手出現了,然後丘同棺的身子再次慢慢跟著顯現了出來。


    在神塚刀墳之中,所遭受的一切的,就在眼下能夠得到平息,丘同棺心中緊張,他甚至能清楚能看到一絲絲流雲水氣,從自己的指間,慢慢流淌而過的景象。


    正在他即將切開花癡絕的喉嚨的時候,一個聲音讓他的整個身子一瞬間就像被凍住了一樣,一股寒意,透盡了他的五髒六腑。


    “嗬嗬,皇甫千葉,人死眼瞎,收的徒弟,也是這般的不開竅,怎麽你以為你這樣就能殺我?你當我花癡絕是誰?”


    說話的人是花癡絕,然而這不是讓丘同棺懼怕的原因,真正讓他丘同棺懼怕的原因,這是個聲音居然是從他身後傳來,他望向了他眼前的花癡絕,隻見剛剛還在眼前的人,已經化作幾縷雲氣,向後飄去。


    花癡絕負手背對著他,緩緩說道:“你是哪有來的自信,覺得自己可以替皇甫千葉與我一戰?還好意思把他的詩號拿出來念上一念?”


    花癡絕身形一幻,飄至丘同棺耳邊:“我收回我剛才的話,你不是螻蟻,你現在是螻蟻不如。在你沒有收到皇甫千葉遺贈的時候,雖然百無一用,至少還有一點點的自知之明,知道怕,那就是對你這條卑賤的性命,唯一的好處。可是現在的你,連這唯一的好處都丟失了,徹底地淪為了一個廢物!”


    丘同棺喉中一聲怒吼,橫掃一拳而出,誰知重重的一拳,又再次打在了一層層水氣上。


    在他三步之外,花癡絕的身形化出,丘同棺怒道:“有本事,你別跑!是男人就應該以拳換命!”


    “好!來!”嘭地一聲巨響,花癡絕出手了,一拳轟在了丘同棺的胸口。


    來不及反應的丘同棺,隻聽見自己胸骨碎裂的聲音,以及從高塔上倒飛出去時,耳邊呼呼的風聲。


    排山倒海的疼痛,襲遍了他的全身,他甚至沒有痛喊一個字,因為此時他的腦中,隻有一個問題:為什麽會輸!?為什麽會輸!?我明明已經得到了天殘半掌!!


    口鼻之中,噴湧出來的大量鮮血已然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看不見,也聽不著,隻感覺身下傳來一股巨力,震碎他的一身筯骨,整個人已然陷入了地麵,難以動彈半分。


    他眼睛上蓋著厚厚的一層血漿,卻沒法動手去擦拭。


    隨即,他感覺到有個人踩在了他的身上,他明顯感覺到自己斷裂的胸骨已經無法支撐那人的體重,那人輕輕一踩,就在自己的小腹上踩出了一個大窟窿。


    這個時間,在這神塚刀墳之內,能如此殺虐自己的人,除了花癡絕,別無二人。


    花癡絕看著一根根斷骨像獠牙一樣,穿破了丘同棺的小腹,包裹在自己的腳周圍,不由感歎一聲:“小子,別的不說,你倒是有一副好身體,這樣都死不了。”


    丘同棺雖是動不了,但他的嘴裏依舊罵個不停:“老狗!我要殺了你!隻要我不死,我就要殺你,我一定要殺你!!!”


    本以得到天殘半掌,他能一雪前恥,可誰知,命運的輪回,永遠都在一個起點打轉,從來不曾改變半分。


    花癡絕望著院子中那堵死氣沉沉的黑牆:“嗬嗬,我突然想著一件趣事,不妨說於你聽聽,你口口聲聲覺得自己得到了天殘半掌真傳,那你可知到底什麽是天殘半掌?你想想自己剛剛的那一圈混沌王八拳,無論怎麽看,都跟天殘半掌沒有一點點的關係吧?”


    丘同棺猛然驚醒,隻覺得心中像是被猛灌一大碗冰水一般。


    花癡絕道:“作為一個真正見過天殘半掌的人,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你根本沒有學到天殘半掌!”


    丘同棺急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明明在那地洞裏,看見了他,我明明看見了皇甫千葉!”


    花癡絕笑道:“見了皇甫千葉有什麽了不起?我倒是天天見來著,每天太陽落山後,皇甫千葉就會從那黑牆走出來,隻是從來不說話而已。見過皇甫千葉,就一定能學會天殘半掌?你當皇甫千葉是個賣雜技的跑江湖不成?哈哈哈!”


    丘同棺楞楞地念道:“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


    受盡各種折磨辱殺,有如神賜之寶的天殘半掌,居然是假的,丘同棺感覺自己好像又變回了從前的那個丘同棺,一條案板上任人宰殺的死魚。


    神塚刀墳之中,一陣風起,吹過那堵黑牆的時候,正好刮起了無數黑色的死氣,隻見無數個人頭模樣的黑氣,擠在那堵黑牆之中,此起彼伏,就像是要爭著從那黑牆之中,衝出來一樣,隻是要礙於日光,一直不得解脫。


    花癡絕輕輕從丘同棺的身上跳了下來,對著那堵牆淡淡說道:“好了,我花癡絕也不是什麽忘義背信之人,答應過的事,絕對會做,這點氣度,我花癡絕有!”


    他慢慢俯身,看著丘同棺,雙手一撫,便撫開了丘同棺的眼睛漸漸幹枯的血塊。


    重複光明的丘同棺,雙眼無神,剛剛花癡絕的一番話對他的打擊著實不小了。


    花癡絕用腳踢了踢丘同棺,丘同棺依舊用著他那雙無神的雙眼,盯著天空。


    花癡絕道:“接下來,我要做一件,你不情願,我也不樂意的事。”


    丘同棺還是沒有回就他。


    花癡絕回頭望了望那堵黑牆,他道:“之前與人有約在先,是時候兌換承諾了,從今天起,你便是我收的唯一個廢物徒弟了,你可聽明白了?”


    丘同棺猛地抬頭望向了花癡絕,誰知此時花癡絕的右手突然爆起無數罡風,五指如同五根鋼釘一般,直刺丘同棺的天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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