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城回烈焰峰之後立刻閉了關。


    他藝高人膽大,在踏莎森林也是挑氣息危險的地方走的,斬獲了不少二十級以上的凶獸靈獸。


    世人皆知炎城是劍修天才,但是沒幾個人知道,他其實也是非常有才華的煉器師。


    劍修多孤傲,闖蕩世間全憑一柄本命真劍。然而炎城卻有大大小小幾百柄劍,每一柄都是親手打造。修為低的時候煉法器,修為高的時候煉靈器。


    而對敵的時候,他其實是不拘用什麽劍的。倒是本命真劍,說真的很少用。


    這次踏莎之行,雖然小叔說了那番話,他卻並不理解話中真意。哪怕是炎門主自己,大抵也不過是敘述了卦象結果。


    他專挑凶猛的高階獸類下手,他們的血骨大多都是上好的煉器材料。而高階修士大多垂涎的化形靈獸內丹,炎城卻是不在意的。隻要對方繞著自己走,他自是不會追上去打。


    玄天門內也並非不是鬱鬱蔥蔥,隻是踏莎森林少有明顯的高山,更顯得濃鬱翠綠。過往一心向劍的炎城走在這濃綠之中,心中依舊在和不和諧感作鬥爭。


    他從未對自己的世界之中隻有劍這件事感到過懷疑,直到此次結嬰,他才幡然醒悟,進而迷惘不前。之前那100年,到底是他在練劍還是通天傳承在支配他?通天傳承是成就了他還是造就了他?


    人,有了對比才會懷疑。


    盡管被通天傳承籠罩的每一天都很舒適,但是回過神來,像這樣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世界的色彩,居然是記憶中的第一次。


    明明這些都是老早就存在的東西,那麽從前,他們是什麽顏色來著?記不清,不如說從未分散注意力去看過。


    沒有碧海藍天綠樹紅花,甚至連鐵與血的顏色也不甚清晰,他的世界,竟曾是沒有顏色的麽?


    這樣想著,他走啊走。靈獸似乎都記住了他的味道不再靠近,他本想找個地方略作休憩,卻聞到了十分好聞的味道。


    修士不重口腹之欲,他築基早,連辟穀丹的味道都不太記得了。食物是什麽味道?印象中並不比辟穀丹強多少。所以在問到那香味的瞬間,竟然沒反應過來是食物的香氣。


    走近看,一個少年正在築基。


    在這荒山野嶺,禁製也無一個,少年白衣微皺,頭發也似乎略帶濕氣。少年周圍匯聚著龐大的靈氣,卻似乎怎麽都鑽不進少年的身體。


    又是香氣滿溢又是靈氣匯聚,太危險了!炎城這樣想著,竟是理所當然的席地而坐,為少年護起法來。


    那白皙的臉上似乎略帶痛苦,清秀的眉毛也偶爾顫動。體內似有難以承受的分量的靈氣,正攪動著他還未長成的身體。


    沒過多久,痛苦結束了。少年的的體內彈出灰色的殼子,遇著空氣就消散了。少年睜開眼,盡管還迷蒙著,卻也真是一雙美麗的眼睛。


    鬼使神差,他隻能這樣形容。為什麽會執意想要那半鍋剩湯呢?用一句酸到牙疼的話解釋這份鬼使神差的話大概也隻能說,少年開眼的那一瞬,他真切的感受到了命運。


    小叔卦中所示,大概就是這個人了。沒來由的,炎城擅自下了定論。


    那湯還溫熱著,很香。他頭一次知道何為人對食物的*。生而帶來的半仙之體,他頭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是人,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等吃得差不多了炎城才反應過來,這湯中竟是含有什麽對修為精進大補的草藥精華,直暖得他從發絲到指尖都微微發電,略感酥麻。


    盡管對於元嬰期的他而言,並不能帶來進階效果,然而其中蘊含的靈氣之溫純,倒也罕見。那少年就是因此物而進階的吧?的確,對於煉氣期而言,著實是藥效霸道了些。


    得了人的好處,必是要還人的因果。炎城應了少年,說要為他做一件事。隻是還沒等他自報家名讓少年理解這份承諾的價值,少年目光閃亮,期待的望著炎城,說想要那海中的海山貝。


    不過十八級一隻海山貝,天賦神通也隻是拙劣的迷陣。這般簡單的事情,少年竟為此草草的用掉了他們之間的因果。炎城心中,有種摸不著痕跡的,淺淺的失落感。


    不過很快,他又得到了另一份因果。


    那是一顆巨大的美麗的珍珠。如此圓潤完滿,想必伴隨著海山貝從小小貝殼到成為巨大的海山獸,經年累月,才成就這份美麗。


    此物遠比海山貝本身珍貴,少年卻看了看自己的頭發就將它送給了自己。


    少有人知道炎城的雷並非自然的白雷,也非天賦異稟的黑雷,而是他特有的,紫帶金邊,名為紫金雷的霸道靈力。因此,黑發也隱隱帶紫。確實,同這玩意有點相似呢!


    炎城拿出少年送的珍珠,看了看,又放了回去。這才認真打坐,專心消化藥精帶來的精純靈氣。


    三天後,炎城出關,一名仆役來報炎門主找他。


    炎門主出身芒天界第一大世家萬象城,因此格外注意避嫌,烈焰峰上竟是連尋常的內門雜役都沒有,一幹仆役,除了傀儡便是化形靈獸。


    炎城隨之來到玄天主峰。


    炎門主非常關心侄子的瓶頸問題,炎城不光是玄天門的寶貝,更是萬象城的未來,不能折在他手上。


    炎城也毫不羞澀,將那少年的事情講了個七七八八。


    “嗯……一卿?”


    “是的,侄子與他並未互換名諱,隻是聽他的朋友稱其為一卿。”


    現在想來也有些古怪,就在他要自我介紹的時候,被少年打斷了?想到小薩這個可愛的稱呼,炎城不禁眼帶笑意。


    縱使炎門主愛崗敬業,也是沒法記住玄天門所有弟子名字的。但是對這名為一卿的煉氣弟子,還真略微有些印象。隱約記得有這麽一個愛好駁雜的小弟子,在金丹堂師(金丹期課堂講師)之間成為過話題。


    炎門主見侄子在低頭思索什麽,也不打擾,卻是沒有錯過那一閃而過的笑意。心下一動,有了主意。


    ***


    桑葉諸人略一打聽,就知道江楚泊外出曆練,已經有一陣子沒回來了。葉一卿說要閉關,眾人就暫時解散,各自準備宗門大比去了。


    葉一卿凝神靜氣,陷入冥思內視之中。隻見那彩色的幻小球雖然運動緩慢,卻的的確確是在圍繞著百科全書轉圈。百科全書的本體是一團金光,隻在需要的時候才顯露出古書的風貌,著實讓葉一卿覺得假掰掰。


    葉一卿要閉關,不僅僅是要渡過從煉氣到築基的轉換,主要是他的天通也該進入下一階段了。


    拉開天通選項的菜單,築基之後,那裏多了許多功法可供選擇,不再是孤零零的天通引氣訣了。


    在一排玄之又玄的詞語當中,葉一卿選擇了《洞悉》。


    這是一款煉眼的法決。想到宗門大比,再看看自己半吊子的武學水準,這種能夠偵破敵人弱點的功法真是再好沒有了!


    調動體內靈力,葉一卿再一次切實的感覺到築基期同煉氣期之間巨大的差距。那麽元嬰期呢?又是什麽感覺?會不會看到完全不同的世界?


    停!在想什麽啊!練功練功!


    納氣入神,回轉入眼,丹田內,一根金色的絲線圍繞幻小球環狀運行。葉一卿全身的靈力聚往上半身、聚往頭部、聚往眼部。


    葉一卿真懷疑這百科全書是不是個s。不說引氣訣比尋常略有不適感,這洞悉也很脹痛。幾個周天之間,就害的他頭昏腦脹,也就沒注意到,這洞悉的附帶好處。煉眼,連帶著神識也被錘鍛了,長此以往,葉一卿將得到遠超自己修為的神識。


    隻是此時的葉一卿還更多依賴於相遇篇的雷達,對自己的神識並沒有更深刻的認識。


    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度過了不知幾天的練功歲月,葉一卿清醒出關之時,看到洞口處貼滿的傳音符,簡直就像要封印什麽神獸一樣密密麻麻。


    隨手扯下一個注入靈力,葉一卿就被那消息劈傻了。


    ***


    現在葉一卿可不僅僅是那個問學峰怪胎了,他現在是玄天門的大名人了!玄天門近日兩兩相遇,既不問吃了麽,也不問修煉如何,更不討論煉器煉丹了!最近玄天門的流行語是“葉一卿是誰?”“哪個是葉一卿?”


    原因無他,親傳弟子隻有親侄子一人,滿峰雜役也無半個,可以說是“the無縫可鑽先生”的炎門主,居然欽點了葉一卿做記名弟子!


    所有人都好奇這靈根不突出修為進度也不突出的小子到底是哪裏讓門主青了眼,趁著還沒搬進烈焰峰,有無可能巴結一下?


    葉一卿回了桑葉眾人的傳音符,又回了幾位受過照顧的問學峰堂師的傳音符,其他的無視。


    不一會,眾人就再次齊聚葉一卿洞府。


    “唉~洞府還是那個洞府,也沒覺著蓬蓽生輝啊~”衛斜陽進門就先擠兌了一句。


    “嘿!邪羊!行啊!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幾秋不見你語言藝術精進了許多呀!”論嘴皮子,現代人葉一卿是不會輸的,握拳!


    “別鬧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還嫌不夠事多?”桑千裏雙指支撐眉心,努力壓平。


    “為什麽千裏和雲翩都一臉嚴肅?這難道不是大好事麽?”衛斜陽攤手。


    “對啊對啊!”楚天闊一聽烈焰峰,目光炯炯簡直能放火。


    “好吧,就算之前一卿的猜測不錯,薩道友就是炎城,那麽就那兩天所發生的事情來看,並不能構成如今的結論啊!”雲翩和桑千裏都是想得多的,麵對驚喜,沒法直率的感到高興。


    “門主到底有什麽目的。”桑千裏腦中百轉千回,就是想不透門主有何預謀。畢竟身份差太遠,他沒有足夠的資料用以分析炎門主的人品性格。


    “不能不想那麽多,老老實實的慶祝一下?”直覺告訴郎金,不是壞事,所以他很無力這二人的杞人憂天。


    “對呀,我也覺得應該先祝賀一卿!”水溶溶幹脆捧了靈果和酒水,根本就是來慶祝的。


    “好吧,就算有預謀,你們換個角度思考一下。”衛斜陽見陽光正直的思考回路拯救不了二人,便說:“我們現在還不知那幫蒙麵黑衣到底是何組織。是簡單的買凶,還是有義氣,會替兄弟報仇的門派中人。苦主江楚泊也還生死不明、下落不知。並且,我們在明敵人在暗。


    現在,一卿有了大靠山,就算為了臉麵,一卿有難門主和炎真君也不可能完全袖手旁觀。我們這正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高興點吧兄弟們!”


    “……也對。”一旦覺得利大於弊,桑千裏就不去勉強自己揣測“門主的陰謀”這般機要了。


    “那難道不是說明,一卿的用處比他有可能帶來的麻煩還要大?”雲翩還是不放心“畢竟一卿也不是白身,他好歹是葉家嫡係,葉家族長的兒子。炎門主一向避嫌,不喜拉幫結派,此番做派……我哆嗦。”


    “我想說吧……”望著兩位替他愁的奶媽,葉一卿弱弱的舉起手“我覺得炎城可能是看上我的手藝了。”


    想到炎城初見時的全無殺氣,幹淨的小湯鍋,廚神葉一卿十分大言不慚的分析道。


    對自己廚藝沒自信的廚子不是好廚子,哼!不要看過來!人家,人家才沒有臉紅!


    那邊廂,葉一卿還在同羞恥心對抗,此間六人已經默了。


    “就當是這麽回事得了!”衛斜陽拍板。


    “好吧……”


    “你們倒是吐槽啊!!!”某人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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