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生死,有人選擇還完家族的人情,有人選擇向心愛的姑娘求親。


    而有人此刻正在生死修羅場裏,因此什麽都不必選擇,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已經選擇了不能再選的選擇。


    戰鼓聲和馬蹄聲如同地震一樣撞擊著秦軻的耳膜,飆飛的鮮血與斷肢填滿著他的瞳孔,整個天地都像是瘋狂了一般,用刀槍劍戟撕扯著奏響一場殺戮與死亡的舞曲。


    恍惚間,秦軻似乎看見有一名騎兵正向著他的方向重來。


    狠狠一次呼吸之後,秦軻順著直覺猛然刺出一矛,戰馬的悲鳴聲伴著鮮血潑灑如同雨點。


    馬上的騎士越過他的頭頂,直接落在了一杆長矛的尖端,像是穿糖葫蘆一般,掛在上方垂死掙紮。


    戰馬的衝擊態勢依舊沒有停下,而是向著前方憑著慣性向前,撞飛了數人才堪堪停止。


    兩軍之間的陣戰早已經進入最為混亂的時候。


    不得不說,青州鬼騎不愧為天下三大騎軍之一,即便強如由百戰老卒組成的雷軍,在青州鬼騎的不斷衝擊之下也呈現崩潰的態勢。


    當然,這也是因為雷軍人數隻有四千且還未被阿布全軍壓上的緣故。


    秦軻的位置處於陣中,雖然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腥風,卻並未被卷入最為激烈的地帶,因此有足夠的餘力與空閑來觀察戰局。


    “還能撐一盞茶功夫……”秦軻做出自己的估算,然後回過頭,望見那立於馬上沉默猶如頑石一般的阿布。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要等下去麽?


    秦軻不知道的是,就在剛剛那聲隆隆的巨響之後,臨江塔像是一個沉重的巨人一樣倒了下去,而哨馬探子隻是用了很短的時間就把消息傳遞到了阿布手上。


    “業蛾……”阿布立在馬上,一手握著象征荊吳的大旗,喃喃自語。


    孫青的底牌終於揭開,與他想得並不相差很遠,隻是他沒有想到孫青會搞得這麽大,硬生生推倒了臨江塔。


    這種做法,一是壓製了守軍的士氣,另外,也是把那本就不夠寬厚的城牆打出了一道巨大豁口。


    一兩千的凶獸業蛾,禁軍能守多久?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一天?


    阿布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但他始終沒有同意黎柱等人的輪番請戰。


    “孫青還握著三千生力軍。”阿布已經看不見孫青的身影,但依舊可以感覺到這個“宿敵”此刻正在望向自己舉著的大旗。


    他對著黎柱鄭重地道:“要等,必須要等,要等到他忍不住的時候,那時候,才是黎將軍在戰爭馳騁之時。”


    黎柱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望著戰陣交界處那慘烈的景象,麵色難看地搖了搖頭:“隻怕堅持不到那個時候。”


    “我們這一次出戰,本就是賭輸贏。”阿布突然露出幾分釋然的笑容,“既然籌碼已經上了賭桌,為何不能大方一下,打開那盅看看是大是小?”


    黎柱微微一怔,也跟著笑了起來,罵道:“平時看著老實,今天你小子是個賭徒,聽著還是個老手。”


    阿布微笑著道:“是長恭哥帶我去的。你知道,他這個人總是會幹些讓人出乎意料的事兒,不論是在青樓喝酒吟詩,還是在賭坊裏搖骰子。”


    大概隻有他和少數人才知道,建鄴城裏那些關於高長恭的傳言並非空穴來風。高長恭本身就是個玩心很重的人,做事也頗有幾分放蕩不羈的味道。


    否則當年他怎麽會放著好好的豪門公子不做,離了家門在外風餐露宿地遊曆,甚至還去過長城看過極北之地的雪?


    而與之相比,去賭坊賭博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隻是兩人現在提到這個名字,頗有幾分沉重,就如同天際的那團雲,雖然在黎明的光輝之中不再陰沉,卻依舊有著垂天之相,給人一種巨大的壓迫感。


    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直到黎柱有些遲疑地開口:“大將軍……其實想過很多接班人。你也好,張明琦也好,甚至孫青也是。”


    阿布點了點頭,並不意外這件事。


    “但就現在看來,還是你更像他。”黎柱再度露出笑顏,“他本來就是那樣一個人啊,當年唐國大舉南下,他憑著一口心氣帶著我們一路殺入唐國,於火中取栗,刀尖跳舞。”


    他神情有些恍惚,似乎在這一刻,他重新回到了那些歲月。烈酒、戰馬、刀劍、惡鬼莫安居,他們攜帶這些東西,奔行在黃土地上,殘陽如血,敵城如山。


    其實很多人到後來已經不在乎自己的使命了,隻是想要豁出一切,求“痛快”二字而已。


    “若是……”


    “看!”阿布大喝一聲打斷了黎柱的話語,隻見敵軍的戰鼓聲驟然一頓,已經開始變陣。


    隨著戰鼓和號角的聲音變化,青州鬼騎們逐漸聚集起來,中間輕薄,但兩翼寬厚,如同一對張開的雙翅一般。


    “高氏……鶴翼陣。”黎柱身為高長恭親衛軍統領,自然對這個陣型再熟悉不過。


    鶴翼陣其實自古有之,高長恭當年就是此道高手,而後更是利用自己的實踐把鶴翼陣做了改進,使之更加適合青州鬼騎,才有了流傳的“高氏鶴翼陣”之名。


    這是一種攻防兼備的陣形,兩翼囤積重兵因此而寬厚,如同張開的雙翅,而大將如同鶴的鳥喙,在中心居中指揮,兩翼隨其指令張合自如,可對敵軍進行包圍攻擊。


    “那杆大旗下,就是孫青了本人了吧?”黎柱輕聲道,“但不要以為鶴翼陣主包圍中間就薄弱,恰恰相反的是鶴翼陣十分靈活。一旦我們突入本陣,會發現孫青放在中心的是他最為精銳的部隊,絕非短時間可以突破。他卻可以以逸待勞地在恰當時機下令變陣,兩翼就成了一張吞人的大嘴,可以把我們全數包圍。”


    阿布當然也學過鶴翼陣,知道這種陣型的精妙,但更精妙的還在於操縱這個陣勢的人。


    鶴翼陣之強早已經天下皆知,但卻也有一個缺陷,那便是這軍陣對於將領的臨機指揮要求極高。


    兩翼協同,機動靈活,攻勢猛烈都是這軍陣的特性,但倘若是一個中庸甚至無能的將領用來,隻會是顧此失彼任人宰割。


    就像是一隻翱翔在天際的白鶴,變成了一隻山林間拍打翅膀卻跌落樹梢的野雞……


    但孫青必然是有這樣的能力的,至少在軍事造詣方麵,荊吳年輕一輩甚至於老一輩的將領,少有能比他更強。


    “你有把握麽?”黎柱目光擔憂地看著阿布,似乎意有所指。


    阿布沒有說話。


    黎柱沉默片刻,道:“如果真的沒有,我倒是可以試試看。我帶著青州鬼騎攻其左翼,你則攻其右翼,雖然鶴翼陣十分強大,但隻要首位不能兼顧,就難以發揮最大威力。”


    盡管如此,黎柱依舊覺得敗的可能更大,畢竟他們要同時進攻鶴翼陣最強的兩翼,就像是用血肉之軀去撞人的刀口一般危險。


    阿布搖了搖頭,道:“那樣或許不會輸,但不能贏。”


    宮裏傳來的消息,讓他已經無法再過多等待,而孫青主動尋求決戰,本就是上天賜予他的一個天大機會。


    既然如此,他又怎麽能放棄?唯有刀刃對刀刃,才有勝利的機會,那麽就如此吧。


    “全軍,壓上!”阿布咬著牙,幾乎可以感覺到牙縫中的血腥味,“黎柱將軍,隨我去破了鶴翼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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