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劍拔弩張之勢,黎柱同樣也感到了緊張,低聲道:“徐陰!不要做傻事!”


    然而徐陰的早已經做了決定,昂然挺胸一聲大喝道:“動手!”


    青州鬼騎在高長恭的調教下訓練有素,在這種自發的行動之中依舊是那般整齊。


    徐陰一聲令下後,六名青州鬼騎幾乎同時出手,長槍如離弦之箭脫手而出,近乎不講道理地直接射中了兩名隨孫青而來的青州鬼騎和一名孫家護衛!


    這是投槍術,若要究其源起,還是年少時的高長恭從投矛手身上找到的靈感,又在後來傳授給了青州鬼騎,以便於在一些必要的時候用出。


    這一記突襲的速度太快太刁鑽,因此那被射中的人隻是一聲悶哼之中,就從馬背上滾落下去。


    而那六名青州鬼騎依舊沒有停下動作,一隻手從腰間拔出腰刀,從六個方向猛地向著孫青的戰馬劈了出去!


    戰馬發出淒厲的嘶鳴,在刀鋒下高高地人立而起,在馬背上的孫青卻依舊沒有任何慌亂,一隻手猛然牽動韁繩,那匹健碩的戰馬竟然直接踩中了一人的刀鋒,隨後又生生踩中了青州鬼騎的頭盔。


    那名顯然有著氣血修為的青州鬼騎在這樣巨大的力量之下一頭栽在了結實地板上,而後他單臂一陣,一道如月的弧光驟然閃爍!


    “手下留情!”黎柱瞳孔猛縮,張口大呼,聲音卻被那杆長槍席卷的風扭曲了,他隻看見在那道弧光之下,五名青州鬼騎宛如被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向後落去。


    “喝!”馬蹄落地踩中屍骨,孫青冷厲的目光伴隨著槍尖的鋒芒直接推向前方!


    那是最後出手的徐陰,他高高地躍起,手中的長槍宛若長龍,小宗師境界的氣血在這一槍之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可孫青的槍卻後發而先至,鏗鏘的金屬碰撞聲中,兩杆槍的槍尖在淒厲的風中激烈地接觸,迸濺出火焰與鐵屑。


    一個呼吸時間,風聲停歇。


    徐陰瞪大了眼睛,感覺胸口有一股鈍重的疼痛,一股濕滑的液體不斷地向外流淌,力量和他那墜落的斷槍一樣頹然離開他的身體。


    他張開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似乎根本不明白為何同為小宗師高手,孫青的槍會如此之快又如此之剛猛,在撞斷了他的槍尖後,又勢如破竹般穿刺而來。


    但他很快便視線模糊,隨著眼白翻出,滿心的遺憾與悵然都跟著生命一同消散了。


    這樣一幅畫麵,在所有青州鬼騎麵前都像是定格了一般,明明隻是一瞬,卻如同經過了百年。


    孫青一震長槍,徐陰的屍首砰然跌落地麵,灰塵四起,響起無數驚呼。


    “黎將軍……能征善戰,隻可惜禦下似乎有些不嚴,我不得已出手,在這裏說一聲對不住了。”


    雖然說的是對不住,但孫青立在馬背上居高臨下,槍尖上的血跡未幹,臉上的神情冷漠,不但感覺不到一點歉意,反而讓人望而生畏。


    在場和另外幾名和徐**係不錯的青州鬼騎臉上都顯出憤慨,甚至摩肩擦掌,頗有幾分前仆後繼的意味。


    “放肆!都退下!”黎柱到底是氣血深厚,一聲怒喝如同炸雷,直接壓住了那幾人前進的腳步。


    “黎柱接令。”深吸一口氣後,黎柱雙手抱拳,對著孫青重重地一禮。


    孫青輕輕點了點頭,也不管那幾名跟著他一起到來的青州鬼騎和孫氏親族屍首仍舊在地上無人料理,催動戰馬轉身離去,隻留下一個孤傲的背影。


    黎柱注視許久,聽著身後青州鬼騎們不滿地叫嚷,不知道在思考一些什麽。


    另一邊的秦軻緩緩地撩開簾子,終於從黑暗之中看見點點燈光,宛若天上的星辰一般排列。


    青銅的燈座中清澈的燈油明明是靜止的,卻又給人一種水波蕩漾的感覺,帶著某種夢幻般的活力。


    “所以,這些天你就一直躲在這兒?兩耳不聞窗外事,隻是不知道你讀的是哪本聖賢書?”


    秦軻突然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衝。


    從高家的宅子出來之後,他一直滿腦子胡思亂想。


    一方麵他覺得那妖媚女子所說的話語隻是用來引起他遲疑的權宜之計,但一方麵他又覺得女子說得言之鑿鑿,沒有半點作偽的樣子。


    而如果那女子所說的是真話,那麽證明這些年師父一直在欺騙他,他腦子裏的那些記憶到底是從何而來?是否自己的過往根本就是一場虛假的戲?


    一旦想到這種可能,他就渾身冰冷,握著菩薩劍劍柄的手也越發用力。


    “小心燈火,避開些走,不要讓他們熄滅了。”


    諸葛宛陵倒是依舊那副平和的樣子,隻是燈火下他的神情也有幾分憔悴,看上去這些日子他過得並不如何美好。


    秦軻不明白諸葛宛陵為何執著於這些燈火,但也感覺到話語中的分量。


    他小心地提起衣角,靠著邊一路走到那座披著輕紗的床前,立刻吃了一驚,捂著嘴道:“她怎麽會變成這樣了?”


    從前的洛鳳雛,孤傲清冷,是能一飛衝天,震懾四野聖鳥,如今不知遇到了什麽變故,竟已然成了一隻墜入塵土的凡鳥,而且還是十分狼狽的凡鳥。


    散落在床鋪上及腰的頭發毫無光澤,縷縷白色穿插其間,露出在外的手已經猶如一根枯柴,血管一根根嶙峋在皮膚表麵,秦軻站得很近,卻幾乎感受不到她心髒的跳動,即便她修行精神,有時會故意藏起心跳呼吸掩藏行蹤,可也不至於像這般死氣沉沉。


    明明隻一段時間不見,秦軻覺得她整個身軀都好似縮小了一圈,蜷縮在棉被中簡直是一副弱不禁風、瀕死的樣子。


    終於,秦軻感應到了一些散漫的呼吸聲,再去看床上那人時不時皺起的眉頭,想到她或許因為什麽受了傷,正在承受著某種痛苦折磨……


    “唐國王宮的那座渾天儀,它是王族神啟者才可使用的寶物,可以說這世上除了幾件神器,沒有比它更強大的東西。”諸葛宛陵凝望著洛鳳雛,向來少有情緒的他眼裏滿是憂傷。


    “張言靈……他用了一些我不知道的法子……啟動了渾天儀。”


    “這種對於常人不會有損傷的事情,對於她來說卻幾近致命,因為她的這個身子……幾乎是用完全純粹的天地元氣組成的。”


    “這些元氣雖然凝聚起來十分強大,可隻要被不潔的怨氣侵蝕,就會失去原本的純粹,嚴重時甚至會開始排斥和崩潰。”


    有關於這些,秦軻並不能完全聽懂,但修習先天風術的他到底還是能找到其中一些脈絡,微微點了點頭。


    自然,他也明白了諸葛宛陵不是非要在這種地方居住,而是洛鳳雛已經無法再繼續在外麵行走。


    她現在虛弱得就像是一縷飛絮,又像是一根接近燃盡的蠟燭,輕輕一吹,都會消逝。


    “有什麽法子能治好她?”盡管被挾持了那麽長時間,秦軻倒也沒有過多怨恨洛鳳雛,反而開始關心起她的身體來。


    “除非把她送回那個地方,極北之地,世界的盡頭。”諸葛宛陵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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