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堂,恐怕沒誰不知道高老爺子是一個烈性如火的人,就算是高長恭身為荊吳大將軍,在麵對自家父親發起火來的時候,也時常發怵,否則他也不必總拖延著時間不肯回高府。


    因為他這種“懼父”的毛病,諸葛宛陵有一次還取笑他之所以天天呆在軍營,也有因為大將軍府容易被高澄找上門的可能。


    不過這一次例外。


    從表麵上看,高長恭的神情沉痛,言辭之間還為了父親打抱不平,然而其實此刻的高長恭心裏早已經熱開了花,畢竟他怕的並非高澄發火本身,而是怕的是高澄把矛頭指向自己。


    現如今他有了蔡邕老爺子這樣一位遠在天邊以至於不會引起什麽亂子,並且又能讓高澄暫時把他忘記的靶子,實在是讓他恨不得痛飲三大碗。


    不過站在蔡琰身旁的秦軻就沒那麽高興了,天憐可見,他本以為自己隻需要想方設法哄哄高澄讓他高興,並且多敬幾杯酒便能平安度過這一夜,可誰曾想到蔡琰明明沒有和高長恭商量過,出手卻就是這樣一招不走尋常路的狠招。


    於是乎,他隻能是愁眉苦臉地看著高澄那噴湧而出的唾沫越來越近,下意識地拉著蔡琰往後縮了縮。


    或許是心存憤懣又苦於不能直接跟蔡邕親身對陣,這一夜,高澄喝酒極多,居然硬生生地一個人喝下了三十餘斤酒,嚇得一眾年輕人都不敢再灌,幾個高家兒子都不停勸慰。


    不過高澄自己倒是沒覺得有什麽,對著自家兒子一瞪眼,罵罵咧咧地喊了一聲:“怕什麽,老子年輕時候,戰場上走一個來回,就能喝下三十斤烈酒,這才不過是開個頭而已。”


    高長恭哪裏敢說個不字,可終究還是不敢讓這個老人再繼續喝下去。


    再過了有半個時辰,這個頭發斑白的老人或許終究是因為老了,那積累的酒意化作滿麵的紅光,熏得他雙眼有些難以睜開,於是開始說起胡話來。這其中,大多數都是衝著蔡邕去的,不過也有少數,也提到了高長恭。


    秦軻陪得近,被高澄老爺子兩手猛然摁住了肩膀,隨後隻聽見高澄帶著幾分愁苦的嘶啞聲音道:“恭兒呀,你可知道你爹我等你成婚等了多久嗎?再這麽等下去,我怕我看不到了呀。”


    秦軻知道自己是被當成了高長恭,一時又不好掙脫,隻能是可憐兮兮地看著高長恭,而高長恭也無奈地搖了搖頭,同時抽了抽鼻子,眼睛微微有些濕潤。


    到底是為人子的,父親以這般樣子說話,他心裏不會沒有觸動。


    不過下一刻,高澄突然提高了聲音,大聲叫罵起來:“他娘的,上次我去宮裏問丞相,說你是不是那家夥有什麽毛病,結果丞相話不對題,躲躲閃閃,硬是糊弄了過去。他娘的,我看就他那個發虛的樣子,沒準他的那家夥最有問題。”


    眾人先是一驚,隨後又因為高澄突然開始幹嘔而一陣手忙腳亂,擦嘴的擦嘴,拍背的拍背,秦軻則是強行支棱著身體把自己當成一根柱子一樣支撐著高澄免得倒下,可這位小宗師雖說已經老邁,力量卻大得出奇,雙掌捏得他肩膀發疼,不由得發出一聲悶哼。


    高延宗看出端倪,先是兩手輕巧地卸下了高澄的手,這才解脫了秦軻,同時還望向自家父親一邊幹嘔一邊還罵罵咧咧的父親,無奈地道:“哎喲,我說爹,你說這些真是多餘,別到時候傳揚出去,隻怕就算丞相也得找我們麻煩。”


    高澄自然是不會在乎諸葛宛陵會不會找高家的麻煩,事實上他這時候已經是半夢半醒的狀態,迷糊之中想去茅房放掉他身體裏那三十多斤酒,咕噥了幾聲,高長恭索性把他背了起來,讓高延宗繼續招待秦軻等人便步步離去。


    等到高長恭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夜色之中,高延宗扯了扯嘴角,無奈地搖搖頭道:“我這個四哥呀,看著挺瀟灑,但實際上被夾在一個女人和一個父親中間,真是左右為難,真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秦軻眨眨眼,不用思索大概也能知道高延宗說女人指的是木蘭。


    對於這件事情,他也說不出什麽意見,隻不過對於高長恭的處境也是有幾分同情,設身處地想,如果要他去跟那些不喜歡的人成婚,恐怕也無能為力……


    嗯,他和公輸胤雪的事情是例外,兩人是假成婚,隻是權宜之計。


    想到這裏,秦軻還是覺得自己十分幸運,微微側頭看去,蔡琰正坐在他的身邊,一雙晶瑩閃爍猶如寶石般的眼睛正注視著他,裏麵不知道包含了多少東西。


    兩人的手掌又在悄無聲息之間合在了一起,手心的溫度好像兩人之間堅不可摧的維係。


    不過說到成婚,秦軻又想起張明琦和自家那位做雜活的小姑娘提親的事情,於是輕聲問了一句。


    張明琦感覺一雙雙目光一下子都落到了自己身上,一時間有些不太適應,隨後露出尷尬的笑,道:“她說她得去跟家人商量商量,總不能兩人自己就把婚事辦了。”


    聽到這,眾人都已經這好事兒多半是成了,於是開始吹著口哨起哄,爭著搶著說要做將來張明琦孩子的幹爹,緊接著又是一輪拚酒,直到所有人都喝得頭腦發暈走路顫顫巍巍才算作罷。


    酒宴結束之後,秦軻就在那明亮的月色之下,牽著蔡琰的手在高府的後花園裏散步,清風微涼吹動他的發梢,他微微一個激靈,感覺酒意退去不少,腳步因此而變得更加輕快起來。


    “會不會冷?”秦軻看向蔡琰道。


    “還好。”蔡琰正出神地望著天空的星星。


    秦軻猜到蔡琰此刻正有些想家,於是默默脫下外衣,披到了蔡琰的肩膀上。


    蔡琰感受著衣襟裏秦軻殘留的溫暖,露出有些嬌憨的神情,又因為觸碰到耳垂有些癢發出咯咯地笑聲。


    “好癢。”她的埋怨怎麽聽起來都像是一種撒嬌。


    秦軻看著那嬌嫩的耳垂和蔡琰那張精致的臉龐,感覺心裏有一團火燃燒起來,下意識地上前了一步,緩緩低下頭。


    蔡琰何其敏銳,當發現秦軻把頭湊過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他想要做什麽,卻沒有呆呆地站在原地“束手待斃”,而是微微一縮,從秦軻的懷抱之中逃離了出去,一路上發出銀鈴般的清脆笑聲。


    秦軻追了上去,兩人的身影在花園裏相互追逐,就連月光似乎都明亮了不少,遠遠看去,就好像一張綻放的笑臉。


    蔡琰雖然說身體不錯,但終究是沒有什麽氣血修為,於是在這場追逐之中自然是全麵處於下風,沒一會兒就被秦軻抱住,盡管掙紮激烈,反倒是使得秦軻笑聲越發響亮。


    兩人耳鬢廝磨了片刻,又心照不宣地如往常一般唇齒相依,彼此的心跳聲就好像通過有些急促的鼻息完全同步成一個節奏。


    直到很久,兩道交織在一起的影子才重新分開。


    蔡琰的臉色有些紅,不過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東張西望,秦軻有些憨傻地笑了笑,隻是把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蔡琰。”秦軻突然輕聲道。


    “嗯?”蔡琰應了一聲,正想問什麽事兒,卻感覺到秦軻的手微微動了一下,並且把大拇指收縮起來,在她的手心像是寫什麽。


    有人,在,你後麵。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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