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荊吳不想墨家就此垮塌,卻也不見得會願意割自己身上的肉來喂給墨家這個龐然大物。


    戰場上刀劍無眼,即便能大獲全勝,也總會有軍力和財力上的折損,從一國之利益來考量,依然需要從長計議。


    雖說荊吳從建立之初就與墨家交好,但人心善變,時事難測,誰也無法保證墨家能一直是荊吳的盟友,而不會反身成為荊吳的敵人。


    因此,如果僅靠一些小計謀和大軍壓陣的威勢逼迫了唐軍退讓,自然是荊吳最想看到的結果。


    但項楚是會退讓的人麽?


    高長恭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盡管這算是兩人第一次在兩軍陣前相見,但他也早已經從探子交給他的書簡之中認識到這個唐國的新秀將軍,很清楚項楚的性情從來都剛硬如鐵,想要說動這樣性情的一個人,簡直比在街頭搶個陌生姑娘回家還要難上百倍。


    唔……


    高長恭垂首笑了,似乎覺得自己這樣想有些滑稽,畢竟他有著那樣一張驚世絕豔的臉,別說在街頭搶姑娘,早幾年他還喜歡街頭閑晃的時候,多少次都差點被滿大街紅裙綠綾的姑娘們給生吞活剝了……


    “項某可能要讓高大將軍失望了……”果不其然,項楚語氣堅決道:“荊吳想要維持四國鼎立的均勢,好解決荊吳內部根基不穩,朝堂動蕩的一係列問題,可我唐國要的就是打破均勢,亂中取利,為此……在所不惜。”


    高長恭仰天感歎一聲:“百姓們安定不過數年,項將軍非要把這戰火燒遍天下麽?項將軍就不怕自己引火上身?”


    “物競天擇,弱肉強食本就是不變的天理。”項楚的笑意漸濃,帶著幾分傲慢,一雙眼如雄鷹般銳利。


    或許他會引火上身,或許他會在某一日墜落穀底,但他並不在乎,因為隻要他活著一日,就一定得在高空中彰顯自己的威嚴,向下方那些瑟瑟發抖的羔羊或者兔子露出自己的爪牙。


    並不是他篤定自己會贏,隻是他從不去想象自己某一日敗亡的樣子。


    談不攏,自然隻能開戰。


    李昧緩緩地靠近項楚身側,身後的神武天軍已經重新編整,除了一些士兵甲胄不全之外,其威勢不減當初。


    但他還是有些擔憂,小聲道:“將軍,不大對勁,剛剛那麽好的機會,高長恭居然不率軍突襲,唯恐有詐。”


    項楚注視著荊吳軍的陣形,微微動了動嘴唇:“高長恭這樣的人,總是不好騙的。”


    李昧點點頭,神武天軍的精銳之處,本就不單單隻在於盔甲精良,其中陣法之精妙,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剛剛神武天軍看似混亂,但其中仍然暗藏殺機,哪怕荊吳軍將近九萬之多,一旦他們貿然進攻,便會被神武天軍抓住機會變陣反製荊吳軍,再以玄甲重騎殺出一條血路……


    偏偏高長恭並沒有如他預料那般一股腦衝上來,而是不緊不慢,按兵不動,甚至連兩軍之間相隔的距離都沒有變化半分。


    難怪有句話說,與聰慧的敵人相比,更麻煩的是了解你的敵人。


    出身荊吳的高長恭很清楚神武天軍和玄甲重騎的缺陷,那就是速度,縱然神武天軍擁有其他步軍無法企及的堅實,玄甲重騎的鋒銳也足以能與黑騎抗衡,可沉重的甲胄和盾牌也極大拖慢了他們的速度。


    麵對行動如風的青州鬼騎,他們這一方根本無法輕易擺脫,甚至青州鬼騎都不需要與他們正麵交鋒,隻在一旁憑借速度周旋騷擾,就能讓他們精疲力竭,陷入困境。


    “若是能衝開荊吳軍的封鎖線,走君山一路與另外幾路唐軍匯合,行州那邊……或許還能有轉機。”項楚微微皺眉思索起來。


    李昧深吸了一口氣,忙問道:“將軍想怎麽做?”


    “怎麽做?難不成我項楚還會怕場上一戰不成?傳令下去,玄甲重騎牽製荊吳軍兩翼,全軍壓上,務必從中撕開一個口子!”項楚笑聲突然陰冷:“我需要一個與高長恭麵對麵的機會,隻要高長恭死了,剩下的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


    “將軍要殺高長恭?”李昧心中一驚,完全沒料到項楚在這種境地還如此包藏殺心,“可是……恕末將直言,將軍剛剛與王玄微戰過一場,氣血損耗不小,此刻再與高長恭對敵,恐怕取勝不易啊……”


    大戟已經重新被項楚握在手中,他單手舉著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神色間有了幾分躍躍欲試:“不試試怎麽知道?何況……也並不一定得我親自動手。”


    高長恭和項楚短暫的交談,終究沒能衝淡兩軍之間的兵戈肅殺氣息。歸根到底,兩國之間仇怨的種子早已深深種下,如今再見,種子長成了張牙舞爪的參天大樹,自然雙方都帶著寧折不彎的心思。


    一場南侵大戰,荊吳陡然添了多少孤寡?不少青州鬼騎中的將士,都因為那場兵戈之災家破人亡,這樣滔天的血仇,也隻能用鮮血來償還。


    “敵近!二百步!放!”


    箭矢崩響,如一根扯到了極限的琴弦,發出一聲淒厲的哭號,一團黑雲騰空而起,化作黑色的暴雨,潑灑而下。


    神武天軍最外側的盾牌早已高高揚起,像一堵冷漠堅硬的石牆,將叮叮當當的碰撞聲、將那一道道銳利鋒芒都隔絕在了牆外。


    伴著箭雨的攻勢,荊吳軍的前鋒部隊勇往直前,兩軍相隔本就不遠,百步之後終於轟然相撞,一時間喊殺聲大作,遼闊的曠野上再次喧聲震天。


    秦軻和阿布兩人另找了一處適合觀察的高坡,爬到最高處正好可以把整座戰場盡收眼底。


    但讓他震驚的是,荊吳軍明明人數多了近一倍,且士氣高漲,卻還是沒能在悍勇的唐軍麵前占據上風。


    神武天軍和玄甲重騎兩支精銳,到底沒有辜負唐國多年來大力的栽培,即使荊吳軍一方弩箭如雨,卻並不能對他們造成足夠的殺傷,而當他們全力向前發起衝擊的時候,仿佛像一片鐵流,所向披靡。


    眼見這凶悍的唐軍,秦軻心裏也是生出幾分寒意,可想而知之前墨家騎兵在麵對這這支軍隊的時候是多麽絕望。


    不過高長恭一路帶來的戰車確實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這些堅固物件上藏有機關,一旦行至預定的位置,會從底部突出尖銳的鋼釺,深深地刺入土地之中,成為荊吳軍可移動的一道堅固壁壘。


    如果不是這些壁壘承受住了唐軍潮水一般的攻勢,荊吳軍的前鋒恐怕早已在唐軍的猛攻下潰散了。


    而經過一開始的慌亂之後,荊吳軍也重新穩定下來,戰鼓隆隆聲之中,他們也逐漸展露出爪牙。


    作為一直把唐軍當成假想敵操練的軍隊,荊吳軍應對神武天軍的本領顯然要比墨家軍隊更加嫻熟,這種嫻熟並不僅僅隻體現在那種專門用以抵禦鐵甲衝擊的戰車上,也同樣體現在荊吳軍的兵器和軍陣上。


    荊吳步兵所用的兵器並非統一製式,統一軍陣會被精細地分成多個部分,除去後排的弓弩兵,前排有專門持盾防禦的盾兵,後排有等待著合適時機以槍矛穿刺的槍兵,而這兩者之後,還穿插有重斧手。


    扛著巨大板斧的重斧手此時還沒有綻放出他們的鋒銳,身著甲胄也遠不如神武天軍沉重厚實,甚至麵對神武天軍第一輪衝擊的時候,他們好像一排排麵無表情的石像那般木訥。


    可如果神武天軍因此對他們有半點輕視,那可真是大錯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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