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輸般搖了搖頭,道:“其實如若你真正了解到了,也就不覺得稀奇了。這世上……本就有許多人可以走修行一道,隻是礙於身體某處經脈不通,影響了氣血感應,導致無法入門……當然,這世上也有不少以勤補拙之人,但這個過程,或許需要數年甚至數十年不間斷的努力修行,才會小有所成。我之前送出去的那顆,也就隻能幫人打通那道最難的關隘,助人入門修行氣血,但這一顆……卻是不同的。”


    “不同?”蔡琰看向公輸般。


    “其中奧秘,自然由你去慢慢參破,老夫做了十餘年總教習,最煩的就是那些學生嘰嘰喳喳問個沒完,所以……我也不想多費口舌。”公輸般道。


    “總之,就是一個特別特別好的東西,對吧?”蔡琰甜甜地笑了起來,直接把握著那顆金屬球的手收了回來,倒是一點也不客氣。


    也不知她變了個什麽樣的戲法,隻在一個呼吸之間,那顆金屬球就從她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秦軻默默打量了她一番,也不好直白地去問她厚厚的衣裙裏到底藏了什麽樣的機關口袋……


    公輸般看著蔡琰這般幹脆利落,眼中欣賞之色更濃,嘴角笑容也顯出幾分老人的和藹來。


    他點了點頭:“是個爽快人,不像是那些讀書人,看多了儒家禮數和法家道理,腦子裏盡裝了些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在場的眾人裏,論博覽群書,高易水和蔡琰當然首當其衝,不過兩人與這世間讀書人向來不同路,甚至南轅北轍,所以都樂嗬嗬地賠笑,也不覺得公輸般這話說得有什麽不對。


    不過高大的阿布此時站在兩人的後方,聽見這句話的同時,不由得想到自己在太學堂裏學到的東西,臉上微微一苦,張了張嘴想要辯駁幾句,卻終究沒有開口。


    而秦軻應該是最樂見其成的人了,蔡琰能得到公輸般的欣賞於他來說是一件喜出望外的事情,說不定待會兒再說點什麽討了這位老祖宗歡心,得到五行司南羅盤的機會也會更大一些呢?


    正當他還在思索應該用何種語氣,何種態度,向公輸般提起羅盤一事的時候,公輸般卻先一步開口道:“小姑娘的東西,老夫已經給出去了。接下來,該是你們了,說說看,你們想要些什麽?”


    他那雙帶著滄桑卻依舊像是鷹一樣銳利的目光微微掃過三人,像是在等待什麽,又像是在用眼神告誡他們“不要太得寸進尺”……


    秦軻也是有些為難,他當然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過公輸般身上隱隱透出的那股子拒人千裏之外的氣息,總是讓他覺得希望渺茫。


    他很清楚向人要東西是不容易的事情,特別是當那個人與自己並非什麽感情深厚的親友,同時那件物事還珍貴無比的時候,更是難上加難。


    雖然從他住所頂上的那塊萬古寒冰可以看出,公輸般所擁有的寶物絕對比他想象得更多。


    但縱觀天下,五行司南是獨一無二的上古神器,隻會比那塊寒冰更加珍貴才是。


    可事到如今,難道他還能退縮麽?


    和高易水兩人對視了一眼,他終於鼓起勇氣,眼睛直直地望著公輸般道:“前輩,實不相瞞,晚輩這次來見您,不為別的東西,隻是想請你給……不……哪怕是借也行,想從您這裏借一樣東西。”


    高易水在一旁聽著,眼睛微微一亮,小小地看了秦軻臉上那有些糾結的神情一眼,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這家夥,也不是沒有長進嘛,都懂得變通了,不說給,換了個說法說借,不錯不錯。


    但高易水心中也是敞亮:眼前這位老家夥,顯然就連他自己都很清楚已經沒多少年好活,借這個詞,聽起來不錯,可實際中又有幾分成事的可能性?


    這就好像是借錢,若是相熟也就罷了,總不怕將來收不回來。但自己等人和公輸般之間無異於陌生人,根本沒有信任可言,談一個“借”字,無異於說笑了。


    果然,公輸般聽了秦軻的這個“借”字,臉上的表情立即變得嘲諷起來,大概也是聽出了“借用”這一說當中所蘊含的荒誕。


    他的性子孤僻冷傲,也沒留下什麽子嗣後代,照拂公輸家純粹隻念在那一點血脈情分,如果真的麵前這位小兄弟借走了什麽寶貴之物,到時候即便他把東西還了回來,自己也不一定有那個命數能親手接過……


    “你想要什麽?”公輸般終於輕笑了一聲,眼中深邃依舊,道:“先說來聽聽,如果老夫覺得可以給,索性就一並給了你……婆婆媽媽的,還不如一個姑娘家來得爽快。”


    秦軻麵容愁苦,期期艾艾地,抬眼對上了公輸般的目光,緩慢說出了那幾個字:“我想要……要……五行司南的羅盤。”


    他吞吐了兩次,最後倒是一咬牙將那幾個字說得飛快,隨之臉上的愁苦愈發濃烈,因為他已經清楚地看見,公輸般在聽到那幾個字之後,臉上的表情逐漸轉為冷厲,甚至眼裏銳利的光已經射出了一些鋒銳,像刀子一般狠狠地抵到了他的麵前。


    “前輩……”


    “是誰告訴你,那羅盤在我的手中?”


    公輸般注視著秦軻,明明蒼老的他身上卻湧出了一股攝人的氣息,刹那間就猶如一股狂潮,衝擊力之強,讓高易水和阿布都變了臉色,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蔡琰倒是沒有感覺到那股氣勢,一方麵是因為她並不會修行,而另外一方麵,自然也是因為公輸般的另眼相待,所以刻意把那股氣息繞過了蔡琰,沒有傷損他一分一毫。


    四人之中,秦軻無疑是承受最大壓力的人,因為他距離公輸般最近,並且公輸般激發的那股攝人氣息,有一大半都是衝著他而來。


    他不知道公輸般的修為到底如何,但這樣看,絕對不會比他弱,不,甚至要比公輸察更強,難不成宗師水準?


    想到這裏,他麵色蒼白,想要後退,卻怎麽也邁不開腳步,他的全身似乎都失去了控製,牙齒忍不住咯咯作響起來。


    “前輩……”秦軻艱難地張開嘴巴,說話卻因為牙齒向下碰撞有些斷斷續續,甚至險些咬著自己的舌頭,“是伏牛山的那位老人讓我來找您的,我不是什麽壞人。”


    幾乎在話音剛落的一瞬間,那股氣勢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感覺如釋重負的秦軻雙腿一頓,一身幾乎凝固氣血終於在此刻打開了閘門,開始在全身運行,一股暖意蔓延到全身,熱汗像是止不住了一般向外湧出。


    他晃了晃有些虛弱的身體,整個人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


    “你們去過伏牛山?”公輸般神情鄭重,皺眉問道:“你們……見過莊老?”


    “莊老?”秦軻思索了一下,毫無保留地點頭解釋道:“那位老人並未做自我介紹,但他確實告訴我們,想要找尋五行司南羅盤的下落,便去錦州公輸家……”


    公輸般一直死死盯著秦軻的眼睛,似乎是想從他的目光中捕捉到類似閃躲、回避等等不自信的光芒,然而,他隻看到了坦然,還有那麽一絲發自心底的迫切。


    沒有欺瞞?這倒是讓公輸般有些意外。


    追溯起來,他和那位老人上一次見麵,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十年前?還是二十年前?


    或許更久。


    否則,他又怎麽會連那位老人的麵容都記不大清楚了呢?


    “既然你從伏牛山來,定是已經在唐國得了五行司南的指針,那麽……你是想要重組五行司南?”公輸般的聲音開始陰沉下來,像是雷暴覆壓下的滾滾濃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難道莊老沒有告訴你,這件神器若是重現世間,會帶來一番怎樣的驚世大劫?”


    “呃。”秦軻愣住了,他搖頭道:“那位老人並沒有多說什麽,他將原先記載了五行司南的幾張帛書扔進了山澗,之後,他隻說了讓我來墨家……來找前輩您。至於什麽大劫……那是什麽意思?”


    公輸般冷漠地審視秦軻:“你既然尋找五行司南,總該知道它的功用吧?”


    “知道。據說……它可以感應到其他神器的位置?”秦軻撓頭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有,若是在強大的精神修行者手中使用,方圓百裏之內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感知。”


    “哼!感知百裏之內……聽起來確實厲害,不過,世人隻知道五行司南能在大修行者手中感知天地,能助他們‘看’見數百裏之內的一草一木,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阿布終於忍不住說話道:“數百裏的感知範圍還不夠強麽,若是行軍打仗,這數百裏便是能夠決定大軍生死的距離。而一場大戰,說不定又能影響到一座城甚至一個國的命運,這還不夠?”


    “當然不夠。”公輸般冷冷地回答道:“現在我可以清楚明白地告訴你,使用五行司南去感知天地的首要一項,就是要有極高修為的大修行者,而每使用一次五行司南,他們所要負擔的巨大消耗也會立即令他們強行墮境,甚至當場暴斃!嗬,若真想靈活使用這件東西,恐怕隻有那傳說中的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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