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梅格雷警長第一次出門。他的步伐軟弱無力,搖搖晃晃。檢察長的房子完全同梅格雷原先想象的一模一樣,他已經到了二層那間曾經在他的腦海中多次展現過的辦公室。屋裏闃無一人,也聽不到腳步聲,地板上鋪著很厚的地毯。


    這時,梅格雷朝著下端裝有鐵柵欄、掛著綠色幕帷以擋住人們視線的書櫃走去。他費勁地把手指伸進柵欄,揭開幕帷。幕帷後麵,現在什麽也沒有了,隻有空空如也的擱板!他轉過身來,發現迪烏爾索已經目賭了他所作的一切……


    “我已經等候您兩天了……我承認……”


    可以毫不誇張他說他瘦了十公斤!他的兩頰明顯地下陷了,尤其是咀邊的皺紋比過去深得多了。


    迪烏布索顯得很不自在,他不敢正視來客,梅格雷認為還是寬大為懷為好,寥寥數語把事情了結掉算了。


    一個六十五歲的男人孤單單地住在這所寬敞的房子裏,孤單單地住在這個城市裏,作為這個城市的最高司法長官卻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著……


    “我發現您把書都燒了。”他說。


    老頭兒沒答理,隻見他顴骨上泛起了潮紅。


    “請允許我首先把案子的司法部份了結掉……我想在目前這個時候,大家對此是不會有分歧的……


    “薩米埃爾·梅耶,我把他稱為冒險家,也就是一個領有營業執照但從事非法買賣的商人,他一心想把他的兒子培養成為一名有權有勢的人物……


    “他讓兒子學醫……梅那博士當上了馬泰爾教授的助理醫師……一切美好的希望都在向他招手。


    “生活的第一幕開始了:地點在阿爾及爾,老梅耶接待了兩個前來威脅他的同謀……他把他們送上了西天……


    “接著第二幕:地點仍在阿爾及爾。老梅那被判處死刑。在他兒子的授意下,他假裝得了腦膜炎。他兒子救了他一命。


    “那個頂他的名被埋葬的病人當時是否真的已經死了?我們可能永遠也無法弄清楚了!


    “小梅那從此改姓裏沃,他很自負,他無求於人,他依靠自己的才華滿可以過日子了。


    “這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自以為才高八鬥,他想不惜一切代價做出一番事業……


    “當時他唯一的弱點是:他稀裏糊塗地墮人了一位有病的姑娘的情網,並且娶她為妻子,過後,他才發現這位夫人毫無意思。”


    檢察長一動也不動地聽著。對他說來,這部分敘述也是毫無意思的。但他卻懷著焦躁不安的心情等待著故事的下文。


    “改姓裏沃的兒子把父親打發到了美國。他和他妻子,以及漂亮的小姨子就搬到這裏來定居……最後把他的丈母娘安置在波爾多……


    “該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這位住在他家裏的姑娘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使他心緒繚亂,最後終於傾心醉倒了。


    “這是第三幕:正在這個當口,檢察長通過目前我的尚未了解到的某種方式似乎很快就發現沃克外科醫生的隱秘了。


    “是不是確有其事?”


    迪烏爾索毫不猶豫十分明確地回答說:


    ——確有其事。


    “因此,必須把您的咀堵住……裏沃了解到這位檢察長有一個不十分有害的癖好……色情書籍,說得婉轉些就叫做:為珍藏家出版的書……


    “這往往是老光棍的一種怪癖,他們有的是錢,可是對集郵又覺得索然無味……


    “裏沃就利用了您的這個弱點……他把小姨子介紹來給您當個裝裝樣子的女秘書……其實是來幫您整理那些……她慢慢地施展手腕使您向她求愛……”


    “請原諒,檢察長先生……這樣做是並不困難的……最難的事還在後頭:弗朗索瓦茲已經懷孕了……為了把您牢牢地掌握在他們手裏,他們不惜讓您想信孩子是您的。”


    “裏沃不願意再一次逃跑、更姓姓名、另找生計……再說,他開始有了名氣……前途無限美好!”


    “弗朗索瓦茲成功了。”


    “自然羅,當她告訴您她快要當母親時,您輕信了。”


    “打這以後,您再也不敢說什麽了!他們把您控製了!弗朗索瓦茲到波爾多她媽媽的家裏偷偷地把孩子生了下來,而您也不斷地到那兒去看望您當作自己親骨肉的那個孩子……”


    “這是博索萊伊親自告訴我的……”


    梅格雷出於照顧麵子,避免用目光正視他的對話人。


    “您懂嗎?裏沃是個野心家!他有過人的才智,他不願讓往事妨礙自己的前程,他真心實意地愛她的小姨子!可是,盡管如此,他的出人頭地的欲望比這更為強烈,於是,他容忍弗朗索瓦茲至少同您發生一次肉體關係。這是我要向您提出的唯一問題。是一次嗎?”


    “是一次!”


    “後來!她老躲開您,是不是?”


    “用各種各樣的借口……說什麽她覺得羞恥,丟臉……”


    “不!關鍵是因為她愛裏沃!她僅僅是為了拯救他才委身於您的……”


    梅格雷的目光繼續回避坐在扶手椅上的對話人。他凝視著壁爐,爐膛裏熊熊燃燒著三塊劈柴。


    “您確信孩子是您的!這樣,您的咀就被封住了!您成了裏沃別野的常客!您到波爾多去看望您的女兒……”


    “這就是這出戲的內幕。在美國,薩米埃爾——這個從波蘭遷移到阿爾及爾的薩米埃爾完全成了瘋子……他在芝加哥附近襲擊了兩名婦女、把針紮進她們的心髒裏,把她們殺害了……這個情況,我是在檔案裏發現的……”


    “他被當局通緝,就逃到了法國……他身無分文……就來到了貝熱拉克……裏沃給了他一筆錢讓他重新隱匿起來。但是在出發的那一天,他的老毛病發作了,他又犯了一起滔天大罪。”


    “同樣的罪行!……先把人卡死,然後用針紮……作案的地點是新磨坊樹林,這片樹林從大夫的別墅一直延伸到車站……現在,您已經猜測到事實的真相了吧?”


    “不,沒有!我發誓沒有。”


    “他回來了……他又犯了罪……他又一次回來,這回他沒成功……每一次,裏沃都給他錢讓他離開……他不可能讓人把他關進精神病院……更不可能讓人把他逮捕起來。”


    “我告誡裏沃這事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對!所以他采取了措施。老梅那給他打來了電話,兒子讓他在火車進站前跳車……”


    檢察官臉色蒼白,四肢癱軟,連話都不會說了。


    “就這樣!裏沃把他槍殺了!因為他父親與他覺得垂手可得的前途之間是水火不相容的……甚至他的妻子也總有一天會被他送上極樂世界的!……因為他愛弗朗索瓦茲,而且他倆已經有了個女兒……這個女兒就是……”


    “夠了!”


    於是梅格雷就象作了一次普通的拜會那樣站起身來:“我全都講完了,檢察長先生。”


    他講話時麵對他坐著的隻是一個無法作出任何反響的可憐老頭兒。


    他走到辦公桌跟前,伸出了一隻手,“再見,檢察長先生。”


    他的對話人急忙迎上前去,以萬分感激的心情同梅格雷握手,幹脆用一句話來結束談話,“我對您沒有任何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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