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維庭的唇緊抿成直線,像是隱忍著怒氣,懷抱卻更緊的摟住她,好半晌才道:“不管你的道歉是為哪一樁,我都不接受,所以現在你最好給我閉嘴!”


    車子停在醫院的急診病區門口,賀維庭抱她下車,值班的醫生護士都認得喬葉,安排她臥床就將賀維庭攔在診室外,“病人交給我們,麻煩先生你在外麵等!”


    他握緊拳頭,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到診室裏的情形了。司機老劉扶他坐下來,“賀先生,你先在這兒休息一會兒,有這麽多醫生護士照看,喬醫生她不會有事的。您自己有沒有什麽不舒服,要不要請醫生看看?”


    他呼吸急促,眼睛結滿血絲,額頭上也是豆大的汗珠,看起來很辛苦很不舒服的樣子。


    可他隻是擺擺手,出門太匆忙,身上穿的睡衣還來不及換下,象牙白的襟口有一片濕痕,喬葉剛才就把頭靠在這個位置,現在已分不清是誰的汗水浸透了衣衫。


    容昭很快聞訊趕到,到底是醫院的所有者,不久之前人人還以為喬葉與他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現在這樣的看似凶險的情況,自然第一個就要通知他的。


    “小喬呢,她怎麽樣?”


    賀維庭抬起頭來看著同樣焦急的一張臉,滿腔憤懣似乎終於找到出口,站起來一把就揪住了容昭的衣領,“你還問我她怎麽樣了!她不是剛來體檢過的嗎?她的身體怎麽樣你會不知道,你這醫生是怎麽當的?!”


    容昭頓了一下,這回的確是他不對,“她的血清檢查報告剛出,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講……”


    “你們一個兩個最近都是魂不守舍!”賀維庭咬牙,“那她到底什麽病?說啊,到底什麽病?”


    容昭也有氣,撥開他的手,“你要真關心她,怎麽到現在才來問?她跟你走的最近,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她身體不好你看不出來麽?也對,你就光顧著你那點仇恨和不甘了,什麽時候真正關心過她過的好不好,開心不開心!”


    兩個優秀如斯氣宇軒昂的男人就這麽氣咻咻地在急診室門外對峙,最後還是容昭先軟化下來,聲音低沉,“是瘧疾,應該是她在非洲做無國界醫生的時候感染的,之前在潛伏期,其實她自己也有感覺了,才會來做身體檢查。”


    偏偏實驗室臨時出了點問題,送檢的血液樣本全都不能用了,她又重新到醫院來了一次才送檢成功,耽誤了些時間;加上這多事之秋……他想著自己那檔子事,也心不在焉的,沒有在報告出來的第一時間就給喬葉送過去,不然也好早點擬定治療方案。


    賀維庭像被抽光了力氣,“有沒有危險?能治好嗎?”


    “能治,現在有特效藥,再加強營養好好休息,可以痊愈。隻是這病有傳染性,海城天氣濕熱,一年到頭都有蚊蟲作傳播媒介,為保險起見,她恐怕不能再住在你那裏。最好是住院隔離治療一段時間,病情穩定了再說。”


    賀維庭苦澀地笑,難怪她剛才說對不起,原來指的是這個。他曾經刻薄地問她究竟得了什麽傳染病,她說總之不會牽累他,萬一染病,不用他說也會立馬搬出去。


    她就是知道她可能得了瘧疾,沒法再住在嘉苑作他的家庭醫生了,才向他道歉。


    她真傻。


    喬葉高熱退了,在病房裏倦極睡過去。這一覺睡了很久,而且極為安穩,連夢都沒有,要不是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真想就這麽一直睡下去,永遠都不要醒。


    賀維庭坐在床畔的椅子上握著她的手,見她睜眼,才把她的手放回被單下麵,淡淡道:“終於醒了?”


    他依然是那樣高高在上的姿態,尤其是在醫院這個環境裏,並不因為如今是守著病患就有所緩和,甚至溫柔一點、熱絡一點。


    喬葉想要坐起來,卻渾身酸/軟撐不起身,他才探身去扶她。


    她問:“你怎麽會在這裏?”


    “不然我應該在哪裏?”他顯得很坦然,就像剛才明明緊緊攥著她的手,撫過、吻過,但說放也就放開了,並不多做解釋。


    “你別忘了是誰送你到醫院來的,又是誰給你換的衣服。你以為你是從一開始就這麽清清爽爽地躺在這兒的麽?”


    經她這麽一說喬葉才反應過來,她高熱、寒戰,汗水早把衣裳都浸濕了,意識模糊不清的那幾個小時裏確實是非常不舒服的,可是眼下身上的衣服卻換了新的,幹淨清爽。


    她有絲窘迫和緊張,賀維庭全都看在眼裏,嘲弄道:“你怕什麽?更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還怕我占你便宜?”


    他別過臉去,掩飾臉上那一絲淡淡的紅暈。衣服是他讓老劉帶過來給她的,換卻是請的女護工幫的手,他不肯離開病房,在旁邊監督而已。


    他就是要讓她誤會,讓她以為兩個人又親密無間,她最難堪軟弱的時候都是他在身邊,省得她又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


    喬葉朝他微微頷首,“謝謝你。”


    他輕哼一聲,“之前是對不起,現在又是謝謝,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客氣?”


    喬葉不說話,隻是一味看著床頭桌上的礦泉水瓶。之前因為大量出汗,身體脫水,她嗓子渴的快要冒煙。


    賀維庭細心地幫她把水倒進杯子裏,放到她手中,“慢點喝。”


    她一口氣喝了兩杯,他也不說話,就靜靜看著她把水喝完。


    “是因為這個吧?”他忽然開口,眼睛幽深如海,“是因為這個病,你才說那種話,不打算生孩子是嗎?”


    喬葉怔了怔,“你是說,瘧疾嗎?”


    她其實還並不肯定,自己得的是不是這個病,隻是從症狀來看,八/九不離十。


    “嗯,要怪就怪容昭那家夥沒有及時把檢查報告通知你,延誤了治療。”


    她昏睡期間,他上互聯網了解這種病症,當得知病情有可能導致病人死亡的時候,又恨不能把容昭揪到麵前狠揍一頓。


    她笑笑,“現在知道也不晚,醫學發展到今天瘧疾已不再是絕症了,在非洲算是很常見的傳染病。我們帶去的氯喹、青蒿素雖然都很便宜,卻能有效的幫到那些病人。”


    回憶起帶給她可怕疾病的工作經曆,她臉上反倒漾起光彩。


    賀維庭沒有打斷,隻是傾聽。她很少跟他說起在非洲工作的那幾年,或許他們都在逃避那些歲月――他飽受煎熬,她卻自由自在,怎麽看都是她對不起他。


    可現在看來,她不是沒有苦楚和艱辛,隻是其他的人無法得知。


    她靠在床頭緩緩地說著:“我還記得我第一年到非洲的時候,遇到一個快要臨盆的孕婦,也是因為瘧疾持續發燒,我們一直猶豫到底要不要給她做剖腹產手術。她情況很不好,後來性命保住了,卻沒能留住孩子。”


    她似有遺憾,“我們一直都有些自責,要是判斷再準確一點,迅速一點,結局也許會有所不同。”


    見賀維庭不說話,她朝他笑了笑,“其實非洲有很多這樣的孕婦,在缺醫少藥的條件能保全大人和孩子的也不少。我隻是想告訴你,就算有瘧疾,也並非不可以懷孕,我說不想懷你的孩子也並非是因為這個原因,不過如果這樣想能讓你好受一點,你姑且就這樣想吧!”


    賀維庭變了臉色,“喬葉,你夠了沒有?”


    喬葉已經不再看他,目光調向窗外,“你先回去休息吧,這病說大不大,但好歹是有傳染性的。你身體免疫力低,要特別留意不要被感染。我毛遂自薦作你的家庭醫生,原意是想照顧你,讓你健康快樂一點的,可是現在看來卻是事與願違。也許這就是天意,我們連醫生和病人的這點緣分都沒有了,強求對大家都沒好處。”


    賀維庭似乎頗費了一番力氣才明白她話裏的意思,怒極反笑,“喬葉,你想中途落跑,就這樣辭職不幹了?你當我賀維庭是什麽人,嘉苑是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不要忘了,你還預支了三百萬的薪水!”


    “我是為你著想。那三百萬……我會想其他方法還上。”


    賀維庭冷笑,“怎麽還?找容昭借,或者找葉家借?你想的可真簡單。那我也不妨告訴你,現在要還就不是三百萬了,而是六百萬。違約金跟預付款的金額一樣多,那份合同你沒好好看麽?”


    她的確是沒好好看,當時隻想著能就近照顧他就好,欠的債要還,她想的就是這麽簡單。可現在這樣的情況,兩個人要以什麽麵目繼續相處?


    “你考慮清楚。”他反倒篤定了,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她,“我想就算你去找其他人借,也應該籌不到這六百萬來還給我。不如想想怎麽把身體養好,留在我身邊……繼續還債。”


    最後一句話他微微躬身,故意說得有幾分輕佻,曖昧的暗示再明顯不過了。


    他就要這樣激她,沒有一絲生氣的喬葉,實在不是他想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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