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賀維庭!”這話一出,第一個沉不住氣的是容昭。他好不容易留下的人才,怎麽能讓人一句話就打發辭職!


    你來我往,針鋒相對的戲碼,不過是他看出兩人有情況,成人之美。凡事太過火就不好了,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麽,難道他就不考慮下喬葉一個女孩子該有多傷心?


    說也奇怪,容昭自問隻對醫術上心,感情方麵全憑直覺和強烈的個人好惡待人處事,對家人朋友莫不如是。


    可此時此刻卻對一個女人起了憐惜,明知是不應該的,卻又控製不了。


    喬葉聽到賀維庭這番話反倒是笑了,眼睛彎如新月,“賀先生又想用這種方式趕我走嗎?可是怎麽辦呢,我很缺錢,少不了這份工作,何況這回我不認為是我犯了錯,根據與醫院簽訂的合同,如果無故解雇我的話賠償金會很高。既然賀先生是爽快人,不如一次性補償給我,五百萬,一千萬?我不嫌多的。”


    賀維庭咬牙,“你找我要錢?”


    “是啊,以前太年輕,都不知道h數要錢,才會弄得自己如今這麽辛苦。其實我陪了你兩年,也該值個不錯的價碼了,至少不輸給那些嫩模小明星。”


    賀維庭的拳頭在膝上猛地縮緊,發出哢哢的聲響,喬葉以為他會抬手給她一巴掌或者像上次那樣掐住她的脖子,哪怕往玻璃上撞一下都夠她受的。


    可他並沒有,哪怕忍得喉頭腥甜,頭暈目眩,他也隻是握緊拳頭,對司機喝道:“停車!”


    車子剛剛駛過一個十字路口,前麵就是五蓉城。喬葉臉上那種甜美的笑意還沒散去,衝他們揮了揮手,“我到了,謝謝你們送我過來。”


    她開門下車,再多失魂落魄都必須走出他的視野才能表現出來,她也強忍著,一點不比他好受。


    喜歡就會放肆,但愛就是克製,這話說的真他/媽有理。


    黑色的慕尚從她身邊風馳電掣地掠過,引來路上無數人回眸,都是驚歎豪車的氣派和速度,而車裏的他卻不會再為她回眸或者停留。


    欲得周郎顧,時時誤拂弦。


    車子開出去很遠,賀維庭才摁住胸口道:“前麵……找個地方停下。”


    容昭看到他唇色青白,呼吸急促,趕緊移到後排在他口袋裏翻找藥瓶,“你沒事兒吧?叫你別出來了你非得出來,現在掉頭回醫院去還不算晚。”


    賀維庭執拗地搖頭,“我不回去……回去就正合了那女人的心意。”


    他都不知是不是每個人在這世上都有克星,要不然為什麽總能讓那女人得逞?


    他是天之驕子,他是商業巨頭,都敵不過一個小小的喬葉?


    “就作死吧你們倆!賭氣把命都賭上,幸虧帶著藥,我可不想給你做人工呼吸!”容昭沒好氣,“還喝酒呢,還嫩模呢?你幹嘛跟她說這些,我那大外甥可是結了婚的人了,在新買的別墅辦個warmingup的聚會都被你瞎扯成這樣。他跟喬葉好像也認識的,將來見麵多尷尬啊!”


    賀維庭漸漸平複冷靜下來,看著窗外香樟樹後麵的住宅樓,聲音不無淒冷地問:“你說她到底騙過多少人,有多少裙下之臣?”


    “你瘋了嗎?看人不是靠眼睛,要走心的,喬葉根本不是那種人,你難道看不出來?”


    賀維庭沒吭聲,隔了好一會兒才指著窗外一片樓宇道:“當年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就住在那裏,舊城區改造前都是很老舊的房子,但離海最近,她很喜歡。後來我送給她一個大平層單元,就在同一個位置的新樓盤,是打算結婚後住的。房子的鑰匙,我用鉑金項鏈穿好親手為她戴上,沒想到是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認識這麽久,容昭還是第一次聽他真正提起跟喬葉的事,“你們兩個,當年到底怎麽回事?”


    賀維庭升起車窗,富麗堂皇的建築物在陰雨連綿的天氣裏被衝刷出一種慘淡的光澤,他沒有多看一眼的勇氣。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觸景傷情原來是真的,這麽多年,他都不願到五蓉城這塊區域來,就是怕想起跟她那些過往,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那把鑰匙他沒有向她收回,門鎖也沒有換過。他想,如果有一天她回來了,如果她對他沒有一點感情,也許用那把鑰匙還能若無其事地住進那間奢華的房子裏去。


    看看也好,直接入住也罷,總之是不會傷心的。


    所以剛才聽她說要到五蓉城來,他就覺得,豈止是不會傷心,也許這個女人根本是沒有心的。


    賀維庭按住額角,“走吧,回醫院去。容昭,麻煩你代我向段輕鴻說聲抱歉,今天的聚會我不能參加,改天我做東回請他。”


    他剛入股隆廷醫療,而容昭的外甥段輕鴻是隆廷集團的執行總裁,名義上來說是賀氏最重要的合作夥伴之一,理應登門會晤的,可現在他實在沒有這份精力和心情。


    **********


    喬葉走進清風茶社,服務員迎上來,“小姐,您幾位?”


    “已經有人先到了,在樓上包廂。”


    說是包廂,也不過就是幾道木質的屏風分別隔出更緊湊的空間來,比大堂私密一點,反正環境不算嘈雜,兩三個人說說話還挺好的。


    一路都有茶香,腳下木質的樓梯格格作響,壓住樓下細軟的評彈唱腔。喬葉走到“剪剪風”門口,包廂裏已有白色的身影站起來衝她招手,“小喬!”


    她快步迎上去,擁抱那白煙一樣飄渺美麗的人兒,“念眉,好久不見了!”


    “三年了,當初你說走就走,如今回國了也不回來看看我們,安子他們也都很想你。要不是我這次要到海城來談演出項目,真不知到什麽時候才能見麵。”


    喬葉笑起來,“這果真是說的比唱的好聽,我都快哭了。”


    沈念眉是唱昆曲的旦角,一雙眼睛波光流轉,連說話都是聲韻含蓄、婉轉動聽的,有現代都市女性難得一見的溫柔婉約。


    兩人點了一壺洞庭碧螺春,一桌子茶果點心,晚飯就靠這個打發。


    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就像親姐妹一樣,隔著三年時光沒見,自然是有很多話聊。


    喬葉為兩人斟茶,把念眉最愛吃的茶果推到她麵前,“你在海城待幾天?”


    “大概就三天。幸好你手機沒換,以前留過一個地址是這附近的,我才能按圖索驥找過來。你還住在這兒嗎?”


    喬葉執壺的手頓了頓,“沒有,早就不住這裏了。五蓉城現在是富人區,都靠開車出行,乘地鐵公交反而不方便。”


    沈念眉不無擔憂地看著喬葉,“你看起來很憔悴,又瘦了這麽多,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


    喬葉摸了摸臉,“我怎麽覺得還是老樣子?不過當然是沒有你們這樣在舞台上工作的人懂得保養自己了,我現在終於看著比較像姐姐了吧?”


    兩人同歲,月份上來說她還大沈念眉半歲,但因為她長得甜,娃娃臉更顯小,外人看著都覺得美麗端方的沈念眉是姐姐。


    “哪有什麽保養呢?現在劇團情況不好,維持生計都成問題了,東奔西跑的。有時下了妝回到家,直接倒在床上就睡過去,天亮了才蓬頭垢麵地醒過來。”


    眉籠輕愁的時候,沈念眉看起來就像古典畫作中走出的仕女。她又常穿白色衣裙,輕輕渺渺的一團,不食人間煙火似的,誰能想到其實是個內柔外剛的性子,有那麽多能量,支撐著一個獨立的劇團。


    喬葉低頭刮了刮茶碗裏的浮沫,“劇團情況還是不好嗎?我媽媽……她有什麽打算?”


    “老師做完手術後就幾乎不管劇團的事了,她一輩子都撲在這上麵,已經盡了力,現在主要是休養好身體。”


    喬葉嘲弄地笑了笑,母親是名角不假,但絕對不是一門心思都撲在表演藝術上的。


    “我是問劇團的事,不是問她。”


    念眉拍拍她的手,“你們始終是母女,我知道你其實是關心老師的,不然也不會在她查出患癌的時候回國,還匯來手術的費用。”


    沒人比她更了解喬葉母女倆的心結,其他人跟喬葉說起喬鳳顏的話題大概都要小心繞開,隻有她明白不直截了當地問並不代表喬葉不關心。


    “這些話你千萬別對我媽講,那筆錢你也沒告訴她是我給的吧?”


    念眉搖頭,“我隻說是找朋友借的,她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的國,還是那天安子他們聊天的時候不小心說漏了嘴……”


    難怪母親這麽快就打電話來,原來是吃準她在國內,而且手機號碼還是用的以前那個。


    “無非是要錢罷了,很可惜,我現在也是一文不名。我回國也不全是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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