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


    周昌帝剛擱下禦筆,李德便躬著身子進來,“皇上,三皇子求見。k”


    周昌帝眉眼動了動,“宣!”


    一番拜見之後,周昌帝叫起,“老三,你這個時候來,有何要事?”


    “父皇英明,兒臣這次來是為科狀元司向紅之事。”君景頤見周昌帝沒有打斷他話,心中暗鬆了口氣,繼續說道,“司狀元此人,兒臣與他見過幾次,一起喝過幾頓酒。發現此人雖然為人冷淡嚴肅,但才學能力卻是極好。兒臣不忍他這樣一個人才因為這麽點小事被棄用。況且兒臣發現,確實有人從中做了手腳,意圖構陷司狀元。這是一些證據和線索。”說著,君景頤拿出一本折子。


    “放下吧。”周昌帝不甚意地道,接著卻問了一句,“他事自有大理寺審理,你堂堂一個皇子做這些,是不信任大理寺還是不信任朕?”


    君景頤躬身道,“兒臣不敢,兒臣隻是覺得,堂堂朝庭官員竟然被人構陷至廝,而滿朝文武竟然都相信了,背後之人實太可怕了。今天他能成功地構陷科狀元,焉知他以後不能設計官職高官員?”


    周昌帝聽到滿朝文武竟然都相信了,心中一動,如果真如老三所說,那背後之人是否也算準了朕心思?如果這樣,那——這般想著,周昌帝眼中劃過一抹殺機。


    “你說朕知道了。可你心中也不必太過杞人憂天了,有句話叫身正不怕影子斜,隻要朕那些臣子們各個潔身自好,又有誰能設計得了他們?”其實周昌帝說這話他自己也不相信,如果那些臣子各個屁股底下都幹幹淨淨話,該擔憂就是他這個皇帝了。


    “父皇英明,是兒臣著相了。”君景頤狀似尷尬地笑笑。


    “嗯,如果沒事你便退下吧。”


    出了禦書房,君景頤嘴角上翹,逸出一抹笑意,背後之人等著接招吧,帝心不是那麽好猜。


    周昌帝拿起剛才君景頤放案頭上折子翻開,看完後眉眼反而柔和了一些。


    君景頤走後不久,君南夕來到禦書房。


    近來,每日申時,五皇子必會過來禦書房與皇上下一兩局棋,李德早已習慣了。見他來了,忙向皇上稟報去了。


    “這是你三哥剛才拿來,你也看看。”周昌帝合上折子,然後放桌上推了推,然後徑自走下禦座,徑自走到窗邊炕上,將棋子擺開。


    李德忙上前拿起遞給君南夕,君南夕一目十行,很就看完了,複又遞回去給李德,然後很自然地坐到了皇帝對麵。


    “這事你怎麽看?”周昌帝率先落子,狀似隨意地問了一句。


    這折子裏所言線索,明著指向左家,暗地裏卻隱隱指向了謝家。


    君南夕執子,頭也未抬,“這事是三哥查,定然假不了。”


    “你不覺得謝家這回手伸得太長了嗎?朝庭命官,說陷害就陷害,他們把朝庭當成了他們謝家後花園不成?”


    君南夕發現他父皇雖然用詞嚴厲,卻並不像很生氣樣子。如果真惱了謝家,以他父皇性子是決不會說出來,能說出來,那就不是太生氣。


    “父皇,前陣子謝家長房唯一嫡子被人綁了石頭推入池塘裏,司狀元不會裏麵牽涉到什麽吧?”


    “你怎麽會這麽想?”此事他也略有耳聞,如果真是這樣,謝家做法倒是不過分。可是司向紅五月才到京城,可能嗎?周昌帝又想起剛才君景頤折子裏提到,謝淵保庶子謝臻雙渠南與司向紅有爭執一事。可是據說肇事者是個丫環,已謝府呆了好幾年了。他們如何扯上關係。裏麵是否有他不知道事?


    “兒臣是胡亂猜,父皇就隨便聽聽吧。”君南夕不甚意地道。


    “你啊你”


    *******


    夏日炎熱,謝老夫人不耐煩折騰這些小輩們,讓他們不必日日來請安,隻三日來一次便好。


    不過謝意馨得空時候,總會帶著瀚哥兒窩進崇德園,陪著祖母打打葉子牌拉拉家常打發閑暇時光,或者陪著老爺子打打棋譜折騰一下後院裏花花草草,或洗手做湯羹,隻為兩老能炎炎夏日裏多進一些膳食。


    日子過得平淡又充實,連許多賞花吟詩宴都被她推了。


    老夫人常和身邊老嬤嬤誇她是個孝順。


    謝意馨不知道別人如何,她是經曆過一次生死人,總比別人懂得珍惜一些。當初兩老去了之後,那感覺像是天榻了一般,心中空落落,若無所依。每次一想到再也見不著兩老了,她鼻子總是酸酸。特別是外麵受了委屈時,那感覺甚。


    後來,時間久了,每一次兩老入夢,她總覺得像是回到了未出嫁前依偎兩老身邊時光,親切而讓人依戀。次日醒來時候嘴角通常是帶著笑意,那夢境回味起來,總讓她倍覺珍惜。


    如今她能重來一回,她自然不想像前世一般,把時間都花那些各式各樣宴會上,就為了那些陌生人口讚美和欣羨目光。


    謝意馨不知道正是如此無所求又孝順,讓老夫人越發地為她將來打算起來。


    這日又到了請安時候,崇德園內一早便熱熱鬧鬧。


    謝名遠謝臻雙兩個男孩子請了安便去了書院念書,瀚哥兒倒留了下來。瀚哥兒現也啟蒙了,七日休一日,相對來說還是輕鬆。


    眾人聊著聊著就說到了今晚長公主賞花會上頭去了。


    長公主君涵雙是周昌帝第一個養大孩子,年三十二三,比底下弟弟妹妹都大了好幾歲。


    長公主性格爽朗,愛熱鬧,每年都會辦一兩次賞花會或詩宴之類。特別是這兩年底下弟弟妹妹大了,長公主宴會辦得加頻繁了。其中意欲為何,大家都心照不暄,隻是接到帖子人家,都可著勁地打扮自己女兒。


    長公主宴會規格都很高,到場不僅有公卿夫人,高門貴女,還有一些年輕官場貴以及時下才子等等。當然,當今公主皇子多數也會出席,畢竟長公主周昌帝心中還是很有地位,而且對這個長姐,他們也是很尊敬。


    而今年,謝府沒有意外地收到了長公主花帖。


    “今兒長公主賞花宴,你一定得去,可不許再窩家裏了。”老夫人拉著謝意馨手要保證,完了又對文氏說了一句,“你幫我看著她,可不許她再憊懶下去了。”


    謝意馨撫額,苦著臉,無奈地道,“祖母,這話你都說了好幾回了。孫女知道您這是膩了我,我也答應去了,不再你眼前礙眼了,求您老就別弟弟妹妹麵前落我麵子了。要不,我這長姐威嚴就端不起來了。到時連瀚哥兒都要不聽我話了。”


    瀚哥兒一聽提到他,忙扔了玩具跑過來,一把抱住謝意馨大腿,大聲道,“胡說,瀚哥兒一直都有聽姐姐話,不聽話是青姐姐。”


    謝蓉青一旁羞澀地笑了笑。


    謝意馨彈了彈他光潔額頭,有點哭笑不得,“你這小調皮,誇自己也就罷了,還要埋汰別人。仔細你青姐姐以後不和你玩兒了。”


    眾人見她如此這般,都笑得直不起腰。


    文氏歇了笑,道,“莫怪你祖母緊張,隻是你近來推掉宴會太多了,打你上回出門至今,你幾個妹妹又出了兩三次門了,你可一回都沒去。”


    “都怪這天氣太熱了,不耐煩出門。”


    “你是持禮公府嫡長女,不愁嫁,不去這些宴會也沒什麽。隻是可憐咱們蓉青,大熱天還得四處跑。”管氏插嘴。


    二嬸又找存感了,隻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說出話實不好聽。大夥都很有默契地當沒聽見。


    謝意馨看了一眼低眉順目林姨娘,再瞄了一眼蹲坐祖母旁邊敲腿謝雨芙。對比之下,二嬸實算不上高明,莫怪乎二叔老往林姨娘院子裏跑了。畢竟一朵溫柔解語花比總是絮絮叨叨抱怨婆娘強。


    文氏揶揄,“這次長公主辦賞花宴安排晚上,可算是如了你意了。”


    “聽說長公主府去年專門移植了一種特殊花兒,這種花專愛夜裏開花,據說這花香氣淡雅,開花時候很是驚心動魄,想必今晚賞就是這這種花了。”謝雨芙一臉好奇地說著打聽來消息。


    “是不是今晚就能見到了。別一副土包子樣子,丟謝府臉。”管氏嗤笑一聲。


    老夫人眉頭一皺,本不想理會這老二媳婦,可看她越說越能,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不會說話就別說,聽得我刺耳。”


    管氏瞪了林氏母女二人一眼,訕訕。


    謝意馨懶得管她們官司,和底下兩個妹妹說著這回宴會該注意地方。


    申時一刻,謝意馨打扮妥當,又吃了一些東西填肚子,便帶著春雪來到正院。


    謝蓉青並謝雨芙已經等那了,謝意馨剛到,文氏便出現了,看著盛裝幾人滿意地笑道,“你們來得剛好,雖說咱們府離公主府不遠,坐馬車也要近兩刻鍾才能到,這個點咱們也該出門了。”


    馬車走了約摸兩刻鍾才到長公主府,下了馬車,自有專人將他們迎了進去。當她們隨著引路小廝來到大廳時,裏麵傳出陣陣歡聲笑語,顯然裏麵氣氛正濃。


    見謝意馨一行人進入,眾人皆看了過來。


    一番參拜之後,倒是長公主先笑了起來,“喲,剛才我們還打趣殷女史,說這等品貌女子不知哪家兒郎能配,話沒完立即又來了幾個,這下咱們京城裏好兒郎該急得撓耳抓腮啦。”


    謝意馨粗略一掃,發現十大世家中女眷都來了,無一缺席。倒是長公主提及殷慈墨並不此處,料想是到外麵去了吧。傳臚大典當日,殷慈墨被正式授予四品女史官職,次日便開始點卯上朝。


    “長公主說得是,臣婦都被這些青蔥似少女晃花了眼了。”


    文氏抿嘴一笑,“你們別誇她們了,不過是長得周正些罷了。再說了,咱們這樣家庭出生孩子,能差到哪裏去?秦夫人,你說是不是?”


    文氏這話把場少女都誇了,不少夫人心中暗讚了句文氏會做人。


    文氏長袖善舞交際下,氣氛很便熱烈起來。


    謝意馨麵帶笑意,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看著眼前嬌豔明媚謝意馨,蔣沁夏神色複雜,當初自己一心想嫁給朱聰毓,之後是發了狠似拖她下水,是魔怔是不甘?嫁過去之後,才發現,一切並不如她想象那般美好。


    謝意馨感到一陣不舒服視線,順著感覺看過去,正巧對上蔣沁夏來不及掩飾情緒雙眸,平靜地對視了一小會,便移開視線。


    蔣沁夏與朱聰毓半月前就成婚了,也給謝府送來了帖子。而謝府隻是備了薄禮讓管家送去,謝家卻沒一個人前去。


    那天賓客見了也沒說什麽,他們都理解,畢竟那天金二事鬧得有點大,裏麵孰是孰非他們心裏門清呢。特別是謝意馨後放出那番話,竟有與安國侯府絕交之意,能送來薄禮已是謝府禮數周全。


    略坐了一刻鍾左右,便有人來報長公主說宴席已經準備好,請諸位入席。


    席麵上,謝家位置還是比較靠前。謝意馨坐下之後,意外地發現殷慈墨位置正好就她們對麵。


    自打設計了司向紅之後,這是這麽久以來她們之間第一次見麵。傳臚大典後,三皇子君景頤找到周昌帝,不知說了什麽,次日,司向紅被授予工部七品筆帖式官銜。這樣官銜每目要做事情繁雜瑣碎,又難出成績,基本都是打熬日子罷了,難有出頭之日。


    周昌帝玩這麽一手,未嚐不是對設計這一局幕後之人警告。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他這皇帝掌控之中,他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她布這局,雖然暗合了周昌帝心意,但如果被有心人提醒,難免會讓皇帝產生一種被利用感覺。


    然後皇帝一定會去查,所謂可雁過留聲,人過留痕,他們做了,難免就會留下痕跡。如果沒有痕跡,如果不能知道利用他是誰,恐怕皇帝就要寢食難安了。人對未知力量總會感到恐懼,特別是越見年老周昌帝,越發想把一切掌握手中。


    所以謝意馨便告訴言叔,給他們留下了一條尾巴。


    如果君景頤知道,他查到那些,都是謝意馨故意讓人留下,不知有何感想。


    謝意馨打量她,經過這些日子官場淬練後,殷慈墨似乎越發地有威儀了,周身氣質越發端莊典雅。


    謝意馨麵色淡然,沒有過多表情。


    殷慈墨突然灑然一笑,朝她舉杯。


    謝意馨瞧了她一眼,拿起桌上茶杯,隨意地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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