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持禮,她祖父,當今帝師,燕子湖謝家第五代嫡次子,上頭還有一個哥哥謝宗華。


    燕子湖謝家起於微末,據說她曾曾曾祖父曾隻是個挑貨郎,腦子靈活,為人踏實肯拚。後來幸運地娶了個落迫秀才女兒為妻,也就是她曾曾曾祖母,謝家子弟自此擺脫了睜眼瞎行列,略識了幾個字。後來經過幾代發展,自此有不少謝家子孫考過科舉當過賬房當過教書匠等等。再往後,謝持禮出生了,當時燕子湖謝家經過幾代經營,因家風嚴謹,當地已有了不小名氣。


    終於前朝亂了,太祖君無威揭杆而起,謝持禮帶著謝家幾個出色子弟一路輔助太祖,中途替太祖擋過刀箭,一度命旦夕。太祖黃袍加身後,待他不薄,給他封了持禮公。


    此時京城世家格局已經幾翻變化,舊世家凋零淡出,閥門形成,而謝家也擠身成為其中之一。


    與某些躍躍欲試欲朝堂上大展拳腳人不同,她家祖父與其他兩位交好世伯爺卻以休養身體為由,漸漸淡出了朝堂。這些太祖皇帝都看眼裏,投桃報李,雖然她祖父幾個榮養了,可是他們兒子都得到了重用。


    說起燕子湖謝家,她祖父這一枝是嫡係,她太祖母一共生了兩男一女,她祖父是嫡次子,她還有一個親伯公和一個親姑奶奶。太祖母還有一些庶子庶女,都留了燕子湖老家,未曾到京城居住。


    她祖父一生未曾納妾,祖母生了三男一女,姑姑遠嫁淮南。她父親謝昌延乃長子,二叔謝淵保,三叔謝忻峰,除了三叔外,父親二叔都是身居要職。


    柳老爺子回來第二日,便請了伯公一家子過來吃飯。


    午後,崇德園內,謝老夫人尚未起身。謝意馨正抱著小家夥一處玩耍,文氏心腹婆子臉色不好地走進來,文氏耳際耳語幾句,她隻聽到什麽廚房采買管事什麽,


    她歪頭思索了一下,想起當年那事,好像是廚房管事和采購與商販勾結昧了府裏不少銀子被人揭發了事。


    猶記得當年她得知這事時,高興得不行,還使了計讓他們鬧到了她祖母那,當時文氏被斥,還被分了一半管家權利給管氏。當然,謝意馨本人也沒討著好,被罰禁足整整一個月。但當時她還是很高興,因為她讓文氏不活了。


    現想想,自己那時還真是傻得可以,並且沒有一點大局觀,隻活自己世界裏計較一時一寸得失。


    文氏是謝家當家主母,她打了文氏臉,就等於甩了謝家一耳光,何況當時還有她伯公一家,雖說他們不算外人,但也算是丟臉丟到外麵去了。


    想了想,謝意馨牽著小家夥跟了出去。


    當他們來到青雲園時候,文氏正一臉鐵青地坐主位上,離她約一丈遠地方跪著兩位中年男子,隻見他們不住地磕頭,滿頭大汗。


    “奴才有罪,奴才有罪,求主子看奴才這麽多年心侍奉上,饒了奴才一回吧。”


    砰,文氏手上茶碗砸到了一人頭上,“心侍奉,嗯?”


    “看看你們廚房這些年,都貪墨了多少銀子?”要知道她家老爺一年俸銀及碌米折算起來也才一千二百兩,而他們兩個小小廚房管事貪墨銀子竟然都差不多等於她家老爺俸碌了,真是不可饒恕!


    她真是生氣又失望,張管事與方采買是她較為信任之人,她知道他們貪,卻不知道他們貪得這般厲害,如今是被人抓住了小辮子,真是給她丟臉!


    罪證確鑿,可是接下來如何處置卻叫她犯了難。罰輕了,不足以服眾,罰重了,不是甩自己耳光麽?


    “夫人,大小姐求見。”


    文氏聞言心一緊,這個關頭,她來做什麽?


    她知道這個丫頭一向很樂意找自己麻煩,雖然這兩天看著好了,誰知道——


    文氏一邊想著,一邊讓人把大小姐請進來。


    文氏讓人上了茶並讓人給兒子拿了點心,才問道,“此時過來,可有什麽要緊事?”


    謝意馨喝著茶,瞄了一眼跪著兩個管事,“母親有事可以先處理,女兒事晚些沒關係。”


    謝意馨這一表態倒讓文氏鬆了一口氣,她不插手此事好。要不然此事恐怕會節外生枝,自己多半落不了好。


    責令兩人上交賬麵上貪墨銀子,並將他驅逐出府,此事便算了了。


    兩人偷偷鬆了口氣,抹著頭上汗,暗忖總算還留了一小部分體己,以後日子還不算太難過,他們也沒被打殺,這已算是體麵處罰了,當下叩頭謝恩。


    謝意馨不發一語地看著,暗自搖頭,文氏還是太過心慈手軟了。對待這等背主奴才,她決不會如此寬宥。猶記得她初嫁到安國侯府當家時候,亦有一個賬房管事利用手段貪了不少銀子,當時她令人抄了他家,隻給他留了一些大件而又顯貴重物品及少量金銀。然後安排了馬車送他一家子回鄉,當時誰不說她寬厚仁慈?半個月後,傳來了賬房管事半道上遇山賊全家喪命消息,聞者也隻歎他們一家子時運不濟。


    待下人把他們帶下去後,整個大廳複又靜了下來。


    “馨丫頭何事找母親?”文氏微笑著問道。


    “母親,管事你可有人選?”謝意馨問。


    剛才不插手,原來是這等著?文氏勉強笑笑,“還沒有,馨丫頭這麽問,莫非有了好人選?”


    “沒有。”謝意馨平靜地看了她一眼,接著說道,“我隻是有個想法想與母親說說。”


    文氏一愣,笑笑,“什麽想法?你說。”


    “張管事這樣事,廚房每隔幾年總要鬧一回,禁也禁不住,再忠誠下人去了那也禁不住要變,母親就不頭疼?”


    “怎麽不頭疼當初我讓兩人做了管事與采買,就是看中他們兩人有嫌隙,互不順眼,誰知這兩年他們竟然能勾結到一塊兒去?”


    此事說明了沒有永遠敵人,隻有永遠利益。


    管事和采買分開,讓一人去牽另一人,是他們慣用法子,上至皇家下至百姓,都用這樣方法。可是,像今天這種事卻時有發生,屢禁不止。采買縱容商販漫天起價,從中間謀取大筆差價,君不見,有時皇宮雞蛋價高至二兩銀子一隻?就算點收不被收買坑壑一氣,每日物價都有浮動,他亦監管不來。


    “母親,此事屢禁不絕,倒不如咱們換個法子,把監管與采買全部交由一人負責。”


    “這樣怎行?無人牽製,豈不是方便他貪墨了?”


    “母親,水至清則無魚。咱們把監管與采買都由一人負責,再每月給他定額銀兩,采購剩下銀子咱也不收回來了,全當是給他賞錢。這樣一來,為了能得到多賞錢,還怕他不心力麽?”為了不丟掉這個肥差,恐怕那人一定會打起十二分精神吧。


    文氏聽完,已經呆了,再想想,便覺得這個方法很不錯。之前總是廚房買多少東西,便去賬房支取多少銀子,大筆銀錢過手卻一分也流不進腰包,這些人自然是挖空了心思想做怪。如今有了這正當法子,隻要自己多精心一點,貨比三家,總能得些賞錢,他們一定會心。


    “馨丫頭是怎麽想到這個法子?真奇,母親是聞所未聞。”文氏誇道,這個方法要是真如她所思般可行,三五年甚至十年八年,廚房都不會出現這些糟心事了,屆時,誰能不誇她這家當得好?


    謝意馨笑笑,其實她並不是這法子創造者,它創造者是殷慈墨。而她不過是見這法子好用,便拿來用罷了。當初殷慈墨小小年紀便把家治理得妥妥當當,無人不誇。想到這裏,謝意馨也不得不承認,殷慈墨確實有幾分本事。


    “想來母親還有事要忙,女兒便不打擾了,瀚兒,與我一道去奶奶那可好?”謝意馨看向一旁一直乖乖沒有出聲小家夥。


    “好!”小家夥奶聲奶氣地應了,然後吱溜一聲,從椅了上滑了下來,就朝謝意馨撲了過來,“姐姐抱——”


    待他們姐弟倆走遠了,文氏才低聲問道,“奶娘,你怎麽看?”


    “我看大小姐這是長大了懂事了。”


    “但願吧。”文氏笑笑。


    謝家人丁單薄,特別是他們這一支,籠共也才四個孩子,他們大房兩個,二房兩個,三房小叔謝忻峰尚未娶親。


    謝意馨這個繼女,其實也不會礙著她什麽,她也不是那種容不下人,而且因為生瀚兒時候傷了身子,怕是再難有孩子了。他們姐弟若真能相親相愛,那是好不過了。


    待謝意馨領著謝覓瀚來到崇德園,才進垂花門,便聽到一陣笑鬧聲,她料想是伯婆帶著幾個嬸娘堂妹過來了。伯公家人丁興旺,光是他們這一孫兒輩就有七人,三個男孫,四個女娃。比他們這一枝多多了。


    屋內,一個小姑娘吃著點心好奇地問,“叔婆,你和叔公這回去伽藍侍可曾見了慧融大師?”


    “見到了。”謝老夫人笑眯眯地道,惹得小姑娘滿眼羨慕。


    “那大師是不是一副白胡子吊得老長老長樣子?”小姑娘不住地追問。


    謝意馨聽到慧融大師時,腳步一頓。她記得上一世,不知因由,大師對殷慈墨總是另眼相看,前後兩次為她說了好話。才讓她化險為夷,並且順利登上那九層之台。


    沒等她往深處想,丫環見了他們姐弟,笑意融融地給他們挑開了簾子,把他們請了進去。


    剛見了禮,她與弟弟便被慈眉善目伯婆摟進了懷裏,心啊肝地叫了一會。


    “馨丫頭來了?聽說這兩天病了?現看著好多了。”


    “伯婆,我沒事,隻是天氣悶熱,鬧得人煩悶胃口又不好。”天氣熱,雖說屋子角落裏放了冰盆,但謝意馨不耐煩與人肉貼肉,稍微移開了些。


    她以為做得不著痕跡,不料兩位老太太對視一眼,樂嗬嗬地相視而笑,都覺得生了場病後她長大了,懂得委婉了。要擱以前,她早嚷嚷開了。


    “馨丫頭懂事了。”伯婆笑誇。


    謝意馨隻是淡淡地笑著,上輩子身為謝家嫡女她高傲,目中無人,稍有不如意地方便率性而為,從不顧及他人感受。用一句話說就是不懂做人,正因為如此,或明或暗豎立了不少敵人。而王雪芝就是其中之一。可當時她不明白,她任性她肆意妄為,所產生一切不良後果,都是由謝家兜著。


    “也該懂事了,都及笄嫁人了。”謝老夫人亦點頭。


    “伯婆,奶奶,人家才不嫁人呢,我陪著爺爺奶奶一輩子。”謝意馨佯裝不依地叫著。


    “哦,嫁人咯,嫁人咯。”幾個小咋呼開了。


    “你們幾個,再咋呼,一會綠豆馬蹄羹就沒你們份!”謝意馨瞪著幾個,磨著牙威脅道。


    幾個調皮小一見她瞪眼,朝她扮著鬼臉,然後一轟而散。


    兩位老人看著繞膝兒孫,相視而笑。


    “這日子過得啊,前兒還過年呢,眨眼間就入夏了。”


    “那可不,咱們當小姑娘嫁人那些情景還曆曆目,一晃眼,咱們都成了老太婆了。”


    兩位老太太一旁感歎時光流逝,此時謝老夫人身邊大丫環暄草領著人端了綠豆馬蹄羹進來,謝意馨招呼幾個堂弟堂妹往花廳走去。


    晚上,謝老夫人與謝老爺子說了今天廚房管事事,謝老爺子沉吟片刻,眼帶笑意地說了一句,“不聾不啞不做家翁。”


    “老爺子,你真打算——”謝老夫人看著自己陪伴了一輩子老伴,欲言又止。


    謝老爺子沉聲說道,“非我打算,而是情勢果若慧融大師所言,那麽能救咱們謝家唯一一絲希望就這些子孫身上,哪怕隻有一絲希望我都不想放棄。”謝老爺子沒有告訴老伴,一年前,慧融大師就告訴他,他們謝家有大難。


    原本西方鳳星已轉移,生鳳星日漸閃亮,而昔日鳳星也逐漸凋零。本來鳳星轉移,與他們謝家好像也沒什麽相幹。可是慧融大師說,生鳳星與他們謝家衝撞,隨著生鳳星得勢,謝家便會逐漸失勢,生鳳星勢成之日,便是謝家滅亡之時。


    本來他是半信半疑,可是上月,他得到消息,有人伽藍寺內抽簽,抽到了百年難遇帝王燕。那女著是誰,他不知道,慧融大師口風很緊,也未透露天機。


    當時慧融大師告訴他此事,亦是感念他對大昌貢獻,想讓他早做打算,為謝家留點血脈。


    可是前些日子,慧融大師給他捎信,讓他去一趟伽藍寺。與之煮茶夜談,被告知,昔日鳳星有異,並未黯然落去,而是逐漸明亮,與生鳳星生成分庭抗禮之勢。至此,未來格局撲塑迷離,不可演算。


    當時他問謝家未來如何,慧融大師亦隻是搖頭不語,隻給了一句,一切希望皆謝家子孫身上,若他想保謝家,須不拘一格培養後代子孫。


    他當時心中一動,似乎有什麽想法一閃而逝,近日來,他也一直琢磨慧融大師那話。他一向都重視子孫培養,可慧融大師仍要強調這點,特別是不拘一格這幾個字,難道能給謝家帶來希望子孫並不是他猜測幾個孫子?莫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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