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麽?”


    “疼。”


    “那這麽不說出來。”


    “我不能說,我爹說了,就算受傷,我也要忍著,因為我是家中的老大,若是我喊疼,我的弟弟妹妹便也會一起害怕,我不能讓他們擔心害怕。”裴無傷笑道,笑的很憨,然而這模樣卻讓王大人十分動容。


    王大人頓了頓,放下了酒碗說道:“這樣吧,明天一早,你隨我一起去你家裏,正好我們還要去杏花村辦事兒,順便捎你一程,現在太陽快落山了,路上也不安全,最近京城內外都鬧屍鬼,晚上碰到屍鬼,就算你有再大的本事都不是它的對手。”


    “可是,可是我娘親他們還等著我。”裴無傷十分為難。


    王大人哈哈大笑:“也不差這一晚上時間啊!我們有馬車,明天天一亮,就趕路,而你現在回村子,起碼也得半夜。”


    “好,多謝王大人。”裴無傷抱拳說道。


    王大人越看越順眼,他說道:“我叫王有才,人稱王胖子,你叫我胖叔就行,你胖叔我啊,還有個和你年紀差不多的閨女,不過她前陣子拜了通明寺的掌事為師。”


    “掌事是啥?”裴無傷摸著後腦勺說道。


    老劉笑了:“這小子,打獵打的腦袋都打壞了,通明寺是專門降妖伏魔的,而這麽多人,總是有個頭領吧?在袁天罡袁探子的手下,有十二掌事,這十二個人,那可是通明寺最有能耐的人,能拜他們為師,基本上這一世呐……是不愁吃穿咯!”


    “唉,你說這丫頭一個女兒家,成天就喜歡舞刀弄槍的。”王胖子搖頭說道,其實他並不高興,在王胖子的眼裏,還是希望自己的女兒是個知書達理的才女,而不是一個成天跟著通明寺那些人跑來跑去的武女。


    晚上的時候,裴無傷抱著那半吊錢,打地鋪睡在了柴房,幾個官爺也在酒館柴房過夜,畢竟酒館不是客棧,也沒有客房。


    這柴房還是十分幹淨的,本來是老劉自己住的,但現在官爺來住,他也主動的讓出來,自個人就去住了馬廄。


    還好是大冬天的,不然夏天的馬廄不僅惡臭難聞,而且還有大量的蚊蟲叮咬。


    夜裏,王胖子就喜歡說自己的女兒,雖然他不喜歡自己女兒成為探子,但是女兒能夠拜在掌事的門下,他還是很驕傲的,兒女有了成就,哪怕是再小的成就,作為父母都會很驕傲的。


    次日一早,裴無傷隨著官差來到了杏花村,然而自從昨天晚上開始,裴無傷心緒不寧了起來,心裏很惶恐,就仿佛有什麽事情發生了一樣,他很驚慌。


    剛來到了杏花村,裴無傷就看到村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裴無傷從馬車上跳下去,朝著遠處一個婦人說道:“趙嬸!”


    “是阿傷?”趙嬸捂著嘴巴,驚訝的看著裴無傷。


    然而老村長看到了裴無傷卻是很激動,他說道:“攔著阿傷,別讓他回去!”


    “啊?村長爺爺,怎麽了這是?”裴無傷驚了。


    然而在前麵,還有幾個穿著長袍的人,長袍的後麵有個披風,披風上寫著“通明”兩個字,裴無傷以前跟村裏先生學過一些字,自然是知道這意思,這就說明,通明寺的人在這裏。


    隻是通明寺來了那麽多人,恐怕這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裴無傷心中那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他忽然掙脫開了幾個大漢的拉扯,立刻就朝著山上跑去。


    “阿爹,阿媽!你們等我回來啊!”


    裴無傷一邊跑,但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麽,他眼淚卻不爭氣的落下來,當裴無傷來到了家門口的時候,卻被一陣濃烈的血腥味給鎮住了,裴無傷緩緩的靠近這個破陋,但卻非常溫暖的家。


    當他打開了客堂的大門時,眼前的景象,卻讓裴無傷差點暈眩過去。


    到處都是殘肢斷骸,鮮血和肉糜混在了一起,空氣中布滿了血腥的味道,牆壁上、地麵上都是抓痕,看起來就像是野獸的爪子,但作為獵戶,他知道那不是野獸的抓痕,而是人的痕跡。


    “娘!二妹、三妹!四弟!爹啊!”他撲了過去,然而他不知道踩到了什麽東西,忽然摔了一跤,在地上犯了一個跟頭之後,他睜開眼睛,卻是一顆不完整的頭顱,那是自己的四弟,這個才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娃娃!


    “四弟!”裴無傷嗚咽一聲,抱起了頭顱,放肆的大哭起來,他搖搖晃晃,如同靈魂被人抽走一樣,然而就在這時候,遠處母親的屍體忽然動彈了一下。


    裴無傷快步過去,這才發現母親的身體已經冰涼,但懷裏麵卻是他的二妹,讓人出奇的是,二妹的身體上沒什麽傷痕,相反純白無暇,她躺在地上,仿佛是睡著了一樣。


    裴無傷的二妹叫做裴小菜,當初父親在打獵的時候,從野外撿到的姑娘,但是她從小體弱多病,家裏人都以為她活不長,但是她還是活到了如今的年歲。


    裴小菜和他們村子裏麵的人不一樣,這個姑娘從小就天生麗質,皮膚白皙,五官也非常精致,若不是身體不好,恐怕來定娃娃親的人已經踏破了裴家的門檻。


    “小菜!”裴無傷跑過去,而這時候,裴小菜卻醒了,她的雙眼緩緩睜開,原來美麗的雙眼看,此時已經是一片通紅。


    裴無傷過去說道:“小菜是我啊,我是你大哥!你還認得我不?”


    “呱吼!”裴小菜忽然四肢撐著地麵,如同一頭正要發動進攻的野貓一樣,朝著裴無傷發出了嘶嘶的聲音。


    裴無傷已經淚流滿麵,他伸出了雙手:“別怕,哥哥在這裏!”


    忽然,裴小菜跳了起來,身體不自然的扭曲著,忽然就張開了嘴巴,朝著裴無傷咬了過去。


    裴無傷慘叫一聲,被裴小菜壓在了地上,裴小菜就像是一頭發怒的野獸,張牙舞爪,凶狠的注視著他,隻不過裴小菜似乎很在意裴無傷的脖子,那一條微微顫動的動脈,吸引了她的注意。


    就在這是,一道白影出現在了裴無傷的麵前,忽然一張黃紙符籙貼在了裴小菜的腦門上麵,而那白衣是一個年輕的男子,那男子身高挺拔,英俊瀟灑,麵冠如玉,活生生的一個美青年。


    他從腰上拿出來一把匕首,照著裴小菜的心窩就要刺去。


    此時的裴無傷已經是沒有親人了,他如何還能容忍自己的妹妹在自己眼前被人刺殺,他發出了一聲怒吼,幾乎是橫衝直撞一般,朝著青年衝了過去。


    裴無傷的腦袋,狠狠的頂在青年的腰上,青年悶哼一聲,朝著裴無傷怒目而視,可就在這時,裴無傷以非常迅捷的速度,抱住了自己的妹妹,飛速朝著門外跑去。


    裴無傷是山上長大的人,從小體能超人,力大無窮,抱著一個五六十斤的小姑娘,就仿佛抱著一塊棉花一樣,在山林間飛速狂奔。


    他現在大腦隻剩下一片空白,或者說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保護自己的妹妹,保護自己僅剩下的家人。


    然而身後的追兵卻接連不斷,本來隻是一個人,但慢慢的一個變成了兩個,兩個變成了一群,密密麻麻,朝著裴無傷追趕過來。


    “小子快站住!那姑娘已經成了屍鬼,一旦她咬你一口,你也會變成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站住!”


    “這小子,是屬雪豹的麽,咋跑的那麽快!”


    一眾人竟然追趕不到,而裴無傷抱著自己的妹妹,發現貼上了黃紙符籙之後,妹妹在發呆,也沒有再攻擊他,裴無傷索性就帶著身後的那些人,來到了山上捕獵的陷阱區域,這些都是他和父親聯手設下的陷阱,哪裏有陷阱,哪裏有野獸,裴無傷一清二楚。


    一路狂奔,因為穿的是草鞋,跑的太快,路上的尖銳石頭已經磨破了他的腳步,忽然一個不小心,他從半山腰翻滾了下去,但他始終都將妹妹護在了懷裏,然而半山腰落下,那石頭卻是將他的兩根肋骨都給砸斷。


    生撕一般的疼痛,讓裴無傷呲牙咧嘴,但是他沒有認輸,將腰上係著的麻繩綁住了妹妹,就將妹妹綁在了自己的後背上麵,忍著劇痛,繼續奔跑。


    “不能停!不能停!不能停!我要保護我的家人!不能停啊!”裴無傷一邊流淚,一邊咬牙堅持。


    而這時候,一陣風吹了過來,卻將妹妹額頭的符籙給吹掉了,他的妹妹,雙眼再度變得通紅一片,如同兩個紅透了的燈籠,她注視著裴無傷的脖子,已經咧嘴露出了牙齒。


    但是當她正要下嘴的時候,忽然腦海裏出現了一個記憶碎片。


    在一座橋上,一群大孩子拿著石頭砸裴小菜,他們歡笑著,嘲諷著。


    “病秧子,活不長,父母將你帶回家,專門來克自己媽!”


    “我不是病秧子,我不是!”裴小菜哭得梨花帶雨,小菜的年紀,卻已經是個活脫脫的美人坯子。


    然而身體的虛弱,卻讓她成為村裏孩子的嘲笑對象。


    “呀嗬!妹妹讓開!”裴冥拿著一根木棍,遍體鱗傷的衝向了那些大孩子之中。


    大孩子比裴無傷大很多,立刻就揪住了裴無傷拳打腳踢,而裴小菜跪在地上,哀求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當眾人打盡興了,也就散去了,然而裴無傷卻笑嘻嘻的抬起頭,盡管他已經鼻青臉腫:“妹妹,你沒事吧?”


    “嗚嗚嗚,哥哥你這個大笨蛋!”裴小菜哇的一聲就哭了。


    ……


    這一段的碎片記憶,讓她眼中的血紅忽然減輕了一點,原來張嘴要咬裴無傷,但這時候她卻緩緩的閉上了嘴巴。


    但裴無傷到底還是一個正在成長的少年,如何是那些專業的通明寺高手的對手?


    盡管陷阱讓不少高手吃了虧,有些人落到了布滿臭水的陷阱溝裏麵,有些人被埋伏在草葉中的繩子吊了起來,但更多的人都趕上了裴無傷。


    十來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已經是堵死裴無傷全部的去路了,為首依然是那個俊美的青年,青年說道:“你包庇屍鬼,按照南越律例,理應關押!”


    “你們……你們誰也不許傷害我妹妹!”裴無傷說道,他雙眼充滿了堅決。


    這個眼神,讓青年很意外,一個眼尖的少年探子說道:“大師兄,你看……哪個女屍鬼頭上的符籙既然已經掉了,她掉了符籙竟然還不咬人!”


    “我妹妹不是屍鬼,她不是!”裴無傷依然十分堅持。


    “世上的邪祟每一個好的,而且邪祟最擅長的就是偽裝!”青年走過來說道,“讓開,不然你會被波及,有可能會沒命!”


    “哪怕死,我也不會棄我妹妹而去!”裴無傷說道,此時的他滿滿都是戰意。


    青年冷笑了一下,他走過去,忽然在裴無傷措不及防的情況下,一腳就飛踹了過去,這一腳正中了裴無傷的腹部,本來斷裂的肋骨頓時在他的腹腔裏麵移位,這種痛苦,更是讓他幾乎暈眩過去。


    “呀……呀啊!”裴無傷從地上爬起來,一聲怒吼,就朝著青年衝過去,然而青年卻非常輕鬆的抓住了裴無傷的頭發,一記膝撞直接懟在了裴無傷的鼻子上,裴無傷鼻血就像是噴泉一樣,爆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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