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靈域中比外界冷了許多,少了鋪的蓋的,落葵越睡越冷,睡得不甚安穩,直到夜色氤氳的深沉,四圍死寂一般,她才囫圇睡著。


    寂靜的村落外,驀然乍起一聲女子的嬌叱,將落葵嚇得一個激靈,按住突突直跳的心口,疾步跑到院落中喊道:“誰啊這是,大半夜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馬辛,馬辛。”


    沒叫出馬辛,隻叫出了川穹,他急匆匆的出來應道:“主子別急,剛有動靜時,馬辛就出去了,主子回去躺著罷,不會有事的。”


    這麽一嚇,落葵睡意全無,回去躺下也躺不安生,她歎了口氣,坐在篝火堆旁,拿著木棍有一下沒一下的挑著,挑的火星迸裂,劈啪作響。


    不過片刻功夫,馬辛回轉,滿腹狐疑道:“真是奇了怪了,這一趟一趟的,怎麽就繞不開無為派了呢,主子,是無為派的方至晚,說咱們抓了藿香三人,問咱們要人呢,屬下把她送去藿香三人那了,讓她們慢慢掰扯去。”


    火光映照在落葵臉上,暖暖的,她還是困得厲害,掩口打了個哈欠:“她們掰扯不掰扯的,我不管,我就想問問,無為派還會不會有人再來了,我還能不能睡個安穩覺了。”


    馬辛忙一臉嚴肅,鄭重其事道:“能,能能,下回無為派再來,屬下就拿臭襪子塞住她們的嘴。”


    落葵撂下木棍,無精打采的進了門,抬腳踢了下隻剩半扇兒破門:“明兒不用叫我起來吃飯,我要睡到天荒地老。”


    沒有人再打上門來要人吵鬧,落葵睡得極好,似乎還做了個美夢,醒來時天已大亮,院中篝火早已熄滅,隻剩下些猶有餘溫的黑灰,不知名的鳥雀落在窗沿兒,清脆的鳴叫。


    落葵睡得有些懵,擁著長衫,怔怔望著灰蒙蒙的日頭。


    馬辛端著個粗瓷闊口大海碗,輕手輕腳的走進來,見落葵睡眼惺忪的模樣,笑吟吟道:“哎呦主子喲,你可算是醒了,屬下這過來過去一趟一趟的,你一點動靜都沒有,屬下還以為你沒氣兒了呢。”


    落葵嘁了一聲,瞥了桌案一眼,輕輕抽了抽鼻尖兒:“甚麽,這麽香。”


    馬辛拿著竹筷,在碗裏挑出一筷子細白麵條,笑道:“熱湯麵,主子餓了罷,快起來洗漱吃飯。”


    落葵大奇,馬辛素來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懶漢,寧可餓的喝涼水,也不肯熱個饅頭果腹,真難為他還能長成如今這般微胖身材:“熱湯麵,你煮的,你哪來的麵。”


    馬辛搖頭輕笑:“屬下才不做這費事功夫呢,這是方至晚做的,主子,也不知她們無為派是太講究了呢,還是太窮了呢,她們竟還背了米麵菜肉和碗筷進來,也不嫌沉得慌。”


    用涼津津的清水洗漱,落葵打了個激靈,原本有些發蒙的頭轉瞬就清明過來,她在馬辛身上抹幹淨手上的水,轉眸望住那一碗熱湯麵。


    這碗麵像是陽春麵的做法,細白的麵條利利爽爽的盤在碗中,淡淡醬色的湯水清澈見底,大大小小的金色油花在湯水中沉浮,翠綠的碎蔥花點綴其間,縈繞著醇鮮的清香。


    落葵眨了眨眼,想起方至晚這個人,就如同這碗麵,透著那麽些許的矜持和孤芳,卻又熱騰騰的貼心和暖人。


    她知道這碗麵馬辛一定查驗過了,才會端到自己麵前,一碗麵而已,還能吃出甚麽一碗麵的血案麽,她便沒多問甚麽,拿起竹筷,三口兩口便吃了個幹淨,連湯水都喝得一滴不剩,掩口打了個嗝:“還有麽。”


    馬辛看了看落葵唇邊的油花,又望了望幹淨的碗底兒,把碗小心翼翼的抱在懷中,一本正經道:“主子吃點麵就得了,這碗是人家無為派的,主子若是連碗都吃了,咱們還得賠錢。”


    落葵輕嗤一聲,在這種風餐露宿的地方,饑腸轆轆時有口熱乎飯吃,還真是讓人心圓意滿的一樁事,她暗自盤算著,下回出門,定也要帶足了米麵肉菜,鍋碗瓢盆,對,都讓馬辛背著,誰讓他胖呢,她捏著帕子擦了擦嘴,道:“不是說天亮就讓她們走的麽。”


    馬辛狐疑:“是,屬下就是這麽跟她們說的,可那方至晚卻一定要見主子,說是要當麵致謝。”


    落葵輕笑:“你去告訴她們,我並非有意搭救她們,與她們沒甚麽交情,致謝就不必了。”她從佩囊裏掏出一兩銀子,輕輕放在桌案上:“這是麵錢,給她們罷。”


    馬辛應聲稱喏,急急出門,卻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回來了,把銀子放回了桌案,仍是那句:“方至晚執意要見主子,說是不見,她就不走了。”


    落葵微怔,這方至晚竟還有做幾分無賴的潛質,不知是不是與即墨清淺來往多了,近墨者黑的緣故,她既有此言,看來已知道這村中眾人的來曆了,隻是不知是誰告訴她的。


    落葵自問除了在潯陽城中救下過方至晚外,便再未與她打過交道,那麽她為何對自己有這麽大的興致呢。


    “那就請罷。”落葵不禁對方至晚也生了興致,取過猩紅麵紗,別在發髻中,見一麵就見一麵,又不會少塊肉。


    不多時,二人緩步過來,馬辛識趣的守在門口,並未進屋,而方至晚娉婷走到近前行禮:“晚輩見過大長老。”


    若按年歲算,落葵比方至晚要小上幾歲,可江湖事又不能全然按年歲算,說到底還是按拳頭算,落葵凶名在外,方至晚自問不是對手,又得落葵幾次援手,這晚輩二字,她說的心甘情願。


    落葵抬了抬手,請方至晚坐下,冷眸微眯,沒有甚麽笑意的平靜道:“方姑娘是如何知道本尊在這裏的。”


    方至晚的聲音清脆,娓娓道來:“一入這藏寶之地,無為派便被妖獸攻擊,師姐妹們都被衝散了,幸而晚輩為即墨前輩所救,才免遭毒手,昨夜,晚輩收到了藿香師姐的求救符籙,與即墨前輩一同,循著標記找到此地,即墨前輩另有要事,便先行離開了,讓晚輩自行進來尋找藿香師姐,他還說,大長老既然在此地布下了陣法,定然不會很快離開,他讓晚輩在這裏多待幾日,三日後,他回來接晚輩和師姐。”她微微一頓,臉上有些微紅:“即墨前輩說,他與大長老打過多次交道,認得大長老布下的陣法。”


    落葵哽了一哽,這個即墨清淺,甚麽認得我布下的陣法,分明是他身上的傳信法器察覺到了自己的所在,還在這信口胡謅,他舍不得自己的寶貝出去涉險,把這裏當做藏寶貝的金屋麽。


    落葵半晌不語,隻慢慢啜了口茶。


    方至晚唯恐落葵拒絕,又急切道:“大長老,晚輩帶了不少米麵肉菜進來,足夠吃上許多日,晚輩也會做許多飯菜,盡可以做給大長老嚐嚐。”


    落葵頓覺那一碗麵吃的有點頂著了,原來是在這裏等著自己呢,還真合了那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她揮了揮手,打斷了方至晚的話頭:“既如此,方姑娘就在這裏住三日罷,不過切莫亂走,觸動了禁製,本尊來不及救你。”


    站在門口的馬辛踉蹌了一下,原本已做好攆人打算的他,目瞪口呆的望著落葵,隻見光影中的她一派淡然模樣,話說的十分得心應手,他暗歎著搖了搖頭,隻一碗麵就將你籠絡了去,你的底線呢臉麵呢,都不翼而飛了麽。


    聽得落葵此話,方至晚眉眼一彎,喜從心來,沒料到即墨清淺對此人果真十分了解,出的主意著實管用,薄薄的酸澀從心裏漫出來,她無知無覺的怔了一怔,並不知這酸澀從何而來,隻以為是這些日子奔波,太累了些。


    得了落葵的首肯,方至晚便住的更加心安理得些,她將帶來的米麵肉菜盡數搬了過來,又接過馬辛打來的山雞,小心料理。


    殺雞放血,過熱水拔毛,方至晚手上極為利落,那雞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一聲,就喪命在了她的劍下,血沿著刃口流淌下來,從劍尖兒滴落到地上。


    落葵靠著門邊兒望著,暗笑了一聲,這方至晚若是修為不成,日後做個廚子,也是極有前途的,她轉念又想,這樣宜室宜家,心靈手巧的貌美姑娘,若沒有身負那麽多家仇,沒有在江湖中掙紮,若隻是個尋常人家的姑娘,想來一定會比現下幸福許多。


    這山雞很嫩,方至晚沒有將其烤了了事,反倒剔了雞胸脯上的肉,去掉油膩膩的雞皮,放在滾水裏滾了幾遭,撕成雞絲,又切了薑絲蔥段,煮了一鍋濃香粘稠,氣味清香的雞絲粳米粥。


    而諸如雞腿雞翅之類的,便穿了枝子,撒了鹽巴和安息茴香,架在篝火上炙烤,那香氣混合著濃濃的油腥,極具穿透力,在院落上空飄蕩,傳的極遠。


    剔幹淨了肉的雞骨架,方至晚也沒有丟棄,煮了一鍋清澈見底的雞湯,揪了一小盆蝴蝶狀的麵片兒下到雞湯中,撕了幾片綠瑩瑩的菜葉子撲再湯水上,又撒了些許胡椒,果然沁香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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