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短刃消失的同時,曲蓮身形一軟,臉色慘白的委頓在地,口中不斷的嘔出鮮血,望向江蘺的眸光也變得極為驚恐。


    江蘺微微側目,神情複雜的望著落葵,沒有出聲,隻唇邊微動,無聲狠厲:“殺了她,替你出口氣。”


    落葵轉瞬莞爾,一舉兩得之事,又不必自己親自動手,何樂而不為,她同樣無聲喋血:“讓她死的難受點。”


    江蘺會心一笑,手上法訣陡然變得凶狠詭異,大有讓曲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勢。


    曲蓮再如何不知江湖險惡,不知對麵二人的深淺,也猜到了這兩個人是自己惹不起的,她的身子難以自持的狠狠顫抖,驚恐的腿腳發軟,連逃跑都不會了,更別說慘叫了。


    就在此時,屋內起了一陣漣漪,卷柏疾步而出,望著不爭氣的曲蓮歎了口氣,衝著江蘺冷笑:“我當是誰啊,原來是江少主大駕光臨啊。”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從前的萬毒宗少主,如今半死不活的二公子啊,難怪呢,要用血祭之術來療傷。”江蘺望著卷柏那副尊容,笑的忘記了掐訣,隻一味的嘲諷奚落,此人這一身傷,皆拜落葵所賜,他微微側目,望著她這個始作俑者,不禁有些暗自慶幸,這卷柏也是個能伸能屈能忍的,若是當初她對自己也下這樣的毒手,隻怕自己早不堪受辱,一頭撞死了。


    落葵見到卷柏,不禁一愣,沒想到數年前打了那麽一架,後遺症竟拖了這麽久,硬生生的把個翩翩公子給拖成了個癩蛤蟆,這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有些慚愧的摸了摸自己的手,下手還是輕了些,下回還是直接打死罷,省的苦主受罪了。


    卷柏一門心思都放在江蘺身上,隻掠了一眼落葵,瞧著是個丫鬟模樣,還以為是江蘺新納的通房,便沒留神,聽得江蘺此話,他更是惱羞成怒,動了動手腕,驚覺自己修為全勝時就打不過江蘺,如今自己重傷未愈,就更不是他的對手了,那麽隻能舍棄此地,全力逃脫,換個地方再做打算了。


    他大袖一甩,灰色霧氣源源不斷的逸出,掩蓋了他和曲蓮的身形,而幾名曲家死士則橫在了霧氣前,周身亮起各色光華,形成阻攔之時。


    江蘺不以為意的嘿嘿一笑,身形輕晃,幾名曲家死士還沒回過神來,便短促的慘叫一聲,滾下了樓梯。


    若連區區幾個曲家死士都料理不了,江蘺也枉為天一宗少主了,落葵冷眼撇著,又往口中扔了個蜜餞,繼續氣定神閑的慢慢看戲。


    江蘺雖然動作極快,料理了幾名曲家死士,可卷柏逃跑的功夫顯然更高一籌,就在江蘺料理曲家死士的短暫片刻,卷柏就裹挾著曲蓮,轉瞬就沒了蹤影。


    落葵依舊靠在樓梯口不動,品味著甜中微酸的蜜餞滋味兒,譏諷的笑凝在臉上,像燦爛的花:“失手了罷,露怯了罷,人跑了罷。”


    江蘺頓覺失了麵子,抿著唇沉著臉色,甩了甩手,每個房間搜下來,隻看到了滿地麵容模糊,身形幹癟的屍身,這些屍身雖早已辨不清楚身份,但看他們的穿戴打扮,少有世家大族的弟子,幾大宗派的弟子也不多見,多是不入流的小宗派和散修,看來這萬毒宗行血祭之術,也是看人下菜碟啊。


    他越看越心驚肉跳,萬萬沒有想到,做下此等滔天血事的竟真的是萬毒宗,從前他懷疑過茯血派,懷疑過聖魔宗,自然也疑心過萬毒宗,但都沒有實證,如今有了實證,罪魁禍首卻從他手裏跑了。


    搜到最後一間屋子時,他碰到了個相熟之人,不,確切的說,是落葵的熟人,他揪著那人的後脖領子,拖到走廊上,扔到落葵腳邊兒。


    那人畏畏縮縮的,嚇得渾身都在發抖,隻看到一男一女的腳,半點不敢往上瞧。


    落葵淡淡看了那人一眼,絲毫不覺意外,有曲蓮在的地方,怎麽會少了京墨。


    她無驚無喜的衝著江蘺挑了下眉,江蘺會意的點了點頭,揪著京墨的衣領子,就把他拖下了樓。


    而落葵早已摘下麵巾,不用打架了,也就不用戴著這個累贅了。


    三樓死了那麽多修仙者,弄出如此大的動靜,二樓一樓卻鶯歌燕舞照舊,並沒受到半點影響,也沒引來半個人圍觀,一直到江蘺拖著京墨下樓,落葵一臉謙恭的跟著,才引來幾個人竊竊私語。


    江蘺斜著膀子,吊著眉梢,唇角下掛的罵罵咧咧道:“你大爺的,敢跟本少主搶姑娘,你是嫌錢多還是嫌命長。”


    京墨被江蘺拖著,聽得此話,滿腹狐疑,他隻知道曲蓮在那三樓肆意取人性命,但並不知道外頭究竟出了何事,就身不由己的被人拖了出來,他不敢抬頭看上一眼,也不敢掙紮,隻任由那個惡少拖著自己,踉踉蹌蹌的往前走。


    落葵低眉順眼的跟在後頭,活脫是個聽話的丫鬟模樣,當真沒有被人看穿了身份,隻不過被眾多或鄙夷,或羨慕的眸光看了個遍。她頗有些感慨,這樓中大半的修仙者都認得江蘺,即便不認得,也聽說過他的大名,這下可算是開了眼界,坐實了他江湖第一紈絝子弟的名號。


    這麽一折騰,外頭的集市竟已經閉了市,樓內熱鬧喧天,可閉市了的樓外卻是另一番天地,靜悄悄的,沒有人聲,隻餘下些沒來得及收拾的垃圾。


    此地位於潯陽城最偏僻的城西,除了那四座香豔的小樓外,荒地裏還空著一些宅院,荒廢已久。


    江蘺拖著京墨,尋到一處不起眼廢宅子中,把他隨手往地上重重一扔,隨後翻出個燭台,上頭積了厚厚一層又油又膩的灰,好在燈座中還戳著半個蠟燭頭。


    落葵引燃蠟燭,影影綽綽照亮屋內一角。


    京墨癱在地上,始終不敢抬頭看那一男一女的模樣。


    落葵站在光亮的邊緣,半明半暗的臉上,神情複雜,耳畔蜿蜒的疤痕,也多了幾許猙獰。


    她無意識的摸了摸那疤痕,似乎有些疼,彌漫到心間,舊事如風狂卷,恨也如影隨行,若非因他當日背棄諾言,自己又怎會引火**,走到今日。


    可即便這般怨恨,她也無法怒罵出口,原來,傷到最深處是沉默無言,她與他終是再無半句話可說了。


    江蘺回頭望著落葵,她平靜淡然而立,分明沒有半分悲慟神情,沒有落下一滴淚,但他知道,她是委屈的,是痛徹心扉的。


    京墨始終不敢抬頭,畏縮在角落裏,夜風襲身,他狠狠打了個寒噤。


    江蘺輕咳了一聲,打破寂靜,正欲開口,不想落葵冷清的聲音,搶先傳來。


    “京墨。”落葵心頭一陣恍惚,神情斂的平靜而淡然,卻唯有她自己知道,那恍惚始終縈繞心間:“別來無恙。”


    這一聲京墨,如同驚雷,在京墨心上炸開,炸得他再度狠狠抖了一下,抬頭相望,於黑暗中看清了那一男一女的模樣。


    男的,他不認得,可女的,他卻格外熟悉,京墨震驚的望著二人,唇邊囁嚅,他難以相信,試探了一句:“阿,阿葵,是你麽,阿葵。”


    落葵眸光微動,神情淡漠:“是我。”


    京墨乍喜,連滾帶爬的奔到落葵腳邊兒,素白的袍子滾了一身的灰塵,伸手去抓她的腿,驚慌失措的喊道:“阿葵,你救救我,阿葵,不是我做的,你救救我,救救我。”


    江蘺見勢不妙,指尖衝著京墨的手一劃,劍風犀利,劃破了他的手。


    血頓時漫了出來,京墨慘叫一聲,驚恐的畏縮到旁邊,這才想起屋裏還有一個男子,與落葵極親密的模樣,他滿腹狐疑,猜不透落葵與這男子的關係,卻不敢再擅動,隻一味的落淚哭嚎:“阿葵,阿葵,你救救我,救救我。”


    落葵抿著唇角,冷言相問:“若想活命,你就老實回答我,這些日子,你都跟著曲蓮麽。”


    京墨連連點頭,急切開口:“是,是,我一直都跟著她,是她帶我來這裏的。”


    落葵眸光平靜,言語淡然:“你可知,她現在為誰效力。”


    京墨連連搖頭,神情慌亂,說出的話也顛三倒四:“我,我不知道,她不跟我說,阿葵,我錯了,阿葵,我真的不知道。”


    燭火搖曳了一下,影影綽綽變得詭異莫測。


    落葵心知是問不出甚麽來了,與江蘺對視一眼,言語狠厲,夾帶著血腥氣:“若你還想活著,就把嘴閉緊,若今夜你見到我之事泄露出去半分,定會死無全屍。”


    為了活命,京墨顧不得自身尊嚴,咚咚咚磕頭磕個不停,淚撲簌簌的砸進灰塵裏:“我不會說的,我甚麽都不說,甚麽都不知道。”他仰起頭,臉色慘白毫無半分血色,驚慌失措的望著落葵,他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真是嚇得隻差發誓詛咒了:“阿葵,我,我錯了,我錯了,你饒了我罷,放過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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