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難之下京墨終於搖頭:“我不怕殘疾,我隻怕你將命搭在那,與你的性命相比,我的腿不算甚麽。”


    落葵無所畏懼的揚眸一笑:“你一瘸一拐的來娶我,你不嫌丟人,我還嫌難看呢。”


    “難看是別人的,命才是自己的。”京墨頭搖個不停,語氣堅決:“陰火山脈和北山那麽大,要找那兩樣東西可沒那麽容易,我不願你以身犯險。”


    落葵擰了把熱巾子給他擦了擦臉:“去深山裏找藥,自然沒那麽容易,所以我必須去一趟,靠著推演占卜之術才有找到的機會,你放心便是,我並非是毫無準備的以身犯險。”


    這一幕幕如同一根刺,紮的曲蓮心頭微痛,她輕咳了聲,手緩緩探到被中,想要捏一捏京墨的手,誰料卻被他尷尬的躲開,曲蓮不由臉色微白,輕咳了一聲權當掩飾,旋即仰麵望著落葵道:“落葵,我與你一同去,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落葵眼風掃到了她黯然的神情,更加尷尬的清了清喉嚨:“也好,那麽,”她抬眼望住丁香:“丁香,你陪著墨公子到北山下的鎮子等我們。”


    丁香盈盈稱是,曲蓮卻緊緊蹙眉:“為什麽要京墨到北山等著,不能在青州等著麽。”


    落葵籲了口氣:“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北山的玉髓草采下後,十日內便得入藥服下,否則便會藥力全消,十日內,我們是絕沒有法子趕回青州的。”


    曲蓮點了點頭,她的眸光在丁香與京墨身上來回打轉,良久,她含羞帶臊的開了口:“那,我陪著京墨去北山罷。”


    落葵見她神情怪異,隻以為她是因孤男寡女要一同遠行有些羞怯,並未往深處細想,隨即點頭:“好,那丁香你就留在青州照看家裏,曲蓮,你陪著京墨去北山等我們,隻不過你一個弱女子出門在外,京墨又是個殘疾,可得留點神。”


    曲蓮定了定心思,頷首道:“你也要小心。”


    不待落葵說甚麽,京墨先笑起來,奚落道:“她才不用小心呢,她又不是甚麽弱女子,隻是個披了副姑娘皮囊的男子。”


    午後秋陽溫暖,明晃晃的斜入屋內,窗下玫瑰釉鈞窯束口花囊與瓶口的一脈楓葉,紅豔豔的奪人眼眸,像是榴花繁盛,烈烈如火,一個恍惚錯眼,竟有瞧出了泣血的蒼白。


    此間事畢,曲蓮喜滋滋的回府收拾行裝,準備陪著京墨走一趟北山,盤算著路途中找點甚麽由頭,能夠圓了心中所念。


    丁香服了藥,著實低沉了一陣子,可她想了又想,覺著落葵如此做並沒甚麽不對,當初自己家那般破落,可平白多了個生麵孔,爹娘還小心翼翼的防備了好些日子,想通了這些,她也就釋然了,畢竟她隻有十四歲,又素來憨直的很,放下心事後,笑容益發的孩子氣了,不停念叨著落葵清減了許多,過幾日又要跋山涉水的去找藥,得趁著這幾日在家,弄些魚啊肉啊的好好補一補,再多備一些路上的吃食,她想了想,這宅子裏也沒甚麽值錢的物件,也沒甚麽可守可看的,不如自己跟著同去,路上吃的喝的也好有個照應。


    如此想著,丁香微微垂首,扭扭捏捏的輕聲道:“主子,不如我隨主子同去東閩國罷,我好歹出身此國,路也熟些。”


    落葵握了握她的手:“東閩國你叔父家如狼似虎,你不怕麽。”


    丁香怔了一怔,篤定搖頭:“不怕,為了主子,刀山火海我都敢下。”


    落葵深感她的一片忠心,但此去千難萬險,何必要紮堆一起受罪,她輕撫著丁香緞子般的秀發:“我知道你的一片心,可我還有比同去找藥更要緊的事讓你去做。”


    丁香輕聲:“喏,主子盡管吩咐。”


    落葵湊近丁香的耳畔,輕聲道:“我要你去守著一個人,要日夜寸步不離的守著,吃的用的一應都要過了你的手,看仔細了,要一直守到我回來。”


    丁香從未見過落葵如此鄭重其事的模樣,知道她所托之事絕非小事,斂眉道:“主子叫我去做,我一定做好,不會給主子惹麻煩的。”


    隻不過是一夜功夫,丁香便少了往日的孩子氣,落葵心中不忍,牽起她的手:“好孩子,你去守著的那個人十分要緊,交給旁人我放心不下,你一定要謹慎小心。”


    丁香深深頷首:“主子放心,我記下了。”


    落葵拍了拍她的臉頰,笑道:“好孩子,過幾日,杜衡會送你過去的。”


    牆根兒處的菜地長勢喜人,架上的黃瓜豆角綠瑩瑩嬌豔搖曳,卷心菜圓潤齊整的碼在濕潤的土裏,胡蘿卜露出的一點點橘色,掩在綠葉中的西紅柿鮮紅欲滴。


    丁香叉腰立在菜地跟前,仔細審視她每日辛苦打理得來的收成,甚是滿意。她仔細斟酌了晌午要燒的菜肴,開始動手摘菜。


    沒人閑話打岔,再加上落葵一夜未眠,隻在天明時打了個不甚安穩的盹兒,這會兒守在床前有些困倦,掩口連著打了幾個哈欠,酸澀的眼眸不禁淌下淚來。


    京墨的手心發黏,微微出汗,拉了拉她的手,彎起唇角勉力一笑:“困了便去睡,熬了一夜,眼圈都黑了,仔細又長白發。”


    落葵狠狠揉了揉眼窩:“丁香在灶間燒飯,留你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罷了,等用罷飯讓丁香來守著你,我再去睡。”


    京墨不懷好意的一笑,拍了拍床榻內側:“若實在困得受不住,便在這裏眯一覺好了。”


    落葵驀然紅了臉,撇過頭去嗤道:“你想得美。”


    “我當然想得美了。”京墨打了個響指,笑得開懷:“小時候又不是沒有同榻而眠過,這會兒再想一想也不算甚麽。”


    落葵啐了他一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你也知道是小時候。”


    秋日暖陽照在身上,令人生出懶洋洋的溫暖,太陽光的味道實在好聞,她也實在是困倦的難以支撐,索性眯起眼眸趴在了床沿兒,剛想做一場美美的白日夢,卻在迷蒙間聽見京墨開口詢問:“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敢對你下手。”


    落葵仍舊睡眼惺忪,但腦中卻清明一片,下手之人並非隻是想除掉她,更想除掉太子,那麽除了霖王,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如此恨自己與太子了,她抬起頭,替京墨掖了掖被角,開口卻是另外一番說辭:“我的仇家不少,一時半刻也想不出是誰,不管是誰,總歸這回是有驚無險的度過去了,隻是傷了你,我心中有愧。”


    京墨抬手輕撫她的臉龐,滿眼疼惜:“我又何嚐不心疼你呢,你一個姑娘家身子骨弱,若是傷在你身上,可就要遭大罪了。”


    落葵反手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莞爾一笑:“我知道你對我好。”


    “我不對你好,對誰好。”京墨笑道:“手這麽涼,來,我給你暖暖。”說著,他將落葵的手拉進被中暖著,冰涼的手上剛有點熱乎勁兒,他的手便開始不規矩了,順著滑膩的手指緩緩往上,不意觸碰到落葵腕間的傷痕,他一怔,忙掀開錦被去看,入目一道淡白的刀痕,驚道:“你這手,怎麽傷著了。”


    適逢杜衡端著紫檀木蓮紋茶盤進來,聽得此話,接口道:“當時墨公子你傷勢凶險,主子割腕取血做藥引子,才保住了公子的性命。”他聽叔父杜桂提起過京墨在揚州納妾宿妓之事,不禁著實心疼落葵,生怕在以後的歲月裏,她會因這個人傷心,於是半真半假的威脅了一句:“如今墨公子的血裏淌著主子的血,他日墨公子若是負了主子,那麽屬下也要對墨公子做同樣的割腕取血,還了主子的血。”


    聽得此話,京墨嚇了一跳,他既心疼極了落葵的付出,更是怕極了杜衡方才的一番言語,何為負了,又何為不負,他想不明白,左右此生是要娶了落葵的,既娶了她,那自然便是不負了,不負她也不負此生。他想通了此節,便望住落葵,握著她的手笑道:“你放心,我定永不相負。”


    落葵見京墨神情有異,想是被杜衡的一番言語給嚇著了,聽得他這般剖白之語,便是甚麽傷啊痛啊都消了,隻覺心間暖洋洋的,像是有了他的這句話,便萬事足已,遂也笑了起來:“我知道。”


    茶盤上的白瓷蓮瓣藥碗不冒熱氣了,落葵捧過來,仰起頭將琥珀色的藥汁一飲而盡,這藥極苦,苦的幾乎嘔了出來,她從盤中抓了一大把糖霜蜜餞塞進嘴裏,邊吃邊咬牙切齒道:“杜衡,這藥怎麽如此苦。”


    “這糖霜蜜餞是蔗糖醃的,太甜了些,主子還是少吃些罷。”杜衡卻沒接她的話頭,反倒笑著順過菡萏蓮瓣圓盤,遠遠端到身後的紫檀如意方桌上:“免得到時多長了幾兩肉,主子還要哭天抹淚的往下減,豈不浪費了如此好的蜜餞,還是留著屬下慢慢吃的好。”言罷,他又笑著往藥碗兌了少許熱水,遞到落葵跟前,逼著她將剩的那點兒藥底子喝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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