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界山(四)


    葉遲就跟被班主任語重心長好言相勸了一通的學生,回去想著我一定要好好學習不能辜負了他的用心良苦,但不兩天就原形畢露,原本的豪言壯語一股腦拋諸腦後,就當沒發生過一樣。他不學好就算了,更是帶著頭的上躥下跳,拉上一幫子有異心沒賊膽的富家子弟渾水摸魚,變著法子偷梁換柱,逃學作弄花樣百出,淋漓盡致的發揮了一通現代學子與師長常年鬥智鬥勇總結出來的“大智慧”。


    後人栽樹,前人乘涼。


    負責教習他們的是古月真人的大弟子明澤,表麵上是個拘謹守禮的人,平時一副溫文爾雅的和氣模樣,學古月真人學了十成十,包括真人的外柔內黑。明澤看著他們上天入地的撒潑,往往不動聲色就掐住了他們的命脈,連根拔起,再春風化雨的告誡一番,在別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就被板上釘釘扔去關小黑屋了。


    葉遲起先不知道內情,讓明澤一下揪住了小辮子,被罰倒立著抄了兩個時辰的誡律。明澤下手也夠黑,葉遲腿放下來的時候,臉都成了豬肝色,英俊全無,整一個碳烤豬頭,被那群見風使舵的弟子笑話了好久。而鬼娃娃也學著他倒吊了兩個時辰金鍾,依然白嫩嫩的一張笑臉,葉遲總覺得它笑得不懷好意,暗含鄙視,很想為老不尊的揍它一頓。


    葉遲這個人,天生反骨,乖不乖看心情。他初步弄明白了為什麽那些不學無術的記名弟子沒那個賊膽,原來都被明“調|教”過,卻秘而不發,不告訴他,實在可惡,他默默的記下這一筆,卻依樣嬉皮笑臉的跟他們抱作一團,商議撂倒明澤的大計。


    他這邊玩的風生水起,殷玄弋自從上次見鬼娃娃並不吸食人的精氣,有一陣子沒搭理過他,偶然從明塵口中聽聞此事,冷笑一聲,跟明塵說,“你且告訴他,要是他以後還如此胡鬧,也沒必要在這山上待了。”說完拂袖而去。


    明塵被他一聲冷笑嚇傻了一刻,莫名覺得代葉遲當了一回受氣筒。他無辜蒙受這等大冤,去找明澤哭訴一通,明澤摸著他的腦袋輕聲細語的安撫了一番,心裏也是一聲冷笑,“好哇,欺負到我師弟頭上了,我看你還要怎麽翻江倒海!”到最後,所有冤屈物歸原主,葉遲獲得被特別“教導”的殊榮,一天下來骨架差點報廢。


    他爛泥一樣趴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邊敲骨頭邊想,“誰給我背後使絆子,讓我知道我扒了他!”


    其實也不能全賴葉遲要作天作地,他們的修習實在是太無聊了,從早到晚千篇一律的基本功,又不是所有的基本功都是有用功。葉遲得益於係統獎勵的修為,跟這些弟子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突兀的高出了一大截,這些基本功他端正態度練了兩天,收效甚微,還不如他邊睡覺邊禦氣來得有效果。他也不是全然偷懶,每次金蟬脫殼後都找個無人的地方,不是爬到樹上練氣就是在地上飛沙走石,而且這期間他又升了一級,達到了19級,也不知道係統是怎麽計算的。


    不過有一點他挺鬱悶,太一心法雖然開啟了,但他卻不知道要怎麽修煉。太一心法拜入師門獲得,應該是無界山弟子修習的門道,隻是他現在尚未轉正,跟著一群記名弟子打醬油,也沒處去學。


    他體內靈力運轉一輪,睜了眼喃喃道,“也不知道殷玄弋那公正的師尊什麽時候出關,好歹先讓我轉個正啊。”許是因為靈力周轉的緣故,他眼中光華流轉,亮的驚人,眸似點漆燦若星辰。陽光透過枝葉稀疏的灑下來,在他眼睫上繾綣流連,把他原本多情的眼睛描繪出另一番清淺之色,微風輕拂而過,帶動樹葉發出“簌簌”的響動,光影輪轉間,純白的弟子服下擺垂落枝頭,輕輕蕩出了一點點水般的波痕。


    葉遲就這樣坐在樹端輕枝蔓葉間,對不知什麽時候站到樹下的殷玄弋淺淡而笑,“大師兄。”仿佛時光荏苒,已過經年。


    殷玄弋眸色微瀾,一時竟忘了因何找他,隻抬了頭沉默不語的看著他。他唇角涼薄,看著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無情模樣。


    葉遲見他這樣,定然是來興師問罪的,他漫不經心的摘了片樹葉,放到唇齒間,吹了聲慘絕人寰的長號,這才道,“我剛逃脫明澤師兄的魔爪,你就要來拿我,不過是惡心了你兩回,就這麽看我不順眼。你們無界山說是匡扶正義,對待弟子卻也不見公平,照樣有三六九等之分。是,我們這些記名弟子天資不如你們,天生吃不了這麽高尚的飯,但人各有誌,也各有各的長處,就算是爛泥扶不上牆,也能一輩子衣食無憂。”


    殷玄弋本來是要來抓他回去,卻先聽了他一通先發製人的搶白,葉遲說話真假不論,語氣卻十足像是受了委屈的發泄,殷玄弋心中一動,生生把一句到嘴的“你跟他們不一樣”給咽了回去,轉而麵無表情道,“既然來了無界山,就要遵守這裏的規則。無界山本就是修仙門派,以修為論高下,一向如此。”


    葉遲一直以為他不屑跟自己計較,沒想到被反將一軍,他捂住耳朵雙目炯炯的看著殷玄弋,一副“我不管”、“我不聽”的耍賴樣。


    殷玄弋伸了一隻手給他,麵色似有緩解,“下來。”葉遲鬼使神差的去夠他的手,當即被殷玄弋一把拉下樹,迎麵朝地啃了一嘴草,他剛要暴跳如雷的蹦起來,又被隨後落下的鬼娃娃砸了回去,“嗷嗚”慘叫一聲,隻有苟延殘喘的份了。


    殷玄弋筆直的站在他身側,聲音從頭頂傳來,“跟我回去領罰。”


    葉遲反手往背上摸了一把,把鬼娃娃拎下來,他翻身起來,撩了眼皮看他,“我不回去,有本事你再綁我。”


    殷玄弋冷哼一聲,“你倒提醒我了。”他話音一落,葉遲左手腕上又是熟悉的一涼,他呆了一呆,下意識又要假哭,被殷玄弋一句話堵了回去,“再有兩天,師尊就出關了。”他目光撇向掛在葉遲手臂上的鬼娃娃,“如它確無傷人之意,師尊當不會為難它。”


    葉遲小聲嘀咕一句,“它懂什麽。”他突然出手摸上殷玄弋背後的一把劍,正是那把他從未用過、劍格繪有鳥類爪紋的佩劍,殷玄弋眉目一蹙,身形飄出丈餘,厲聲道,“別碰它!”


    葉遲被兩人相連的鎖鏈拉的往他踉蹌了幾步,等站穩了他也沒多大反應,不在意的擺擺手說,“它呢就像是我的劍,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全憑我的意誌行事,隻是一把凶器罷了。”


    殷玄弋心緒不平,一時沒說話,過了一會才淡漠的說,“如若你以後作惡,我會親手殺了你。”他眸色黑沉,深不見底,烏色眼珠中映著方寸之地,帶著一種沉澱了很久的殺伐之氣,卻又異樣的平靜,像是被時間打磨後的決絕。


    葉遲一愣,直覺出這句話似乎不隻是對他說的,不過他也不怕,若無其事的笑道,“一言為定。”


    殷玄弋深深看他一眼,不再說話,拖著鎖鏈把他交給明澤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明澤還是一派溫文爾雅的和氣模樣,隻讓他歸了位跟別人一樣繼續舞劍,居然沒責罰他。


    葉遲心裏微微詫異,但很快他就發現,他被排斥了。


    也不知道明澤跟這些弟子說了什麽,及至兩廂對練的時候,沒有一個人願意跟他一組。平時同他一起嬉鬧的幾個人也都躲著他,不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是甩他一張陰陽怪氣的譏諷臉,都不搭理他。


    他勉強忍到晚上,還是沒沉得住氣,在晚間打坐的時候跟明澤動了手。古月真人親自教出來的弟子,當然不可能隻有三腳貓的功夫,輕描淡寫就拿捏住了他的命門。明澤也不欲在眾人麵前讓他太難看,及時鬆了手,湊過去輕聲道,“天資過人確實是驕傲的資本,但在驕縱前,先衡量下自己的斤兩,有沒有這個資格。還有,這些弟子確實沒什麽天分,但在你沒有能力為他們負責時,別輕易誤導他們的行為。”明澤一團和氣的拍了拍葉遲的肩膀,微笑著總結陳詞,“我十二歲的時候就不這麽幹了,長不大的毛孩子。”


    他看著比葉遲大不了幾歲,卻站在長輩的高度,微笑著看葉遲撒丫子耍了一回大刀,不輕不重的說上兩句,全當是關愛問題兒童。


    葉遲因為剛剛的發力還有點氣喘,聽完這一番老氣橫秋的說教,抬了眼看他,明澤卻直起腰來,又若無其事的繼續在弟子間巡邏起來。葉遲深吸一口氣,平靜的坐了回去。


    他突然有點泄氣,本以為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卻原來隻唱了一出醜角。他看了眼在自己身上爬來爬去的鬼娃娃,想:“我連它都保不住。”到底還是被殷玄弋的話影響到了,不然以他的性格斷不會不自量力的跟明澤動手。


    不過他也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兩個時辰靜坐下來,足夠讓他把那些有的沒的憂愁團巴團巴扔到角落,封條一打,又生龍活虎起來。


    不知道該說他是缺心眼呢還是心思玲瓏。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軟磨硬泡的總算搞明白了這些跟他稱兄道弟的記名弟子為什麽突然間不搭理他了,原來是怪罪他隱瞞實情,第一不告訴他們他是大師兄帶回來的,第二不告訴他們他的記名隻是暫時的,早晚要被掌門真人收做弟子飛黃騰達。葉遲嬉皮笑臉的說你們怎麽跟個大姑娘似的,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看他犯了錯還如此毫無誠意,同寢的幾位弟子都讓他滾蛋。葉遲偏偏不滾,死乞白賴的爬上別人的床,說要跟師兄睡一覺培養培養感情,被師兄黑著臉一腳踹了下去。


    當然,要指望他聽兩句話就學乖那就不是葉遲了,倒也不是為了麵子,他不要臉不是一天兩天了,就這點不痛不癢的小事,還上不了他的心。他天生的想法多,對事的態度基本屬於:你說的對那是你的事,我這樣做也沒錯。


    是以葉遲同誌完全不想認識自己的錯誤,照樣從訓練場上偷溜出去撒潑,明澤又是屬於那種好話不說第二遍,你要去死你去死的類型,所以兩人一拍即合,你滾你的,我管你去死。


    這天葉遲照樣溜之大吉,他剛在風水寶地坐定,想要大展一番身手,耳中忽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到這邊來。”這聲音仿佛是對著他耳朵說的,直接傳入了他腦內。


    朗朗豔陽下,葉遲生生打了個激靈,感覺自己又要活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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