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半小時,一道道菜盛放在不同的器皿中由服務員陸陸續續端上來,一時間整個房間被菜肴的香味彌漫,蓋住了原來喧鬧的人聲,屋子漸漸安靜下來。


    “溫陽啊,這菜都上齊了,叔叔我就不客氣了。今天呢就是吃個便飯,在場的也都是些熟人,那兩位你肯定認識,你們西安的影視城項目就是他倆在跟進。”鄧清隨著周峰的指向看過去,坐在那個女孩子下方的兩個一胖一瘦的男人,約莫三十多歲的樣子,咧開嘴朝著溫陽笑。


    “當然認識,在周叔手下幹事的人,都是佼佼者。”溫陽頷首回應,接著舉起手中的酒杯說:“那這第一杯我就敬周叔和你們二位,影視城的項目不僅對我對東申都很重要,我年紀輕,有什麽不懂的,周叔還有你們二位都要多幫幫忙。”說完一飲而盡。


    溫陽這番話讓周峰樂的哈哈大笑,一隻手抵著桌子胡亂搖晃:“你們兩個都聽到溫總說的,這影視城的項目有多重要我就不說了吧,必須要好好幹,千萬別丟我的人。”


    周峰說完那兩位立即舉酒杯對溫陽諂媚地說:“溫總太抬舉我們了,影視城本來就是我們的工作,我們自然要竭盡全力做好。周總、溫總,這杯敬你們二位,有您二位在,東申一定發展的更好。”說完也是一飲而盡。


    就像事先排練過一樣,那兩位一胖一瘦敬完酒,周峰的助理那個叫高潔的女人又說了一通讚美的話敬了溫陽一杯。接著坐在鄧清下首的一男一女,自稱是那一胖一瘦兩人的助理,也講了許多令人起雞皮疙瘩的話,又一次敬了溫陽一杯。


    鄧清在酒席上渾身不自在,特別是聽他們說那些場麵話時,她真感覺自己的耳朵受著折磨。她看著溫陽充滿笑意的接受這些話,自然而然跟著笑起來,但是這種笑是僵硬的、毫無知覺的。


    “哎,大家說了這麽多,一杯杯酒敬我們溫總,弄的連菜都沒吃,來來來,動筷子,別把胃給餓著了。”周峰站出來適時地結束第一輪的敬酒,大家聽完便拿起筷子,就像戰場上跟著號角聲動作的士兵。


    鄧清拿著筷子偷偷看一眼溫陽,他方才喝了那麽多酒,臉色卻如常,沒有任何變化。不喝酒後方才的喧鬧再次響起,周峰依舊拉著溫陽說話,坐在鄧清旁邊的女助理也拉著她問東問西。


    那個女助理過於熱情,拉著鄧清一會問她學校生活,一會問她工作如何,問著問著就成了溫總如何如何。鄧清自然記得楊萌培訓時說的話,關於溫總的問題都是一級機密,隻能以政治答題上慣用的“打太極”方式回答。到最後那個女助理大約覺得無趣,便不再與鄧清說話,拉著她旁邊的男助理說話去了。


    女助理不說話後鄧清鬆了口氣,一轉頭看見對麵的那個女孩瞧著自己,眼神居然有些悲傷,弄的鄧清不明所以,隻好對她傻傻一笑,方記起剛才她並沒有給溫陽敬酒。如此一想,那個女孩就顯得越發詭異,甚至連這桌酒席上的人都是心懷鬼胎、各有打算。


    “誒,小姑娘,你怎麽不吃菜,光在那裏發呆啊?”周峰的聲音傳來,鄧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問自己。


    “哦,周總,我不大餓。”鄧清笑著回答,努力顯得不那麽尷尬。溫陽隨著周峰的話瞥了她一眼,鄧清發覺酒桌上的聲音又一次淡下去,像第一輪敬酒時。


    “周總,您看您都把人家小妹妹給嚇到了。”大約是氣氛確實尷尬,高潔回了一句。


    “哎,我就是關心關心,你看從吃飯到現在,這小妹妹都沒說過什麽話。”周峰故作無奈地說。


    溫陽聽完轉頭看著鄧清說:“鄧清,周總這麽好意,你以茶代酒敬他一杯。”


    “哦。”鄧清連忙拿起杯子,正要說話,高潔笑著說:“誒,溫總,出來吃飯哪有以茶代酒的道理,我們剛才敬您,可都是真酒,不然顯得我們說的話多假啊。”


    溫陽沒料到高潔會說這句話,愣了片刻,心裏有怒氣漸漸上來,臉上卻依然帶著一抹笑意。鄧清感覺到氣氛的不同,心想不過一杯酒的事,在學校也不是沒喝過,正想著要不要說話換酒,溫陽卻發聲:“周叔,她一個還沒畢業的女孩子,喝了酒回學校也不大好,我看還是不要喝了吧。”


    “這怎麽會,溫總,我旁邊的李涵也是大學剛畢業就做了周總的助理,當時也是喝了酒的。再說了,她是個成年人,喝一點小酒沒事的。”高潔笑臉盈盈地說,溫陽斜眼覷她一眼,臉上的笑意又消了幾分。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僵持,鄧清拿著茶杯放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隻好繼續舉著。溫陽卻突然轉頭,拿過她的杯子放下對著周峰說:“周叔,其實我爸一直讓我向您多多學習,說您是東申不可取代的人,我心裏也對您多有敬佩,所以她這杯酒,我代她喝了。”說完舉起酒杯又是一飲而盡。


    鄧清有些驚訝地看著溫陽的側臉,心裏有一絲絲地感動,對他之前的冷漠有了幾分釋懷。周峰包括在座的人都被溫陽突然的舉動驚訝到,看著他喝完一杯酒,笑著將酒杯倒置。


    周峰開始鼓掌,過了片刻拉著溫陽的手說:“侄兒,小高她不會說話,我讓她向你賠罪。”說完轉頭對著高潔挑眉喊了一聲,高潔慌忙站起身,端起酒杯說:“溫總,我剛才說話多有得罪,您擔待擔待,我自罰三杯。”


    鄧清看她連灌三杯酒,眼都不眨,頗有幾分酒場老手的風範,越發懷疑這是個局。高潔喝完溫陽並沒說話,轉頭將茶杯還給鄧清說:“鄧清,給周總敬杯茶吧。”


    “哦。”鄧清也有樣學樣地站起身,咧嘴笑著說:“周總,我新來乍到,有很多不懂,你多包涵。”說完也將茶杯中的茶喝完。


    “好好好,大家繼續吃,繼續吃,你們也別愣著,給溫總敬酒。”溫陽就這樣又被敬了三四杯酒,鄧清看他一杯杯下肚,突然有幾分心疼。她一直覺得像溫陽這樣的天之驕子活得該比他們自由和痛快,但是今日她似乎看到他的無奈,這一桌人中,未必都是欣賞他的人,甚至可能討厭著他。


    鄧清感覺整個包廂烏煙瘴氣的,越來越呼吸不過來。酒桌上的氛圍因為剛才的意外反倒達到高潮,那一胖一瘦兩個人幹脆從座位上走到溫陽與周峰身邊,兩個人各種阿諛奉承,讓鄧清感覺不適。鄧清看沒人注意自己便悄悄走出包廂,出來又不知道去哪,便問服務生衛生間的位置。


    衛生間內很安靜,與包廂截然不同,鄧清感覺自己耳朵好受了許多,拿出手機一看已經九點了。她坐在馬桶上想要不要給李雪發個消息,又不知道說什麽,該如何說,於是拿著手機發呆。過了沒多久,鄧清聽到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那個女孩子穿著一雙黑色高跟鞋,走到裏間關上門。


    過了一兩分鍾鄧清一直沒聽見其他聲音,衛生間依然安靜,在一陣詭異的沉默中,鄧清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那聲音漸漸變大,從原本的壓抑逐漸變成痛苦的啜泣,最終爆發為幹枯的嚎叫。


    這樣慘烈的哭泣聽的鄧清膽戰心驚,甚至讓她開始懷疑這個衛生間是否存在一個屈死的女鬼。過了大約一分鍾,那聲音漸漸平靜,如同一場雷暴雨快速降臨又變得平靜。鄧清聽見門鎖轉動的聲音,那雙黑色的高跟鞋敲打著地麵,“咚咚咚”,痛苦而淒涼。


    鄧清回到包廂時高潔與她身邊的女孩李涵都不在,溫陽看了她一眼,臉上有酒後的紅暈與迷離,鄧清知道他有些醉了,想到包裏的醒酒藥,傑西應該有很多次看他這樣。甫一坐定,溫陽的臉湊到她身邊,鄧清能聞到他身上濃烈的酒味,感覺自己都有些醉了。


    “你去拿衣服,我們要準備走了。”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酒氣,濃密的睫毛在燈光中泛著一層光澤,搖搖晃晃像要墜落。


    鄧清點點頭,出門找服務生拿衣服,又立即打電話給陳叔,號碼是傑西給藥時一並給的。等事情辦妥她回到包廂,高潔與李涵已經回來,鄧清看到李涵的眼眶紅腫,又想起她上次的哭泣,好奇心再次燃起。


    這邊周峰要起身,他似乎喝了許多,臉上一團紅暈,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李涵被高潔掐了一下,不情不願地過去扶他,鄧清看她嬌小的身子一手架到周峰腋下,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周峰似乎很享受李涵的攙扶,肥腫的臉擠成一團,一隻手順勢摸著李涵的手。


    鄧清看著他這樣的動作,感覺自己要說些什麽,溫陽突然站起身說:“周叔,那我們就先走了,您今天要是沒喝好,下次我請您喝。”


    “好好好,我還和他們有些事要說,那我就不送你們了。小高,你送溫總出去。”


    “周叔不必了,我看高潔也有些醉了,大概也分不清方向,我們自己出去就行了。”溫陽說完瞥了高潔一眼,看見她臉色逐漸慘白,心裏才高興幾分。


    “那好,你先走,下次我和你爸爸還有你一起吃頓飯。”周峰頓了一下說:“到時候讓小高訂餐廳,在這方麵,你爸爸就誇過小高。“


    溫陽沒接話,周峰拍拍他的肩,兩人相視一笑,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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