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緊了馬腹, 魏邵和持韁繩, 身子前傾。


    快一點, 再快一點!


    這是神行千裏的名駒, 馬蹄踏起飛塵, 揚蹄發出了嘶鳴之聲, 向著京都的方向馳騁而去。


    跟在魏邵和身後的侍從可以說是苦不堪言。


    一馬當先的魏世子在回京的路上發了高熱, 人都昏厥了過去,醒來了之後無論如何都要立即返程,剛開始是坐馬車, 等到身子稍微好一些了,就不肯坐馬車,一定要騎馬。


    幸而很快就要到京都了。


    腦中一閃而過這個年頭, 侍從認命地加緊了馬腹讓馬騎得更快一些。


    遠遠可見著巍峨的城門, 長青世子終於放慢了速度。


    當真見到了城門,心中又是隱隱有一種懼怕之感, 像是近鄉情怯。


    “世子可要喝杯茶?”侍從見著魏邵和放慢了速度, 不遠處是城門口是一個茶攤, 就猜想是不是世子爺口渴了。


    經侍從的提醒, 魏邵和才發覺自己的唇被風吹的皸裂, 拉住了韁繩,翻身下馬。


    侍從連忙下馬, 把累壞了的馬匹交個茶鋪的主人,吩咐他喂一些黑豆和水, 就回到了世子的身側。


    “一碟茴香豆、切一斤牛肉、涼拌海菜再來一壺清酒。”又有人入了茶鋪, 點了牛肉和清酒,這點的菜讓茶鋪的主人麵上帶著笑。


    魏邵和喝著茶,忽的聽到剛剛點了肉與酒的那人與友人寒暄,抱怨起了六月的炎熱,“這天可真是熱,馬上就要夏天了。”


    “這天熱,依我說是因為要變天了。”點餐的那人意有所指。


    “我見著西邊有點黑雲,確實是如此。”另一人尚未明了友人話中意,仍是說得天氣。


    “我說的不是這個變天,而是皇後娘娘的事。皇上要立後了!”


    皇後娘娘!立後!


    這話激起了千層浪,莫說是魏邵和,就連茶鋪的主人都愣了神。


    “先前的皇後廢了,如今後宮空虛,多少年了都沒有新人。”“這就要立後了?”“原該如此。”悉悉索索的議論聲響起。


    魏邵和的心中隱隱有了猜測,站起身子往兩人方向走去,“敢問這位兄台。”魏邵和看著茶鋪之中都是詫異的模樣,拱手客氣說道,“立後之事是如何?我瞧著眾人都不知曉這消息,莫不是以訛傳訛?”


    “皇家的事我敢信口雌黃?”那人對天拱手,“這消息是從林府裏頭傳出來,聖旨是今個兒下的,所以還有許多人不曉得,等著吧,這消息很快就要傳開了。如今,就等著到了吉日,把人接入到宮裏了。”


    聽到了林家,魏邵和立即就知道了所指的一定是周芸。


    旁人尚且不知曉,隻覺得奇怪,追問道,“哪個林家?是哪位閨秀?”


    魏邵和什麽都聽不到,站起了身子,侍從原本還想要細聽這消息,見狀隻能跟在魏邵和的身後。


    “不是什麽閨秀,是先前鼎鼎有名,入了醫術院的那位夫人。”


    魏邵和翻身上馬的時候,恰巧聽到了這樣的一句。


    眼睛閉上,魏邵和閉上了眼,他如今最後一點的念想都無法去做。


    原本還有隱蔽的心思,或許父親也願意成全他的癡念,讓他近她的身,而如今是不成了。


    周芸為後,林清嘉正式會被納入興慶帝的羽翼,他那點癡念到底隻能是癡念了。


    騎在馬上,魏邵和的心思雜亂。


    發高熱的時候,模模糊糊夢到她是他的妾室,他金屋藏嬌,先是讓她住在別院,之後納入到府中。


    他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她,偏生她總是懨懨的,少了生機和活力,像是被圈禁的籠中鳥。


    就算是懨懨的,也是他的人,總好過她偎依在旁人的懷中暢快的笑。魏邵和隻覺得夢中的景致讓他心中暢快極了,再說了,她現在沒什麽名分,所以懨懨的,等到有了側妃的明牒,她自然會展顏。


    明明讓她做側妃隻有一步之遙,忽的夢裏景致突變,她死了。


    斑斕的美夢成了深深的夢魘,掙脫不了,隻聽得到女子的哭聲,說不是她的錯,她不是成心的。


    從夢裏醒來,魏邵和滿身大汗,他不記得夢裏的事,像是籠了朦朧的紗,窺不見全貌,他隻想要快快回京,確認她還活著。


    如今當真是可以確定她還活著,周氏要被立為皇後,她的身份也要往上提一提。


    好似這樣的現狀還不如夢裏那般,他好歹得到過她,圈養過一隻叫做林清嘉的金絲雀。


    魏邵和先是去了一趟皇宮,敘職過後回到侯府,正巧被王妃見到了。


    丁柔見著魏邵和黑瘦的模樣,心疼極了,低低問道:“怎麽這幅模樣?”眉頭擰著,“六順,你是如何照顧世子的?”


    “王妃恕罪。”六順跪在了地上請罪。


    “沒事。”魏邵和的目光疲憊,“就是有些累了,我想休息。”


    “是是是。”丁柔連聲說道,“你先休息。”對六順使眼色,示意他跟著自己過來。


    魏邵和回了房,簡單梳洗過後很快就睡得昏昏沉沉,一直到有人坐在自己的床榻邊,他才猛地驚醒。


    睡得太久,傍晚的光斜斜攏入流瀉一地,甚至讓人覺得是不是睡過了一個夜晚,迎來了早晨。


    坐在床榻的正是張煜瑩,她也是今早知道要立後,連忙入了宮,從太後娘娘的口中知道了,晚些時候聖上要把林清嘉認作幹親,分封為縣主。


    想到了這個消息,張煜瑩的麵上露出了淺笑,讓丫鬟捧了熱水過來,擰了帕子,一邊擰著一邊說道:“晚飯都是清淡的,我聽母親說了,病了一場怎的還要趕路回來?”她的語氣是難得的溫柔,伸手要給魏邵和擦臉。


    魏邵和的下意識地想要躲開,最後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動作,麵上擠出一個笑容來,“在外頭不習慣,早些回來也好。”


    張煜瑩的動作一滯,因為魏邵和的動作,險些要發火,最終收緊了手指,捏住了帕子,“世子才從外回來,隻怕還不知道如今的消息。”


    “你指的是立後之事?”魏邵和淡淡說道,“我已經知道了。”


    “那世子可知道,周氏的先前為林家生下的林三姑娘,如今也要雞犬升天,晚些時候會被收為義女,記做縣主。”露出的笑容帶著一絲惡意,“世子要多一位妹妹了。”


    魏邵和的眼睛閉上,他知道聖上會護著周芸,護著林清嘉,但是真正她成了自己的妹妹,難掩麵上一瞬間的脆弱。


    張煜瑩到底是喜歡魏邵和的,見著他的模樣,忽的想到了母親的話。何必盯著忠恒侯府的那位世子妃,已經嫁了人不說,如今更是皇家的幹親,還能生出什麽風波不成?


    “就算是心底有過她又如何?日子長著呢,世子心中也是有你的。”母親慢慢說道,“你莫要與世子置氣,世子身邊幹淨,就隻一個側妃,那個衛嫿,算得什麽。你好好同世子過日子。這份姻緣能再續上,不也是有你自己的緣故?”


    想到了這裏,心中對魏邵和服了軟,手中的軟帕落在了丈夫的麵上,張煜瑩給他擦拭臉。


    魏邵和由著張煜瑩給他打理。


    略帶著疲憊的眼對上了張煜瑩認真的眼,兩人腦中同時有一個念頭,“就這般過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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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清嘉不知道京都裏因為一張明黃的聖旨掀起了軒然大波,不知道長青王府的兩人也因為立後的事想要安穩過日子的想法。


    手中拿著紅珊瑚盆景,這工藝著實讓人讚歎,簇紅的珊瑚枝,用金拉成金絲勾勒出盆景上的金色圖樣,旭日初升海麵上的金波滌蕩。


    小心翼翼地把盆景裝了起來,轉過身就見到了秦霆軒倚門看著自己。


    “喜歡怎麽收起來了?”秦霆軒上前一步,抱住了林清嘉。


    夏日裏的衣衫輕薄,台州因為近海,還曾見過露出一點胸脯的西洋女子,這裏的民風開放,秦霆軒給妻子買了幾身新製的衣裳,讓她在屋裏的時候穿給自己看。


    水紅色的抹胸裙,外罩煙沙色細紗褙子,朦朦朧朧露出白皙的肌膚,玲瓏的鎖骨,還有隱隱可見的胸脯,這衣裙在台州裏最常見的,早晚或許免不得入鄉隨俗,現在的林清嘉還有些害羞,隻是在府裏頭穿給丈夫看。


    他攬著她,嗅得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道。


    林清嘉有些不自在地攏了攏衣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下旨,總要備下禮的,我既然喜歡,娘親也會喜歡的。”


    “錯過了封後大典,你會不會覺得可惜?”秦霆軒說道,把妻子拉到窗邊,摟著她坐著。


    封後大典是難得的盛事,錯過了自然是有些可惜的,不過林清嘉也曉得,母親的臉皮薄,若是自己在京都裏,隻怕定要一切從簡,她不在京都,才好讓娘親與聖上兩人自在,封後大典許是要比十多年前那一場更加熱鬧繁華。


    “有些可惜,也不可惜。”林清嘉仰著臉對著秦霆軒笑著,眼底滿是溫柔的笑意,盈盈比波光更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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