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是女子及笄禮, 諸多事宜就讓人有些疲憊, 更遑論在今日裏, 還通兩姓之好, 定下林家與秦家的好事。


    白日裏秦霆軒的動作勾得她麵紅心跳, 又與德惠大長公主說了太多他的事, 長輩和姐妹的打趣, 林清嘉一一應對,等到回房,說不出的疲憊, 梳洗後沾枕即眠。


    綠衣聽到填漆架子床上傳來的均勻呼吸聲,抿唇一笑,伸手取下勾住幔帳的金鉤, 吹熄了水晶燈裏的燭火, 一室昏暗。


    熟悉的聲音把她從最深的黑暗之中喚醒。


    “她都已經死了,還要讓我替她守孝?!”


    睜開眼, 她像是一陣風, 在房裏穿梭。


    喚醒她意識的人是魏含珠。


    她穿著的是象牙白的喪服, 衣領口用銀線勾勒的流雲紋圖案, 雙眼通紅, 因丫鬟要給她戴上白色絨花,她用仇視的目光看著耳畔的絨花。


    “小姐。”魏含珠的丫鬟, 一個喚作鶯歌的,連忙捂住了小姐的嘴。


    “我難道沒有說錯?”魏含珠憤憤不平地說道, “不過是個姨娘, 連側妃都不是,憑什麽讓我給她守孝!”


    伸手把耳畔的絨花扯下,林清嘉一瞬間有些恍神,魏含珠發怒的模樣讓她隱隱覺得有些肖似張氏。


    她見到魏邵和的時候,偶爾會想到昔日裏她與魏邵和的那些糾葛,那些紛雜的往事。但林清嘉從未想過魏含珠,她為魏邵和生下的女兒。


    這是前世之事,不是今生之事。


    林清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一場前世之夢,化作清風在魏含珠的耳畔拂過,她與魏邵和沒有緣分,自然也再無魏含珠此人。


    微風把白色的絨花花瓣吹得微微顫動,帶著不勝風力的羞。


    “小姐,莫要這樣說。”鶯歌被嚇得身子一抖,惶惶看著雕花門,似乎生怕被人破門而入聽到了剛剛魏含珠的話。


    魏含珠猛地站起,聲音淒厲,神情可以說是猙獰了,“我說錯了什麽?去了之後,府裏頭稱呼一聲側妃,她活著的時候,不都是喊一句林姨娘?人若是還活著,許是有機會能夠上玉牒,人都死了,也就是個姨娘,不過是父王給她臉麵,讓府裏頭上下的人提到她,都隻能喊林側妃罷了。”


    發狠一樣地撕扯手中的絨花,一瓣瓣撕碎,丟到地上不說,還用繡鞋踩住了絨花,在地麵上狠狠碾壓。


    林姨娘……


    林清嘉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這稱呼。


    清楚的知道是夢境,無論如何與魏邵和也並無牽扯,被至親之人瞧不起,也沒有心疼之感。


    鶯歌被魏含珠的話嚇得眼淚都要出來,嘴唇抖動,聲音又快又急,“莫要說了,林側妃是小姐你的母妃……”


    “我的母妃是王妃!”魏含珠毫不客氣地說道,“再說了,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是林姨娘的親生女兒。”最後的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如遭雷劈。


    林清嘉一瞬間甚至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魏含珠不是她的女兒?


    鶯歌飛快地搖頭。


    “你明明聽到了。”魏含珠的眼睛在閃閃發亮,搖著鶯歌的臂膀,“當年我是從母妃的肚子裏出來,父王為了不讓林姨娘傷心肚子裏的孩子,才把我抱到林姨娘那裏的。”


    鶯歌幾乎嚇得麵色發白,“奴婢,奴婢,”嘴唇囁嚅,一句話都說得不利落了,“奴婢什麽都沒有聽到。”


    “你胡說!”魏含珠嗬斥道,然後又哄著鶯歌,說道,“你明明聽到了。母妃也默認了不是嗎?我要去找父王!”


    鶯歌見著魏含珠要出門,上前一撲,就抱住了魏含珠的腰身,“小姐……”


    “你放開我。”魏含珠劇烈地掙紮,想要甩開鶯歌,“我去找母妃確認,我去找父王,我根本就不是林姨娘的女兒,我就是王妃的嫡親女兒。”


    “你鬧些什麽!?”房門被猛地踹開的,是麵色鐵青的魏邵和站在門口。


    他剛下朝,胸前的金蛟翻飛。發怒的模樣和近日在大街上有些相似,又比如今的稚嫩多了疲憊之色。


    他畢竟不是二十少年,諸多的謀算讓他的鬢角夾雜了幾根白發。


    林清嘉定定地看著眼前的魏邵和,他似乎很是疲憊,眼底滿是血絲。


    魏含珠見到了魏邵和,先是一愣,明顯畏縮了一下,而後下定了決心。


    衝了上去,又因魏邵和的目光而恐懼,最終沒有抱住父親,而是在他的麵前站定,仰著頭說道,“父王,我不想為那個女人守孝。我的母妃是王妃。”


    “你在胡說些什麽?”魏邵和怒道。


    魏邵和就算是盛怒,仍是有理智的,右手抬起,房裏的人退了出去,隻留下父女兩人。


    房間裏隻有父女兩人,魏含珠不知道為何,心中一揪,有些懼怕,最終仍是大著膽子說道:“我都知道了。母妃和她一起發動,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已經去了,你就把我抱到了她的房裏。”


    魏邵和怒極反笑,此時輕輕笑了起來,“哦?你是如何知道的?”


    魏含珠見著了他的笑,反而像是受到了鼓勵一般,連忙說道:“我找到了當年接生的嬤嬤,知道了這舊事。”


    “含珠正是好本事。”魏邵和輕輕說道,嘴角的笑意越發擴大,“當年的事你竟是清清楚楚。那你可知道,為什麽當年她腹中的孩子換成了你?”


    魏含珠這才感覺到了父親語氣的不對,心被巨大的恐懼攥住,幹笑著說道:“父王,我、我不知道。”


    “因為張氏給她下藥,讓林清嘉所生下來的孩子一出生就沒了手腳。”魏邵和的目光的冷淡,“我怕清嘉見到了孩子傷心,讓人把他埋了,再把你接到了清嘉的身邊。”


    魏含珠的心砰砰直跳,“林……”本想要說林姨娘,想到父親對林清嘉的喜愛,改成了林側妃,聲音裏帶著祈求,“我就是母妃的孩子不是嗎?林側妃已經去了,我被母妃記在名下不好嗎?”


    “她的孩子為什麽一出生沒手腳,還不是你口中的母妃做的。”魏邵和淡淡說道,“這是張氏欠的清嘉的。”提到了張氏的時候,聲音說不出的冰冷。


    “可是……”魏含珠想要說,與她有什麽幹係,她明明是張氏肚子裏出來的,為什麽要記在林清嘉的名下,“王府的嫡女與庶女,可是有天壤之別的啊。”魏含珠的淚水落下。


    “真是的。”魏邵和的拇指擦掉魏含珠麵頰的淚水,“哭起來一點也不像清嘉。”繼而又笑了,“我是忘了,後來已經不怎麽愛哭了。”


    他的動作粗魯,讓魏含珠的眼下留下了紅痕,但是一丁點抱怨的話語都不敢說出口。魏含珠的心中有莫大的恐懼,明明先前父王是很寵愛她的,現在父王的模樣,不僅是陌生,更讓她心裏有些怕。


    “父王。”魏含珠用祈求的目光看著魏邵和,試圖讓他動搖。


    “她腹中的孩子是因為張氏而天殘。”魏邵和說道,“她又是因你而死,你若是不想守孝,也可以。”


    魏含珠的心中狂喜,麵上還帶著淚就歡喜地看著魏邵和。


    “聽說京郊的雲月庵還不錯,不如去那裏修行,替她念佛一輩子罷。”魏邵和的手在魏含珠的麵頰上拍了拍,說完就轉身。


    魏含珠一愣,提起裙擺就要追上前。


    “把這個丫鬟換了,灌了啞藥賣出去。”魏邵和推門而出,就對著下人吩咐說道。


    “是。”


    魏含珠自從知道自己是嫡女而不是從林清嘉的肚子裏出來的,心中就是狂喜,誰知道父親要這樣待她,“父王……”


    “給我堵住她的嘴。”魏邵和頭也不回,曾經對魏含珠或許疼愛,那是看在林清嘉的份上,如今她因為魏含珠而死,對親生女兒就少了昔日的疼惜,說道,“莫要擾了清嘉的清幽。”


    說起清嘉兩字,依然是溫柔如舊。


    身材魁梧的嬤嬤利落地綁住了魏含珠,用帕子堵住了她的嘴。


    從魏邵和的口中聽到柔情萬分的清嘉兩字,身上好似起了細細的雞皮疙瘩。


    心念一轉,就從長青王府脫身而出。


    她死後綠衣也跟著死了,甚至魏含珠也不是她的女兒,她與魏邵和當真是從頭到尾都沒什麽緣分。


    原本同情張煜瑩今生要與魏邵和結親,如今看來兩人正合適的。


    在夢裏,她是一縷清風,在街上飛著,輕靈地躍著。


    從少女的耳畔飛過,耳珠上的耳鐺搖搖曳曳在旭陽下晃出彩色的光華;從男子的頭上越過,浩然巾在空中揚起;從孩子的腋下穿過,孩子發出咯咯的笑聲讓人心中聽著就會心一笑。


    忽的停駐,她到了忠恒侯府,幾個鎏金的大字在旭日下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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