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嘉在見到那塊兒如出一轍的玉佩的時候, 就定下了這事要插一腳的主意, 悄悄往母親的方向看一眼, 她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所有的心思都在她這一瞥之中無處可藏, 心中窘迫, 林清嘉開了口, “不必這般, 我與忠恒世子有舊,不知道也就罷了,既然遇上了, 肯定要幫一幫的。”


    茵雪沒有看出林清嘉麵容一瞬間的窘迫,隻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原本繃的滿滿的心弦一瞬間鬆弛下來, 真心實意對著上蒼叩首。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個聰慧伶俐的丫鬟, 乍然之下略一窺見曾家和善麵容下的猙獰嘴臉,心中倉皇不定, 幸而此時遇上了這林家母女, 心中就有了安頓之處。


    她們說話沒有湊到澄澄的耳邊, 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隻是偎在林清嘉的懷中, 手指繞動,玩著林清嘉壓住裙角的禁步, 那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一會兒看著手中的絲絛,一會兒看著床榻上的茵雪。


    他的世界很是簡單, 這裏比家裏頭還要自在, 還多了原先就待自己很好的茵雪,見著茵雪看他,咧嘴露出大大一笑。


    衡水距離京都並不遠,茵雪沒什麽大礙,因曾家的事耽擱不得,一行人就立即從衡水離開。


    第二日的傍晚就到了京都城門口。


    金紅色的光籠著人的身上的,發絲都染上了一般的顏色,鎏金色的京都兩個大字熠熠生輝,每當顏色暗淡了,就會有人重新替這兩個字渡上一層金色,這兩字永遠亮閃閃的。


    城牆高大,入了城池的時候便會發現京都的城牆也比過往經過的任何一個城池要厚重。


    周芸頻頻看著林清嘉,隻覺得女兒的神思恍惚。


    “要不,下去走走罷。”周芸提議說道,“在馬車裏頭一直也悶得慌。”


    林清嘉隻是想到前世的事,尚未入城門馬車一轉方向就去了京郊外,此時搖搖頭,含笑道:“等到了北城區再說吧,這樣坐過去,花費的時候太久了。”


    伸手撩起了簾幕,抱住了澄澄,讓他看著窗外的景致。


    京都的繁華是體現在每一處的細節之中,三層以上的酒樓處處可見可見,聽得到曼妙的曲調聲,那是梨園裏唱著的悲歡離合;有驚堂木的聲音響起,茶樓裏說的是古今之事;有青帷馬車駛過,傳出裏麵女子清越笑聲。


    “澄澄以前來過京都嗎?”


    “小少爺沒有來過。”茵雪說道,“小姐成親了之後,隻有回門的時候回過侯府。小少爺一次也沒有到過京都。”


    茵雪在馬車裏的時候,想了許多的事,想到了少爺在自家小姐生病的時候並不宿在主院,而小姐身子不好,病的時候居多,想到了前些日子去取人參,得到的是紅參,想到燕窩一開始隻是燕窩,如今煮了小半碗不說,裏頭還加了銀耳、蓮子之物。


    茵雪的麵色越發黯然,摸著懷中的玉佩,恨不得立即到了侯府,求見了侯爺,同侯爺說小姐在曾府之事。


    林清嘉從茵雪的身上收回了視線,看著懷裏澄澄興高采烈地看著窗外的景致,口中發出意味不明的呀呀之聲。


    林清嘉摸了摸澄澄的腦袋,半年沒有說話耽誤了這孩子,若不然他會指著說出人、花、山楂糕這類的詞來。


    茵雪聽到了小少爺的聲音,忍住想要落淚的衝動,從林清嘉的口中,她知道了因為曾家請來的那位大夫,生生耽擱了最好的小少爺恢複健康的時間。


    京都被四四方方分為四塊,正北方向是皇宮,皇城周遭屹立的宅院不是皇親國戚,就是住著的有品階的官員。


    東西兩城是最為熱鬧的,有東西市,百姓與官員夾雜而住,按照胡同劃分,靠近北邊的是官員,越往南邊走,住的是百姓。南市幾乎純然是百姓了,還有番邦之人安居在此處,偶爾從外入城的,隻怕會詫異地看到紅發或者金發的高大男子或者是女子。他們喜用香料,遠遠經過便會味道那濃烈的香氣。


    馬車在西洋的餘暉之中行到了東城區,停在了東城區最大的客棧處。


    茵雪最先下了馬車,伸手抱住自家小少爺,林清嘉其次下了馬車,伸手扶住了娘親。


    魏荀正要蹬上馬車的時候,便見著扶著女子手下馬車的周芸。腳下如同生了根一般,踩在了馬凳上,就這般立在了原處。


    “爺。”身邊的權公公見著自家主子失神的樣子,疑惑地輕聲喊道。


    “你幫我看一眼,”魏荀本想要轉過頭,卻覺得自己連轉過頭都不能做到,微抬起下巴,示意讓權公公看向周芸的方向,聲音帶著隱隱的不穩,“是不是她來京都了。”


    權公公連忙看了過去,周芸已經下了馬車,此時側過頭,正好讓權公公見到了那雙眼,先是一驚,繼而看到了她蠟黃色的臉,便說道,“不是……”


    話音還沒有落下,魏荀就收回了腳,匆匆往周芸的方向走過去。


    權公公怔忪之後,也疾步跟在自家主子的身後。


    魏荀越走越快,就是周芸,她來到京都了!


    魏荀急急的腳步聲傳到了周芸的耳裏。


    側頭見到了魏荀,心弦一顫,想要別過頭,身子像是僵住了一般無法動彈。


    好似有些迷茫,怎麽就這麽快就見到了他?心裏頭有好似有一丁點的甜蜜,她內心深處當真沒有渴望見著他嗎?


    “娘。”林清嘉注意到了母親的異狀,順著母親的視線方向看了過去,便見著了那人。


    因逆光行來,剛開始的時候瞧不清臉,林清嘉不由得眯了眯眼,隻見著那人穿著的是藍色的長袍,領口袖口用流雲紋滾銀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錦帶,身材欣長。等到走近了之後,恍然覺得魏荀給她的感覺就是如今的長青王爺魏雍。


    兩人麵容相似,魏荀與長青王爺不同的則是,魏雍的眼底有淡淡的鬱色,笑起來的時候眸色也極冷。眼前人麵容平靜,少了魏雍的陰狠之感,他淡的好似水,給人的感覺如同浩瀚煙波,平靜之中蘊藏著力量。


    魏荀看著周芸,他知道她就是她。


    為何當年明明應下了要與他一起入京,她卻不告而別隻留下一封信,為何她此時會出現在京都,除了應當是她女兒的林清嘉,還有一個男童。心中有萬萬千千想要問的話,最終所有的話都匯成了一句話,“你到京都了。”


    他無法把自己的眼從她的身上挪開。


    周芸原本想要否認,想要告訴眼前人認錯了人,在對上了魏荀的眼時候,抿了抿唇,“是。我沒想到會在京都遇上你。”


    說出話的時候,心弦一顫,周芸自己也騙不過自己,她是想見到他的。


    哪怕親口同他說一句抱歉也好。


    “我本就是京都人士。”魏荀說道,“我當年便告訴你了。”


    “是啊。”周芸輕輕說道。


    “這是你的一雙兒女?”魏荀看著林清嘉,最後目光落在曾子澄的身上。


    魏荀甚至含笑看著那個孩子,想要從孩子的身上找到與周芸的肖似之處。


    魏荀在打量他們一行人的時候,林清嘉也在打量魏荀與那位權公公,權公公麵白而無須,讓她想起了魏雍身邊的一位自幼跟著他的周公公。


    權公公也注意到了林清嘉的打量,這位素來對外人冷麵的權公公破天荒對著林清嘉稱得上是和善的笑容,林清嘉也對著他笑了笑。


    林清嘉目光再落到了魏荀身上。她眼皮一跳,看著魏荀雖然笑著,眼底卻沒有笑意。


    這般不悅的神情與魏雍更是肖似。


    這般的年歲,身邊用的是太監,眼前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林清嘉咬著舌尖,才讓自己勉強平定。


    “這是我女兒,這孩子……”周芸看著曾子澄搖了搖頭。


    魏荀的目光回暖,清了清嗓子道:“我以為你再嫁了。”


    周芸漲紅了臉,聲音小小的,“沒有。”


    兩人無聲之間流淌了曖昧的氣息,林清嘉清了清嗓子,魏荀看了過去,周芸的臉更紅了些。


    林清嘉此時開口說道:“這位老爺。”


    魏荀看著林清嘉,“你好,林姑娘。”頓了頓便說道:“喚我王叔就好。”當年他同周芸說得自己便姓王。


    “我知道王叔叔與我娘有舊。”林清嘉一笑,“何不坐下來慢慢談,我這會兒送澄澄回去。”


    權公公的麵色有些為難,魏荀卻一口應下,“好。”


    林清嘉深吸一口氣,猜到了他的身份,所以才讓娘親與他一談。


    “嘉嘉……”周芸的麵色有些倉皇,舔了舔幹涸的嘴角,“不是說好了一起嗎?”


    莫名地想到要和魏荀留在一起,她心跳就有些加快,快的讓她幾近暈眩。


    林清嘉對著母親抿唇一笑,“娘,既然遇上了,那就敘敘舊,一起喝杯清茶。澄澄的事不好耽擱,我現在就去的。”


    周芸看了一眼魏荀,最終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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