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嘉補水潭, 用的是暈染之法, 一點點將水潭用不同的顏色疊加, 漸漸的就有了修改前的影子, 潭水碧青了起來。


    此時修補女童的笑靨, 則是用了另一種方法。


    一根細筆, 筆尖極細, 落下之後的痕跡和蛛絲一般的粗細。


    林清嘉作畫的時候顯然是屏住了呼吸的,似乎生怕自己的呼吸壞了事,等到畫下三五筆之後, 仰著頭深深喘一口氣才接著作畫。


    秦霆軒見著林清嘉這般作畫就覺得累得慌,心中越發覺得自己欠林清嘉的人情有些大了。


    等到修補完了之後,林清嘉身形微微一晃, 秦霆軒伸手扶住她, “你沒事吧。”


    “我沒事。”林清嘉麵上更是憋得通紅,一雙眼也是水汪汪的。


    此時任誰也看得出她是女扮男裝, 一雙杏眼似含情春水, 讓人心中一動。


    秦霆軒握住林清嘉的胳膊, 隻覺得少女的手臂柔軟的不可思議, 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毅力, 手臂持筆就堅持了那般久。


    綠衣瞧著秦霆軒的動作,麵上露出了糾結之色, 她究竟應該不應該提醒。


    觀言是眼觀鼻鼻觀心,他就知道自家少爺對林三姑娘是上了心的, 要不然也不會前幾日一直打聽關於她的消息。


    “我沒事, 緩緩就好。”林清嘉喘著氣說道。


    秦霆軒也鬆開了手。


    林清嘉等到緩過來了之後,麵有得色,手中捧著畫卷,對著秦霆軒展開,“若是不仔細瞧,是不是看不出了。”


    原本那一串水珠飛濺,損毀畫卷之中最為嚴重的就是水潭,其次就是模糊了女童的臉,林清嘉修補好了這兩處之後,老者胡須的色彩毀壞反而不大嚴重。


    因為擔憂林清嘉,剛剛都沒有仔細看這幅畫,此時秦霆軒的目光落在畫上,眼中流露出驚豔之色,“姑娘大才。”


    當真被秦霆軒這般誇獎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林清嘉清了清嗓子說道,“你覺得過得去就行。”


    “何止是過得去?”秦霆軒的目光落在這畫上,聲音裏有些欣慰,“小妹壞了這幅畫,心中日夜難安,等到回去了給她看這幅畫,心中也終於能夠放下一樁心事了。”


    “能夠幫上忙就好。”林清嘉看著窗外,此時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秦霆軒說道。


    “哪有世子爺送林府下人的道理?”林清嘉失笑,對著秦霆軒說道,“你瞧我這一身打扮,又不是正經的林府姑娘,世子就不必送了。”


    “那我就不送了。”秦霆軒從善如流。


    等到林清嘉走前又忍不住問道,“林姑娘,今後我們還會見嗎?”


    林清嘉轉過身子,挑眉,“當然。”手中的玉佩搖了搖,手中合攏,把那玉佩納入到了懷中,“我畫還沒有修補好,就得了你的謝禮,今後在京都自然是有機會的。”


    秦霆軒在心中猜測到林清嘉隻怕定下了要去京都,想到了林家的在京都的一脈,還有京都畢竟是皇城,對長青世子的約束要比姑蘇更盛,就算是魏邵和昏了頭,長青王爺和王妃都不會允他昏了頭。


    知道林清嘉會去京都,秦霆軒的笑意就入了眼,“那京都再回。”


    “再會。”林清嘉出了房門,綠衣跟在林清嘉的身後,帶上了房門。


    林清嘉的手碰了碰自己的麵頰,不知道為何見著秦霆軒的笑容麵上就有些發燒。


    大步從二樓的台階走下,出了宣飛樓天邊不僅僅是金烏沒了影子,更是有一抹清幽的月在空中懸著。


    此時要去車馬行雇車就有些晚了,林清嘉就抄近路想要趕緊回府。


    從蒲柳街往回走,商鋪一半關了門,有那做皮肉生意的秦樓楚館懸了彩燈,弦樂之聲和男男女女的調笑聲伴著傳出,鼻尖縈繞的是女子的脂粉香氣,甜膩的讓人聞著就覺得腹中有些飽了。


    綠衣跟在林清嘉的身後,原本想要問一問離開姑蘇的事,路過這紅塵裏的風流之地難免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在門口迎著的人見著了綠衣與林清嘉,見著綠衣往裏看,就有人含笑想要上前挽著綠衣。窯姐兒的目光最為毒辣,綠衣與林清嘉兩人顯然是大戶人家的下人,年紀看著輕能這個點兒在外行走,指不定懷裏有些錢。


    這動作把綠衣嚇了一跳,再也不敢多看,緊緊跟在自家小姐身後,幾乎快要小跑起來,避開了窯姐的動作。


    林清嘉輕笑了一聲, “莫要多看。”


    剛剛路過的那家上不得什麽台麵,所以穿著青衣的小廝也要拉一拉試圖攬客。


    綠衣以為林清嘉在訓斥,漲紅著臉說是,之後埋著頭走,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大約走了大半個時辰,走的腿都有些僵了,綠衣上前扣了林府的角門,很快就有人開門,桂枝撿了一方小凳在門口坐著等著兩人,見到林清嘉與綠衣從角門進入,整個人才鬆了一口氣。


    “讓長輩擔憂了。”林清嘉歉意開口說道,“我換身衣裳。”


    “我去同老夫人、夫人說一聲。”桂枝說道。


    林清嘉這幾日離開林府隻有長房、大夫人還有一些下人知道,此時有機靈的丫鬟跑在最前麵清了路,好讓避讓著不讓人看到,男裝的林清嘉與綠衣順利回到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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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衛嫿的丫鬟原本是到了廚房裏替衛嫿取一盅燕窩,剛走出小廚房,就有人過來,急急忙忙撞了她個滿懷。


    鶴影的眉心蹙起,隻見對方一個勁兒的說對不住對不住。


    “這是給表小姐熬的燕窩。”鶴影暗咬了一口銀牙。


    “我聽人說,這幾日廚房裏都替三姑娘備下了銀耳。”那丫鬟說道,“不如去求一求,表小姐今個兒就用些銀耳。”


    銀耳能與燕窩一樣?


    鶴影沒好氣地說道,“算了,我家小姐不愛吃著些黏膩膩的。”準備自認倒黴,早些趕回去。自家小姐常說的是,也不知道要在林府住多久,寄人籬下的,能不增添麻煩就不要增添麻煩。


    那丫鬟眼疾手快拉住了鶴影,“總不能讓你空著手,我陪你去廚房裏走一趟,去看看能有什麽東西準備著好給表小姐用。”


    鶴影推辭誰知道卻拗不過那丫鬟,生生被重新拽到了廚房裏。


    原本她家小姐有些氣虛隻是熬些燕窩補補身子,晚上也是不宵夜的。


    誰知道廚房裏今日格外熱情,給了八寶蒸餃,小碗的桂花釀還有南瓜餅,她明明說了不需要銀耳,硬是給她裝了一小盅的銀耳。


    那丫鬟送鶴影到了院子門口,就行了禮不再多送。


    鶴影看著那丫鬟,此時從廚房的廚娘口中知道了這是大夫人身邊的二等丫鬟,心中想著等會要把這事告訴衛嫿。


    鶴影回到屋子裏的時候,衛嫿已經有些不喜了,燕窩是滋補之物,吃的太晚容易生肉,現在又不是盛唐以肥為美,這個點了吃燕窩就容易生肉,鶴影這次怎的回來這麽晚?


    鶴影見著衛嫿蹙起的眉,就知道自家小姐不喜,連忙說道:“小姐看了食盒就知道了。”


    “你打開罷。”衛嫿說道。


    鶴影打開了食盒,衛嫿走了過來,看到了塞得滿滿當當的食盒,卻沒有自己要的燕窩,抬眼問道,“怎麽回事?”


    鶴影就說了自己的經曆的事,她跟著衛嫿時間久了,遇事也會多想一想,“是那個大夫人身邊的那個丫鬟刻意打翻了燕窩嗎?”


    衛嫿也是這樣覺得,看著塞得滿滿當當的食盒,勾得她也有些餓了,鼻尖縈著那香氣,伸手蓋住了食盒,掩住了那味道,“你和容月就把這裏頭的吃了吧,別放在屋裏,熏得慌。”


    “是。”鶴影聽到了衛嫿的吩咐,就開始收拾食盒。


    衛嫿走向了窗邊,心裏頭想著的是那丫鬟不想讓鶴影碰到什麽?


    到底是寄人籬下,明明知道有事情要發生,甚至已經發生了,她卻一無所知。


    這種感覺讓衛嫿覺得糟心得很,心裏頭發堵,伸手捏了捏眉心。


    鶴影因為被人攔住,又到了廚房裏加了一堆的吃食,自然什麽都沒有看到。


    那林家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大夫人房裏的二等丫鬟,是和林清玨有關還是林清璿?


    這幾日她見著兩人皆不多,好似有意避開她似的,究竟是什麽事?


    大約是夜風太涼,又或者是她想的太多,衛嫿覺得腦子被風吹的有些發漲。伸手就想要關窗。


    此時忽的隔壁房門吱呀一聲,她抬眼看去,是林清嘉的房門打開。


    衛嫿看了過去,就見著走在最前的是林清嘉,她步履匆匆,腳下輕快。


    衛嫿原本是漫不經心地半靠著的,此時身子一下子就立了起來,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剛剛的事一定和林清嘉有關!


    她這幾日見到林清玨與林清璿可以說是極少的,但是多少還能夠見到,隻有林清嘉,她已經足足五日沒有見到了!


    說是林清嘉因為上次到了雲隱寺,得了大師的指點,要在庵堂之中小住給林鶴祈福,一直要小住到壽宴前,但怎的林清嘉忽然回來了。


    這般夜色裏匆匆又要去哪兒?


    衛嫿的心跳得厲害,手指在書案上寫下了一個林字。


    這幾日柳笙來的殷勤,說到底也是衝著林清嘉來的,言語之中似乎是想要打聽出林清嘉在哪家庵堂裏小住。


    衛嫿緩緩坐了下來,既然林清嘉回來了,等會去見見也就知道了。


    衛嫿伸手碰觸了自己的麵頰,為什麽魏世子一見傾心的偏生是林清嘉,她又生的不比林清嘉差,為什麽那一日明明站到了他的麵前,他的表情有的卻是嫌惡。


    食指又在書案上寫了一個魏字,像是生怕被人看到,手掌按在了虛寫得那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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