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芸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著男裝的清秀女子對著自己淺笑, 她忍不住回頭, 還記得綠衣同她說, 嘉丫頭與璿丫頭兩人穿著的是男裝, 隻是眼前的這個是她的女兒?


    綠衣見著太太回頭, 連忙說道:“這就是小姐。”


    綠衣的眼裏有著崇拜, 她也是今個兒才知道自家小姐有這般的本事。


    林清璿見著嬸嬸的神色,心裏頭像是夏日裏吃了冰沙一樣暢快,噗嗤一笑, “嬸嬸,我是璿兒,這當真是嘉嘉。”在林清嘉的背後略略一推, 林清嘉就往前幾步, 幾乎要把周氏抱個滿懷。


    “娘。”林清嘉仰著頭看著周氏,眉眼都彎了起來。


    目光對上了熟悉的眼, 周氏終於知道懷中的人就是林清嘉。


    拇指在她的額頭上擦過, 肉色的鸛子膏的顏色褪去, 就露出了那枚紅色的小痣來。


    周氏聞了聞指腹上的味道, 哭笑不得, “你用的是鸛子膏?”


    “是了。”林清嘉理直氣壯,“這個最容易固色, 在外買的芙蓉膏效果都沒有鸛子膏好。”


    周氏對著女兒說道:“若是用的上,我下次讓張獵戶多熬製一些。”


    “那就先謝謝娘親了。”林清嘉說道。


    林清璿見著周氏好說話的模樣, 有些豔羨, 若是她偷拿萬氏的東西,隻怕要罵一頓都是少的。


    周氏原本是想要摸摸林清璿的腦袋,但扮男兒著實扮的太像,就不好意思摸她的腦袋。


    “走吧。”周氏說道,對著兩人說道,“你們這般的模樣我都沒有認出來。”


    “是嘉嘉的本事好。”林清璿笑道。


    “我也不知道嘉嘉有這般的本事呢。”周氏摸了摸林清嘉的腦袋。


    林清嘉抿唇一笑,“娘有本事,我也不能太差。”


    “娘有什麽本事?”周芸輕笑。


    “治病救人就是最大的本事。”林清嘉說道。


    “就是就是。”林清璿忙不迭點頭。


    馬車早在巷子口那裏候著,一行人登上了馬車,等到回到林府的時候,天邊最後一縷紅霞終於落下。


    白日的喧囂結束,已是晚上了,林府懸著兩盞燈盞,聽到了馬車的動靜,確定了是二夫人和兩位小姐回來了,連忙拆了門檻讓他們進去。


    梳洗過後,林清璿換上了女兒家的衣裳,對著鏡子忍不住回憶起自己白日的裝扮,恍然若夢。


    林清玨和林清璿兩人在一個院子,自然見到了穿著男裝的林清璿,當時還嚇了一跳,此時見著林清璿換好衣裳,半靠在門扉處,“她住在別院裏,沒什麽規矩,你莫要和她走動多了,你看看你今個兒是什麽模樣。”話語裏是對林清嘉的嫌棄。


    “入宣飛樓的規矩,難道姐姐忘了?”林清璿伸手替自己帶上了耳鐺,如玉的耳珠上墜著金色梅花樣式的耳鐺,這一對耳鐺她已許久不帶,今個兒見到林清嘉的畫作,忽的起了興致,就隻想帶這一對耳鐺。


    “那隻是規矩,不是讓你當真扮作男兒。”林清玨和衛嫿在一起多了,自然對林清嘉沒什麽好感。


    林清璿不想理會姐姐,取了一枚花開富貴的金鐲戴在手腕上,手指轉了轉鐲子,想到林清嘉的蝶戀花的畫作。


    “怎麽帶這個鐲子?”林清玨說道。


    “我樂意。”


    林清璿的話讓林清玨皺起了眉頭,麵色不愉。


    林清璿站起身子,準備往外走,“該吃飯了。”


    “你真是。”林清玨跺了跺腳,“油鹽不進。”


    “彼此彼此。”


    “怎麽彼此彼此了?”林清玨一瞬間就知道林清璿口中指的是衛嫿,“兩人怎麽能一樣?”


    “是了,嘉嘉妹妹起碼眼皮子沒那麽淺。”林清璿不想和姐姐多說,待到晚上林清嘉與祖母說清楚了,祖母自然會約束好大姐姐。


    吃過了飯,就說起了白日的事。


    知道了兩個丫頭去了宣飛樓,憑借的還是林清嘉的畫作,林蒹多看了一眼林清嘉,沒有想到在別院裏長大的小丫頭竟然在作畫上有些天分。


    周氏在路上已經知道了兩人是如何進入的,此時再一次聽依然彎了眉眼,嘴角翹起溫柔的弧度。


    林蒹看著周芸,忽的想到了衛嫿的話來,周氏看似日子過得不好,實則別院也沒什麽不好,心緒寧和又得林家的庇佑,時光不曾在她的麵上留下痕跡。


    藏在衣袖之中的手指猛地收緊,林蒹的麵色不大好看。


    “嫿嫿身子不好,要不然這樣的熱鬧一定是要去的。”林蒹說道。


    林蒹說完之後,旁人都不說話,唯有周氏不想冷了場麵,道:“嫿嫿是個好孩子。”


    一口一個嫿嫿,林清璿聽得不舒服,她知道衛嫿不過是有些小才,哪裏夠本事入宣飛樓呢?


    姓林的三個丫頭熱熱鬧鬧吃著飯,而自己的姑娘隻能夠用白粥,還要費盡心機替自己謀劃,一開始的吵鬧完全是因為周氏而起,林蒹眼皮子不抬,就開口說道:“若是嫿嫿去了,定然是可以過書這一門的。”


    在談話氣氛很好的時候,林蒹橫插易一句,總是會讓氣氛重新冷下來。


    等到好不容易說完了,讓周氏先回去等著,她與祖母有話要說。


    周氏有些疑惑,不過仍是溫柔點頭,“那我在你房裏等你。”


    “好。”林清嘉點頭。


    萬氏看著這兩人,心中覺得有些好笑,周氏的性格柔軟,林清嘉的性子剛強,若不是兩人的衣衫顏色,周氏老成一些,林清嘉的鮮活一些,還當林清嘉是周氏的姐姐呢。


    散了下人,林清嘉就開始說起當時的事來。


    等到了林清嘉說完之後,萬氏的神色有些狐疑,“當真有人在書畫兩門比試場地候著?”


    “千真萬確。”林清嘉點點頭。


    “是的。”林清璿也跟著說出,“因為才見過,所以認得很清楚,就是柳家下人。”


    林老夫人與萬氏相視一眼,上次去柳府鬧出的事還記在心裏頭,那時候就猜測柳府隻怕做了下作的牽線之事,今日裏發生的事應證了當時的猜測。


    想到這裏,兩人麵上都是薄怒之意,房間裏的氣氛一時間冷了不少。


    林清嘉給兩人斟茶。


    萬氏看著林清嘉,既然知道他們在,還要換一身的裝扮去入宣飛樓?


    想到了這裏,萬氏的神情就顯露出不讚同。


    林清璿見狀,小聲說道:“當真是難得盛世,嘉嘉妹妹既會作收作畫,又會調色裝扮麵容。錯過去了多可惜……”


    林老夫人說道,“總不能因為柳家和魏世子就因噎廢食。他們算什麽?”林老夫人的神情帶著些許倨傲。


    “柳家實在是。”萬氏搖搖頭,“原本就聽說他們家家風……”說到了這裏,咽下了接下來的話。


    “我今日裏來就是想說,凡是柳家的帖子,我都避開些。”林清嘉的雙手放在合攏的雙腿上,“我本就不在姑蘇裏待太久的時候,能避讓些就避讓些。”


    林老夫人的眉頭皺起,想到昔日裏的繁華,如今二房的嫡女卻要主動避讓,心裏頭是說不出的滋味。


    手肘微垂下,挽在腕子上的佛珠順勢落在了手心裏,手指撚動佛珠,才覺得心裏頭的不平之意削減了不少。


    萬氏見著老夫人的神情,開口說道:“嘉嘉丫頭說得是。”輕巧掠過這個話題,暫且不表,對著林清璿說道,“以後有事也學學你妹妹,什麽事情萬不要自己做主,同長輩說一聲,我們心裏頭也有數,好替你盤算。”


    林清璿的眉頭擰成一團,“這,不是於名聲有礙嗎?”


    若是輪著她自個兒了,怕是會覺得丟人不願意對外說,被有婦之夫的人看中了?真是羞死人了。


    “傻丫頭。”萬氏一眼就看穿了林清璿的心思,招招手讓林清璿坐在她身側,摟住了她,“跟娘這裏,瞞什麽呢。”


    “嘉嘉還不是瞞著嬸嬸?”林清璿說道。


    林清璿的話讓所有人都看著林清嘉,她笑了笑,溫聲說道:“娘親經曆的事情少,她性情也有些軟盒。讓她知道了,隻是平白多一個人替我提心吊膽,也沒什麽法子。”


    萬氏想到當年周氏的性子,周氏小門小戶,出閣之前也是備受寵愛,若不然也不會被林鶴冷著了,隻是蜷縮成一團,替自己討公道都不會。


    幸而老夫人的心裏頭是有杆秤,拿捏得住,知道對不住周氏,一一替她找回場子,讓府裏上上下下不可輕怠了周氏,等到林鶴去後,依照周氏的意思讓她們住在莊子外頭。


    周氏命不大好,萬氏一直是這樣覺得的,此時聽到了林清嘉為周氏考慮的話,


    忽的覺得周氏的命說差也是沒那麽差的,她隻有一個女兒,林清嘉卻妥帖貼的很。


    而自己的一對女兒,懷裏頭的這個沒心沒肺,年齡大一些林清玨也是輕重不分,至今還和衛嫿攪合在一起。


    想到了這裏,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伸手揉了揉林清璿的柔軟發絲。


    “娘。”林清璿有些不滿,覺得娘親弄亂了她的發。


    “周氏不知道也好。”林老夫人替這事下了結論,她也知道周氏的性子,“先遠這些柳家人,長青世子總不會一直在姑蘇公幹的。”


    林清嘉含笑道,“是。”


    第二日,柳笙果然來到了林府。


    用的是探望衛嫿的名頭,柳笙到了衛嫿的房裏,發現了一位中年美婦怒視著自己,心中還想著是誰,引路的丫鬟就對著林蒹行禮,點名了她的身份。


    柳笙暗中叫苦,沒想到這位婦人竟是林蒹。


    姑蘇與無錫並不遠,林蒹因為丈夫納妾,鬧得天翻地覆,性子偏頗的很,柳笙上次在柳府就讓衛嫿下了麵子,這會兒還在病中,想到這裏,心中就發虛。


    “衛夫人。”柳笙對著林蒹行禮。


    “柳姑娘。”林蒹冷笑著說道,“真真是奇了怪了,今個兒能夠在這裏見到柳姑娘。”


    衛嫿要比林蒹有眼色的多,上一次柳笙明明拉長著臉,這會兒卻賣著笑,衛嫿疑竇叢生,對母親說道:“娘,我想喝蜜子水。”


    上次衛嫿和林蒹私談了許久,林蒹做出了讓步,此時女兒暫且讓她離開,她也就離開了。


    柳笙見著林蒹離開,心中鬆快了不少,“嫿妹妹莫要起身,真是折煞我了。”她同衛嫿說道。


    衛嫿笑了笑,“柳姑娘今個兒來是……”


    “是為了同嫿妹妹道歉的。”柳笙溫聲說道,眼底有著歉意,“上次是對不住了,因為自鳴鍾壞了,我心裏頭著急誤會是嫿妹妹弄壞的,等到宴席結束以後,我房裏頭的丫鬟才跪了下來,同我說是我誤會了。”咬著下嘴唇,像是十分難為情一樣,“我真是對不住嫿妹妹。”


    衛嫿與柳笙皆是知道當日是個什麽情形,衛嫿見著柳笙溫言細語,便也說道:“那自鳴鍾可還能修好?”


    “自然是可以的。”柳笙說道 :“那一日的誤會,我與我閨中交好的人都一一說了,不敢讓嫿妹妹擔了壞名聲。”


    兩人你來我往,還握著手,當真像是一對好姐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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