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又是一道城牆,浩然湖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湖,引的是楚勝河的水,這浩然湖也可以說是護城河,因曾有詩讚歎這水蒸騰時候的煙波浩渺,如同胸膛之中的浩然正氣,那詩句動人心魄,後來這就得了一個浩然湖的名了。


    不用過外城牆的門,隻消繞著城牆根繼續往前,就見著一處杉木建的臨水平台,旁側有六角長亭,已經有不少人已經到了,三三兩兩湊在一起。


    最惹眼的是斜斜靠在長亭欄杆上的錦服少年,寶藍色雲紋團花湖綢直裰,腰間掛著一塊兒玉佩,長發用白玉冠束起,腳下著黑靴,與上次相見起碼的幹練相比,此時更似富貴人家的公子,可謂是公子如玉。


    林清嘉看過去的時候,恰巧秦霆軒也看了過來,一雙眼澄澈而通透,一雙眼閑適自在,相碰時候恰似雲與月相逢光風霽月。


    秦霆軒一眼就見著了來著的四人裏那眉心紅痣的林清嘉,並不起身,遠遠對著她微微頷首,林清嘉也還之以禮。


    林清嘉的動作引了林清璿的注意,順著堂妹的目光看過去,便見著了秦霆軒。


    眼底滑過一絲驚豔,“那是誰?你認識?”林清璿反問之後想了想,若有所思說道,“好似不是書院裏的學子。旁邊站著的是知府大人之子,想來這一位的身份也不低。”


    王長澤在一旁微微點頭,他確實從未見過眼前人,林清嘉與他招呼,他是誰?


    “我與他有過一麵之緣,他是忠恒世子。”林清嘉輕輕說道。


    世子?


    何若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想要好生看看京都裏貴人的風采。


    此時秦霆軒坐下,背對著眾人,何若竹隻見得到他挺直的背脊。


    “那……你怎麽會認識?”王長澤問道。


    何若竹連忙說道,“想來林三姐姐也是偶然見過罷。”


    林清嘉點點頭,“正是這樣。”


    林清璿有些好奇,想要多問一句,就聽到有人揚聲喊道,“社長來了。”


    這一聲是衝著他們的身後喊著的,林清嘉回頭就見著來的男男女女。最正中那人身材微豐,麵圓而和善,觀之可親。


    林清璿扯了扯林清嘉的衣袖小聲說道:“這位就是我們社長了。”


    林清嘉可不敢小覷了這位社長,祖父是赫赫有名的畫師張成林,在世的時候畫作價值千金,等到張成林去世之後,畫作更是萬金難求。


    聽林清璿說,如今的張社長,名字喚作張德風,與其妹妹張德音兩人被祖父教導過一段,張德風的畫做得極佳。


    張社長來了,秦霆軒也與那知府大人之子並肩行來。


    社長寒暄了幾句,見過了新來的人,尤其是與秦霆軒多說了幾句,此時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富貴公子是京都裏來的貴人。


    秦霆軒的風姿卓然,林家姐妹在女兒家之中,就見著姑娘們或是用長袖遮住了口,或是用扇子掩住了微紅的麵,低低地說起這位忠恒侯府的事來了。


    林清嘉隻粗略的知道一些忠恒侯府的事,如今在姑蘇閨秀的軟語之中,拚湊出了忠恒侯府全部的事來。


    老忠恒侯是征西大將軍,當初征戰四方麵上傷了一道,右腿腿骨處更是受了重創,陰天下雨的時候都會腿疼,不大舒服。原本定下了親事,也因為他腿上的傷和麵上的傷耽擱了下來,誰知道,這般的老忠恒侯,竟然是尚了公主,當年的德惠公主是赫赫有名的美人,突厥曾來朝的王子對德惠公主一見傾心,主動提出要以三座城池換迎娶美人,皇帝都沒有允諾,最後竟是讓嬌滴滴的公主嫁給了老忠恒侯。


    “我去過京都裏,曾見過老忠恒侯。”團扇遮不住她閃閃發亮的眼,“那一道疤真的可怖,從這裏過,幾乎壞了眼睛。”胖乎乎少女聲音軟糯,“德惠大長公主則是生的好,時光眷戀這位昔日裏的美人,也瞧得出日子過得圓滿,仍是如雲烏發,青絲如瀑。”


    她說完之後,就有人歎息著感慨。


    有人覺得瘸了腿毀了容的忠恒侯還能夠尚公主,當真是皇恩浩蕩;有的感慨德惠大長公主過得舒心,要知道旁人尚公主,雖說家中無妾,卻有通房丫頭,老忠恒侯卻從頭到尾沒有外人。


    閨閣少女簇在一團,說著話都帶著江南的軟,不像是背後說人的閑話,倒像是倚在情人的懷裏撒嬌,帶著快活的嬌媚。


    林清嘉少有這樣的經曆,覺得新奇有趣,聽著她們的話,或是嘴角上揚,或是若有所思,或是忽的彎起眉眼。


    一直留意她的何若竹見狀撇了撇嘴,心裏記下了這一筆,準備晚些時候同王長澤說,林家的三姑娘是個愛聽旁人嚼舌頭的。


    不知道是誰感慨了一句,如今的忠恒世子,隻怕也要尚公主,所以這一次才躲了出來。


    秦霆軒要尚公主?林清嘉還沒有細想,就被林清璿捉了衣角,“我們去看看。社長帶了畫,我也要把你的畫帶過去給社長看看。”


    林清璿的語氣有些迫不及待,顯然她不愛聽這些嚼舌頭的話,在這裏已經待得有些不耐了。


    林清嘉就跟著林清璿從女眷之中鑽了出來,林清璿呼了一口氣,“平日裏沒有這麽多人的,隻怕是因為秦世子來了,所以也都不作畫,說些小話。”回頭的時候發現何若竹來了,扯了扯林清嘉的衣袖,對著身後努努嘴,輕聲說道,“她怎麽也來了?”


    林清嘉不消回頭也知道何若竹在後麵跟著,輕笑了笑,“你看,社長不是在同王長澤說話嗎?”


    林清璿想到王長澤與何若竹一起釣魚,猜出兩人之間的情意,低頭笑了,“這倒是。”


    兩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入了何若竹的耳,讓她暗咬銀牙,羞得麵上發紅。


    隻是,她仍是跟在兩人的身後,目光透過兩人之間的縫隙,看向了眾人圍簇著的王長澤。


    “沒想到長澤兄也來了。”社長是一個很和氣的人,對著眾人說道:“長澤兄的寫意山水,做得是最好的。”


    張德風的話音剛落,就有四周學子附和,顯然王長澤的學問很好,在書院裏頗有些人氣。


    “我知道王兄的書念得好,在書院之中是數一數二的,沒想到還做的一幅好畫。”


    “長澤兄的詩,念起來口齒生香,我至今記得一句‘星稀河影轉,霜重月華孤。’如同讓人看起來見著這景致一般,想來是因為長澤兄的畫做得好,這詩也帶了畫的意味。”


    “所謂是詩中有畫,今日裏要開開眼,要見見畫中有詩了。”最後一人搖頭晃腦的說辭,得了眾人的一致認同。


    林清嘉的目光從王長澤移到了秦霆軒的身上,她總是不自覺的看著秦霆軒,秦霆軒聽到了眾人對王長澤的讚歎,眼裏也流露出一絲的期盼來。


    王長澤有些不自在,他先前確實作畫,隻是許久不曾動筆,上次張社長見他作畫已經足足有兩年的時間。


    做事有天分是其一,其二是勤勉,兩者兼顧才能夠做到頂尖,王長澤自己於作畫有其一而不得其二,盛名之下定然是其實難副的。


    此時有京都的秦世子在場,他更是不欲當場作畫,此時心中後悔跟著林家姐妹過來了。


    王長澤再三推脫,隻被人當做謙遜,心中正苦惱,見著了林家姐妹,忽的想到了林清璿的話,眸光一亮。


    “我來時遇到了林家的二姑娘與三姑娘,林二姑娘同我說,今日裏帶了林三姑娘的一副秋日賞菊圖,畫作是她平生罕見,不如品鑒林三姑娘的畫作才是。”


    林家二姑娘和三姑娘?


    有快言快語的直接說道,“我從來隻知道林家有兩位姑娘,林家大姑娘和二姑娘,莫不是弄錯了?”


    “林家?如今在姑蘇定居,簪纓之家的林家?”


    “可不正是林家,這位林三姑娘,我好似有些印象,曾經的二房有一位獨女,想來就是這位林三姑娘了,我記得林鶴去後,其夫人攜女兒是獨居郊外。”


    不僅僅是女子好口舌,這些書生對姑蘇的世家也是數如家珍,因為眾人都看著林家姐妹兩人,原先談論著秦霆軒的那些女子也停下了議論,簇了過來,口中說著的是林清嘉。


    秦霆軒看著林清嘉,想著原來她是林家人,若是讓魏世子知道了,心中定然是止不住的歡喜。


    秦霆軒想到魏邵和的失態,心中想著這少女不過是生的白淨些,眉心的紅痣難得,又不曾與魏邵和多說幾句,怎的就讓他失魂落魄?


    林清璿聽到眾人論起林清嘉的身份,忍不住側過頭看了一眼三妹妹。


    林清嘉的目光從秦霆軒的身上移到了林清璿的身上,莞爾一笑,“那就讓社長看看畫吧。”


    “好。”林清璿手一抖,便把手中的卷軸展開,“社長,這就是我妹妹的畫作了。”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這一幅畫上,秦霆軒的眼睛瞳孔微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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