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要幹什麽!”


    丘琿看著一屋人,尤其是段正歧,這人莫名把自己關在房內,卻打量都不打量一眼,倒是和自己的屬下擠眉弄眼的。然而即便段正歧不正眼瞧他,將軍的幾名貼身下屬也是緩步走了過來,將丘琿包圍在正中。


    “你們知道我爹是誰嗎?”這小王八一時心慌,忍不住道,“要是敢動我,沒你們好果子吃!”


    許寧這時才回神,他先是看了眼段正歧掌中傷口。傷痕很淺,此時已經止了血,但是看段正歧這模樣,自己要是沒反應估計會不依不撓。許寧想著,心下也氣惱,他索性端起桌上酒壺,就往段正歧掌心澆去。


    “先給將軍消一消毒,降一降火。”


    哪想見酒水趟進傷口,段正歧連眉峰都不皺一下。反倒是許寧有些心疼了。他左右環顧,想找一找有什麽可抵用的東西。


    旁邊卻突然有一雙小手,遞過一個藥箱來。


    “大人如不嫌棄,先用著,裏麵都是些常備藥,治外傷尤有效果。”


    許寧看著走到自己麵前的紅鸞,心底不得不佩服,剛被段正歧虎瞪著眼嚇了還敢湊上來,真是好膽性。他哪知道紅鸞其實未見有多大膽魄,卻真有一片癡心罷了。


    許寧謝過,打開藥箱,見裏麵果然是一些外用藥,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效用不明的軟膏。他有些尷尬地收回手,卻聽眼前女子淡淡道:“這都是昨日新備的,還未用過,大人不必顧慮。”又聽她接著說,“這類藥紅鸞常備常用,這一瓶治此類外傷,藥性最好。”


    許寧看著她舉起的一個褐色小瓶,點了點頭,接了過來。


    誰知,這邊傷患又不配合了。段正歧見他竟然要給自己用那女人的藥,臉色都沉了下來,嚇得身邊的幾個弱女子簌簌發抖。許寧卻不打算嬌慣他,一把奪過段正歧掌心,邊上藥邊道:“將軍大人,還是先將眼前麻煩處理幹淨再說吧。”


    眼前的麻煩——早已經被堵住嘴壓在地上的丘琿,嗚嗚地發出嚎叫,而在他身邊的那些兵痞可沒什麽好脾氣,見他嚎得狠了,上前便是一腳。漸漸地,丘琿也不敢有脾氣了,隻是畏懼地看著段正歧。


    段正歧隻消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個繡花枕頭。這樣的草包他這幾年跟在段公身邊見識得不少,無外乎都有一個權勢滔天的父親。尤其是這丘謀壬,現在金陵除了省長外,他就幾乎可以算是半個龍王爺。


    眼下他這草包兒子,不長眼地單獨闖進他包廂,倒是給段正歧送上一份大禮。他正要對付杜九,這城務長官倒也是一枚好棋。


    這麽想著,段正歧大手一揮,那些心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上前就要打暈丘琿,把這小子當做盤鳳樓的特色外賣打包回去。


    “呀啊!”


    然而他們似乎忘了,在場可不止這幾個人。


    那些女人看到段正歧的手段,立刻渾身發抖,退避三舍,再也不敢向之前那樣圍著他了。其中稍有眼力的,更是跪下求饒。


    “求將軍饒命,將軍饒命,隻當我們幾個什麽都沒看見,放過我們吧。”


    段正歧隻打望了一眼,就沒了興致,正要吩咐對這幾人的處置時——


    “將軍。”


    許寧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現下樓裏都知道她們在我們屋內,如果出了事,恐怕不好交待。”他道,“怕是要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


    段正歧心裏冷笑,甩開他的手。


    盤鳳樓的這些女人看著風光,其實猶如草芥,就是平日裏遇上些嗜好特殊的貴人,也難免有香消玉殞。今日段正歧為了堵住她們的嘴,就算真滅口了,那蕭任敢說些什麽嗎?


    許寧當然也知道這理由不充分,可他實在是不忍心,更看不慣段正歧總是拿人命當兒戲的態度。眼看兩人為了此事,又要鬧翻。


    “將軍!”


    身邊有人撲通一聲跪下。


    那紅鸞跪在地上,磕頭磕得咣咣地響。


    “小女子自打入了這行當,便曉得那不聞不知的規矩,絕不會多言半分。將軍若還不放心,不如將我們帶走,囚於府上!”她大著膽子,對上段正歧漆黑的眼瞳,道,“雖然我等不過螻蟻,可這麽多人突然消失,外傳出去,恐怕會對將軍有所影響。”


    段正歧聞言蹙眉。那杜九的確謹慎得很,到現在都一直不上鉤。若真在盤鳳樓解決了這幾個女人,雖然不是大事,但也可能叫杜九更加防備。


    “將軍殺我輕如易舉,卻還要負責善後。相比起來,便是對外說您一時興起,將我們全帶了回去,倒沒有人會起疑心。將我們囚禁在您眼下更便於看管。到最後要殺要剮,還是聽之於您。”


    旁邊青鳳聽她這麽說,立時尖叫:“你不要命我還要!不要連累我,你這賤人!”


    紅鸞卻繼續道:“而且姐妹們在盤鳳樓多年,僥幸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像丘琿這樣的公子哥,不說多,也見了不少。這些少爺在我們麵前沒什麽戒心,好話歹話都隨意說了。若有什麽將軍想要打探的消息,紅鸞也不吝全數相告。”


    聽到這裏,不僅是許寧,就連段正歧眼中也是少了幾分冷漠,多了一些打量。


    這個女人三言兩語,不僅陳明了段正歧殺她們的不利,還說清了留下她們的利處。最關鍵的是,她心思如此聰敏,卻在段正歧麵前全漏了底,一絲都不敢藏。


    可見此女不僅有急智,更是個七巧玲瓏心。


    而一旁許寧見段正歧似乎聽進去幾分,連忙開口:“其實將她們帶回宅邸,還有一個好處。”


    段正歧看向他,便聽許寧道:“將這麽多女人帶回府,怎麽能不生事端?”他意味深長,“到那時,說不定就有人忍不住見縫插針,而我們,也可以守株待兔了。


    ……


    段正歧竟然一連帶回去了六個女人,還將盤鳳樓頂尖的貨色全都一股腦兒帶走了!這消息流露出來的時候,之前笑話段將軍名不副實的人們,霎時都啞巴了。


    這、這不愧是年少成名,威震八方的人物,看來還是正當年少,寶刀未老啊。於是有好事者又幫段正歧算了,這六位美嬌娘,豈不是正好一天排一個,再留一天休息?有人卻罵他,別忘了,家裏可還蹲著一個呢。


    杜九聽到消息時也是愣住。縱然他也是閱盡千帆,卻還真沒見段正歧這樣的人物。當下就派人去打探,得到回報說不僅傳言屬實,而且這幾日段正歧府上出了好幾回亂子,連外頭都能聽見動靜。不僅如此,段正歧還吩咐人加強了戒備,像是怕什麽人逃走。


    “竟然真是如此。”杜九喃喃道,“他和許寧,莫不成還真有糾纏?”


    最早流言傳出的時候,杜九並不當真,便是與張習文戲謔說了,也不過是故意要氣對方。可這回消息再出來,他倒真有幾分信了。不論真假,若段正歧真打算如此折辱許寧,他倆定是不能再重歸舊好了。


    不過為了確保萬一,杜九決定最後再試探一下。


    “聯係那邊。”他陰著臉,道,“讓那人打探一下,段正歧府內情況,是否真如傳言所說。”


    金陵,段正歧所住別莊。


    自從上回的宅院被人抄上門埋伏了許寧後,他就立刻換了住處,也不再隱藏,而是大大方方地告訴眾人,自己回了金陵。因為即便如此,現在的金陵也沒人敢動他。


    最近因著南邊廣州和北邊北平的事,孫傳芳正是惴惴不安、自顧不暇,聽說人早就不在金陵,不知去哪兒合縱連橫了。所以段正歧才可以大大方方地闖空門,沒有了孫傳芳的金陵,不足為懼。對岸就是段正歧自己的數萬大軍。


    然而即便是如此威猛的段將軍,也有對付不了的人物。


    丁一從外麵回來,便看到屋內又是戒嚴,歎氣道:“老大又和許寧生氣了?”


    副官正巧也站在他身邊,聞言頷首道:“已是幾日了,自從將軍把盤鳳樓的女人帶回來,裏麵就沒消停過。”


    丁一頓了頓,說:“這麽看來,老大對許寧竟然是真動了心思。那許寧呢?”


    “許先生?”副官看向二樓,“怕是不情願吧。”


    如今,這座段府內,除了當日替段正歧提親的副官,所有人都知道段正歧屬意了一名教書先生。不僅如此,段正歧心氣上來,竟然還強關了人家,更故意帶回幾名風塵女子作氣。


    因此這幾日,竟然是沒半個人見到許寧。段正歧偶爾外出,也是隻帶貼身的幾名近衛,並命令副官看嚴許寧,不許任何人進出他房間。


    就是丁一這樣的虎將,也不曉得這裏麵的□□。唯一例外的,或許隻有張三。


    然而張三並不開心。


    他此時站在許寧屋內,身旁是幾名年輕軍官,正是前些日跟著段正歧出去尋花問柳的那幾位。而在他正對麵,則是一身軍服的許寧。


    “為什麽要我假扮你,你自己倒出去快活!”


    張三原地打轉,同時看著軍容整齊、英姿筆挺的許寧。要不是這人就在眼前換的衣服,他還認不出人來。摘了眼鏡,壓低軍帽,剔除平時的一身書生氣,混在幾名同樣製服的軍官中間,許寧竟然魚目混珠,叫人分辨不出。


    “因為你有經驗。”


    許寧看著他,或許因為幾日習慣了,舉動間真有幾分瀟灑。


    “我幫你的還不夠嗎?又是替你去聯係梁琇君那女人,又是故意在杜九麵前漏馬腳。現在還要假扮你在這坐牢!”張三不忿道,“可你卻連你們在幹什麽都沒告訴我。”


    許寧見他實在鬧騰,便開口。


    “張先生。”


    可這一稱呼,便把張三嚇了一跳。他抬頭看向許寧,竟然見這書生眼中,看出幾分和段正歧相似的凜冽來。


    “你應該慶幸,現在你還站在屋內。”許寧走到窗前,看著樓下,“而外麵的那些人才真正是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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