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紀末的知識分子突然開始熱衷於一個拉丁美洲人的名字:切·格瓦拉。我在一些雜誌和報紙上看見那個革命者的照片,是個英俊逼人的穿著軍裝的白種男子,頭戴無舌帽,一臉絡腮胡子,他的明亮深邃的眼神令人難忘。這樣的眼神在現實生活中是罕見的,因此它使一些隨波逐流又不甘平庸的靈魂感到驚悚。有個學西方曆史的研究生告訴我,她每次看到格瓦拉的照片就會渾身顫抖。她的這種過度的反應使我惘然。我對一個已故的遙遠的革命者的感情也是遙遠的,他的照片讓我浮想聯翩,我猜想攝影師是在玻利維亞的崇山峻嶺裏拍下了這張具有珍貴價值的照片,那是他當年打遊擊的地方。我真正感興趣的是具體的東西,也就是格瓦拉當時的目光所在,他在注視什麽?我首先想到了山鷹,在我的意識中山鷹是常用的真正的革命者的象征,但後來我就在一張報紙上看到了一篇文章。文章說格瓦拉六十年代兩度訪問中國,並且和中國政府做了一筆食糖生意,作者說那就是為什麽三十年前許多中國人嚐到了古巴紅糖的原因。我回憶起小時候母親菜籃裏的那種酷似黃沙的紅糖,甚至回想了它的滋味,不知為什麽,我認為這樣的聯想對一個革命者是不恭的,也是不公平的。幾乎是在突然之間,我覺得我理解了格瓦拉的眼神,那樣的眼神來自六十年代,到達亙古未變的廣袤的天空,到達地球另一側的東方的中國,然後我看見格瓦拉手持一把刀在甘蔗田裏砍甘蔗的情景。我要說的就是他手裏的那種刀,那種刀被我和我的小學同學稱為古巴刀,不管你信不信,我肯定格瓦拉的甘蔗刀產自中國,而且我可以肯定那是我們熟知的一家工廠的產品。


    必須說說這家生產刀具的工廠。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它在我的家鄉都不是什麽著名的工廠企業。過去它的名字叫做日用五金廠,孩子們有理由鄙視它,現在它更名為刀廠,同樣也不能引起別人足夠的尊敬。工廠就坐落在香椿樹街上,對麵是整個香椿樹街最髒最臭的公共廁所。有時候你看見從廠裏飛快地跑出來一個工人,心急火燎地衝進廁所,過了一會兒你看見那個人慢悠悠地走出廁所向廠門走去。孩子們對日用五金廠的鄙視有一部分是這些來往於廁所的人造成的。學校的老師說工人階級領導一切,學生們就想起日用五金廠的那些急著上廁所的工人,他們對工廠的生活了如指掌。工廠裏隻有一個廁所。工人他們就像一台台機器一樣照看另外一台台機器,他們守著一台台衝床、車床、銑床、刨床,讓堆在露天的一疊疊鋼板最後變成了各種各樣的水果刀、電工刀、菜刀。誰會對這樣的工廠感興趣呢?讓人感興趣的是一些不確定的事,比如電鍍車間的電鍍池,傳說人不小心掉進池子就會像冰一樣融化,連骨頭也撈不起來。但我們誰也沒聽說有這種悲劇發生。


    除了古巴刀的故事,值得一說的是工廠大量的下腳料,總是有人在街上央求工廠的某個工人,問他能不能把廠裏的下腳料帶出來,釘在窗戶上當鐵柵欄用。那工人也許會說,你明天在圍牆外麵等著。孩子們在工廠圍牆外麵見過大量的隔牆飛出的鐵皮,鐵皮一張張落在地上,琅琅有聲,給牆外等候的人帶來一種豐收的喜悅。你看見一張張帶有整齊圖案的鐵皮,它們早已經被機器衝壓過了,留下來的空白部分乍看就像一片片綠葉,直到此時你才發現街上流行的綠葉形鐵柵欄全部是這家工廠扔下的廢料。除了古巴刀,你可以從許多人家的窗戶上發現香椿樹街與工廠惟一親密的關係。


    如果仔細考察,我們會發現日用五金廠的衝床工人陳輝是這種親密關係的創造者。我前麵所說的那個被家庭婦女們當街攔住的人,那個在圍牆內側扔鐵皮的工人就是陳輝。


    陳輝是個蒼白的看上去病懨懨的青年,人們從他的臉色上就能得出他身體不好的結論,隻是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有什麽病。我們街上著名的青年領袖三霸和陳輝混得很熟,三霸不認為陳輝有什麽病,他說,這家夥經常讓人打出血,血出多了就變成個白臉,這有什麽奇怪的?三霸還反對別人把陳輝說成他的朋友,三霸說,這家夥窩囊,老挨人揍,他送我那麽多刀是拍我馬屁,他有事要我擺平。


    我們都見過陳輝送給三霸的各種各樣的水果刀和電工刀。陳輝下班經過三霸家時會順便拐進去,推開三霸那間烏煙瘴氣的房間的門,拿出他的禮品。有的刀三霸並不喜歡,順手就送給了別人。我哥哥就在三霸那裏得到過一把水果刀,是沒有鍍過的,刀背上刻著一行草書:上山下鄉為人民。


    我們頭一次見到古巴刀是在冬天。那天下起了大雪,年輕人都很規矩地待在家裏,我哥哥那幫人照例聚集在三霸的房間打康樂棋。那天他們看見陳輝像往常那樣,有點拘謹地推開門走進來,他的綠色棉軍帽上結著一層白色的雪珠。像往常一樣,沒有人向陳輝多看一眼。陳輝示意三霸到一邊去。三霸卻不動,三霸說,我在玩你沒看見,有什麽好東西放在桌上好了。陳輝站在一邊,猶豫了一會兒,過了幾秒鍾他們看見陳輝把手伸進褲腰裏,小心地抽出一把刀。一把造型奇特的刀,刀身一尺來長,帶有一定的弧度,刀刃兩側都已經開鋒,閃爍著銀白色的光芒。


    古巴刀,陳輝注視三霸的目光中明顯地帶有一種期盼,他說,你們都不知道的,我們廠裏現在在生產古巴刀。


    屋子裏的人對這種刀都很陌生,他們覺得這是一把怪刀,就像它的名字一樣。三霸說,什麽古巴刀?為什麽叫古巴刀?陳輝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廠裏人管它叫古巴刀,說是支援古巴革命的。三霸有點疑惑,問陳輝,古巴革命用刀?他們用刀打仗?陳輝說,有人說是砍甘蔗用的,不管那麽多了,反正我覺得這刀不錯,我在廠裏試過了,砍鐵皮,一砍就是兩半。三霸嘿嘿地笑起來,他說,砍鐵皮痛快,砍人就更痛快了,既然是好刀,明天再給我弄幾把嘛,我這裏的小兄弟,一人一把。


    陳輝臉上流露出一種為難的表情,他避開三霸的眼睛,低頭擤了下鼻子。不是我們車間做的,他說,是三車間在做古巴刀,看得很緊,拿那麽多不行。陳輝的婉言謝絕使三霸很不習慣,三霸皺了下眉頭,說,拿幾把刀有什麽了不起的?我讓你拿你就拿。誰找你的碴兒,你找我解決。


    陳輝站在那裏,看著三霸把古巴刀扔在床底下。拿那麽多肯定不行,最多再拿個兩三把出來,他看著三霸說,你不知道,三車間看得很緊。三霸卻不耐煩了,他揮揮手說,別跟我廢話連篇的,你看著辦吧。


    然後三霸就和我哥哥他們繼續打康樂棋,他們玩起來就把什麽都忘了。陳輝過來,站在三霸身後看了一會兒,我哥哥記得他還給屋子裏的人發了一圈香煙,是很高級的群英牌香煙,後來陳輝就不見了。他們打康樂棋打得熱鬧,人人眼睛盯著棋盤上的棋子,這種棋子天生就是被杆子擊打的,他們看著棋子被打出各種角度的滑行路線,棋子撞在棋盤四壁發出清脆的響聲,誰也不知道陳輝是什麽時候走的。


    說的仍然是那年冬天的事。第一場雪剛剛融化,第二場大雪又紛紛揚揚落在我們城市的大街小巷,走出家門滿眼都是白色。這種雪量密集的冬天在南方是很少見的,孩子們得到了意外的禮物,他們在香椿樹街的所有空地上堆起了雪人,我的兩個表弟那天在日用五金廠門口堆雪人,他們恰好目睹了陳輝東窗事發的一幕。


    表弟說他們看見陳輝和一群女工一起向工廠大門走來,有個女工的飯盒掉在地上了,正好掉在陳輝腳下。女工對陳輝喊著,陳輝,幫我撿一下。陳輝愣了一下,他說,你自己撿。陳輝站在那裏看著地上的飯盒,他說,懶貨,你自己沒有手?那個女工叫著陳輝的綽號,死白臉,你拿什麽架子?讓你撿是看得起你!陳輝就笑了,他彎腰去撿地上的飯盒,旁邊的人都發現他彎腰的動作很僵硬,好像是腰部出了毛病。陳輝的腰好像是出了毛病,他改變了姿勢,就像給飯盒下跪一樣,他跪下來撿那個女工的飯盒,女工們看著他,說,死白臉,你怎麽這樣笨,腰閃了?陳輝搖著頭,他終於把飯盒撿了起來,與此同時,女工們都聽見了他的工作服被什麽利器劃破的聲音,她們走過去看他的衣服,緊接著女工們便發出了那陣驚叫聲。


    陳輝的褲腰裏插著三把古巴刀,三把刀已經刺穿他的藍色工裝,露出鋥亮的刀尖和刀鋒。


    表弟說他們看見陳輝被人圍了起來,許多人從辦公樓裏向廠門口跑,然後他們看見陳輝從人群裏衝了出來,陳輝舉著三把刀從人群中衝出來,向外麵跑,他的身後有一群人在追趕。他們看見陳輝的臉色像地上的積雪一樣白,陳輝的口袋裏有一串鑰匙掉在雪地裏,但他沒有管它,他舉著三把刀拚命地向香椿樹街的西側奔跑。工廠的那些人在後麵追,他們一邊追趕一邊叫喊著,陳輝你別跑,回來把事情說清楚!陳輝不理睬他們,他舉著三把古巴刀在街上狂奔,路上的行人都看見了他手裏的刀,他們先是下意識地躲避,等到明白過來,那些人也加入了追趕的隊伍,表弟說起碼有二十幾個人在後麵追陳輝,但是他們都沒有追上他。


    人們看著陳輝跑進了三霸家,誰也沒想到他會跑到三霸家,追趕的人後來就聚攏在三霸家門前,一邊敲門一邊議論著,他跑到三霸家是什麽意思?


    我哥哥那天也在三霸家。他們看見陳輝失魂落魄地闖進來,他把古巴刀扔在地上,喘著粗氣,他說,古巴刀,我給你拿來了。三霸聽見了門外的動靜,他說,怎麽回事?外麵怎麽這樣鬧?三霸到窗前向外麵望了一眼就明白了,他說,給人逮著了?給人逮著你還往我家跑?陳輝站在那裏,不敢直視三霸的眼睛,他說,你把他們攆開,你能把他們都攆開的。三霸冷冷地看著陳輝,不說話。陳輝求援似的看著屋子裏的其他人,他說,是你們要古巴刀,我才拿的。你們出去把他們攆開吧。三霸把康樂棋棋杆扔在桌上,他說,好啊,陳輝,你倒是仗義,偷刀往我家跑,殺了人要不要也往我家跑?陳輝仍然不敢正視三霸,他側著臉聽著外麵的動靜。外麵有人在用力敲門,外麵的敲門聲已經越來越粗暴越來越響亮了,可以聽見敲門聲中夾雜著廠裏的保衛科長的北方口音。他在外麵喊,三霸同誌,請你開門,三霸同誌你給我想想事情的後果!


    據我哥哥透露,當時屋子裏的氣氛很緊張,他們都看著三霸,看得出來,三霸雖然裝得若無其事,但他也有點緊張,他的目光在地上的三把刀和陳輝臉上閃閃爍爍的,他的臉上停留著一種虛假的微笑。大約這樣沉默了五分鍾,外麵的嘈雜聲更加厲害了,好像是派出所來了人。三霸向窗外瞥了一眼,然後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刀,他將三把刀碼齊了,往陳輝的懷裏放,他說,拿著,你出去。


    屋子裏的人都看見了陳輝絕望的眼神,他沒有接三霸手裏的刀,他說,是給你的刀,是你們要的刀。我哥哥說他清楚地看到陳輝眼睛裏的一星淚光,他覺得陳輝說那句話的時候快哭出來了。


    三霸不看陳輝的眼睛,他說,把手伸開,接著刀。聽見沒有?把手伸開!


    他們看著三霸將刀用下巴夾住,把陳輝背在身後的手扭了過來,然後三把刀準確地落在陳輝的懷裏。三霸說,孬種,好好拿著,滾出去。


    他們看見陳輝捧著三把古巴刀站在那裏,陳輝傻眼了。陳輝失血的嘴唇恐懼地哆嗦著,他的眼睛卻憤怒地瞪著三霸。他們看見陳輝捧著三把刀向門外移了兩步,然後他回頭瞪著三霸,他的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三霸說,你他媽瞪著我幹什麽?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在瞬間發生了。我哥哥看見陳輝的臉在這個瞬間燃燒起來了,陳輝蒼白的臉像一團火突然燒得通紅,陳輝喉嚨裏的聲音聽上去就像一聲呻吟,他說,三霸,我認識你了。然後他們看見陳輝調整了握刀的姿勢,他的右手抓了兩把刀,左手握了一把刀,他對三霸說,你給我開門,你要連開門都不敢,那你就是孬種。


    是三霸為陳輝開的門,三霸打開門以後,陳輝像電影裏的騎兵一樣衝了出去,陳輝狂叫著揮舞手裏的三把刀,圍在門外的人一哄而散,但是仍然有幾個人被嚇呆了,他們看見陳輝怒吼著將手裏的刀砍向兩邊的人群,他們不知道躲閃,結果就被砍倒了。我哥哥他們隔窗觀望著外麵的騷亂場麵,他們很想知道陳輝這種人,逼急了他會做出多大的事情,他們都抱著與己無關的態度,看著陳輝手裏的刀和刀向兩邊揮舞時劃出的光帶,竟然還有人向陳輝叫喊道,砍得好,砍得好!窗外響起了誰的慘叫聲,一個看熱鬧的男孩突然跌倒在三霸家的窗玻璃上,我哥哥說他覺得有一股鮮血熱乎乎地濺到他的臉上,然後他看見那男孩的一隻手向他伸來,他看見男孩的另一條胳膊,它像一棵被折斷的樹枝在窗前懸蕩。


    突然出現的血腥場麵使許多人亂了方寸,包括日用五金廠的人,包括聞訊趕來的民警,他們不能接近陳輝。抓住他,快抓住他,這樣的叫喊聲不絕於耳,但是誰也沒能及時製服陳輝。被砍傷的不隻是那個男孩,還有雜貨店的一個女店員,一個挑擔賣菠菜的農民,一個本來腿腳就不方便的老頭,人群向四周散去,很明顯他們被瘋狂的陳輝嚇著了。陳輝的一把刀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撿刀,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陳輝向三霸家的窗子看了一眼,看見三霸和一群青年擠在窗前,他們也在看他,陳輝撿起刀,他的鼻子急劇地抽搐著,然後人們聽見瘋狂的陳輝張大嘴巴哭了起來,他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那樣,張大嘴巴哭了起來。我哥哥說民警和保衛科長就是趁這個機會撲上去鉗住了他的雙手。這家夥不是那塊料,我哥哥引用三霸的話說,草包充好漢,遲早要露餡的!


    一個瘦小的腰係圍裙的女人在曲終人散的時候趕到了三霸家門口。有人認出那是陳輝的母親。他們看見她手裏抓著一把雞毛撣子。她用雞毛撣子敲三霸家的窗戶,三霸他們在裏麵繼續打他們的康樂棋。三霸對大家說,別理她,她會用雞毛撣子打人,別看是雞毛撣子,打在頭上也很疼。三霸他們不理睬陳輝的母親,有人起身拉上了窗簾。過了一會兒他們聽見了那個女人的哭聲,三霸說,讓她哭,千萬別理她,讓她進來我們就遭殃了。他們繼續打康樂棋。康樂棋的棋子在棋盤四壁乒乒乓乓地響著,他們不再關心外麵的動靜。陳輝母親也不再敲窗了,她的哭聲漸漸地向西飄浮,漸漸地,窗外恢複了平靜。三霸站起來重新打開窗戶,向街上張望了一眼,他說,陳輝現在肯定戴上銬子了。屋子裏的青年都附和著說,那還跑得了他?肯定戴上了。然後他們聽見三霸突然發出莫名其妙的笑聲,看看我撿到了什麽好東西?三霸轉過身來,臉上笑開了花,他們看見他的手裏拿著那把雞毛撣子。


    古巴刀在我們街上風行是在陳輝事件之後。冬天的時候人們都在談論陳輝,談論陳輝就一定會談到他手中那種奇怪的刀,後來就連婦女和孩子都知道古巴刀的厲害了。據說日用五金廠在陳輝事件之後專門召開了全廠大會,警告所有的工人不得將古巴刀帶出廠門。沒有聽說古巴刀是經過什麽渠道流出工廠的,不知道是什麽人在步陳輝的後塵,總是將危險的古巴刀帶給別人。一九七八年發生在城北煤場的集體鬥毆死了好多愣頭青,警方收繳的武器大多是日用五金廠出產的古巴刀。這事相信香椿樹街上的人都聽說過,沒聽說過的是我前麵提到的那個拉丁美洲人,切·格瓦拉。


    我說的不是切·格瓦拉的故事,他的故事不屬於我。這個優秀的革命者與我們無關,即使他的手裏曾經握著我所熟悉的古巴刀,我也沒有理由因此就同人家套近乎。


    這是一種奇特的體驗,我把一個早已被殺害的古巴革命者當成了我熟悉的友人,我熱愛他的眼神和他的無舌帽。我對這個革命者一生的想像因此出現了某些無稽的內容,我想像古巴炎熱的旱季,甘蔗地一望無邊,我想像切·格瓦拉在甘蔗田裏砍甘蔗,手裏拿著我熟悉的古巴刀,我還把他出身高貴的母親想像成一個普通的農婦,她從山岡上的茅屋裏端出一盆清水,等待著兒子從甘蔗田歸來。我沒有見過他母親的照片,所以在我的想像中那個南美洲母親的形象與我母親是一樣的。我清晰地看見那個母親倚門望子的表情,就像我母親在七十年代的一些深夜倚門等待我哥哥歸來一樣。


    而且我看見那個美洲母親返身走進茅屋,再次出來時她的手裏拿著一把雞毛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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