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池淵到底抱的是什麽想法,自從那天之後,聞槳和他便暫時沒有了來往,再加上年關將近,急診科每日忙得不可開交,她也沒什麽心思去關注這些。


    關於蔣遠山先前叮囑過的話,聞槳自認到目前為止在和池淵的相處方麵,沒有做過什麽出格的事情,也沒有對聯姻表現出太明顯的抗拒。


    至於其他的,她不想管也管不上。


    年末的前兩天是蔣遠山生日,往年聞槳母親聞宋在世時,必定是提前一周開始操辦,聞槳也會提前許久給蔣遠山準備生日禮物,可自從四年前去聞宋世之後,聞槳和蔣遠山因為聞母的死鬧了矛盾,再加上在這一年後,蔣父又往家裏帶了人,聞槳便再沒給蔣遠山準備過生日禮物,甚至連家都不回,一年裏父女倆也見不上幾麵。


    在剛開始那兩年蔣遠山還主動去找聞槳,可每回一碰麵,兩人就跟針尖對上了麥芒,吵得不可開交,久而久之,蔣遠山也不主動了,聞槳本就避他不及,他這樣正好合了聞槳的心意。


    今年倒是有了意外。


    年二十六那天,孟儒川連著處理了兩台大手術,聞槳參加觀摩了其中一台,結束時已經是已經是晚上七點。


    孟儒川連續站了十多個小時,腿腳已經僵硬,從台上下來時差點摔倒在地,幸虧聞槳眼疾手快給扶住了,“老師,沒事吧?”


    “沒事。”孟儒川彎下腰,揉了揉膝蓋,聲音有些跟不上力,“走吧,出去了。”


    聞槳扶著他直接回了辦公室,孟儒川又交代給她些任務,一直忙到八點多,她才得空接到蔣遠山的電話。


    父女倆一向少話,蔣遠山也隻是叮囑她後天來一趟蔣宅,又說池家人那天也會過來。


    聞槳站在樓梯口的陽台處,看著冬夜的蒼涼頹敗,語氣有些疲憊,“我知道了。”


    聽筒裏靜默了一瞬,蔣遠山忽然問道:“是身體不舒服嗎?”


    這突如其來的關心並沒有讓聞槳覺得溫暖,反而讓她想起了些不好的往事,心底終歸還是存著怨恨,什麽也沒說,直接掛了電話。


    後天有什麽事,蔣遠山沒有明說,但聞槳也清楚,那一天是蔣遠山的生日,總歸不會是什麽壞事。


    年二十九那天,溪城有大雪預警,聞槳早上照常去醫院上班,到了傍晚,暗沉的天刮起風,卷著從北邊來的寒流,開始地落雪。


    等到下班的時候,地麵已經鋪了薄薄的一層雪粒。


    蔣遠山安排了司機等在醫院樓下,聞槳怕雪多積路,沒怎麽耽擱,下了班就往車上趕。


    路上堵堵停停,到蔣宅天已經黑了。


    三年前,蔣遠山身邊有了人,聞槳不允許蔣遠山帶著別人住在聞家以前的舊宅,蔣遠山大約是愧疚,也沒爭辯,讓人置辦了一處新的房產,帶著人搬了出來。


    要算起來,這也還是聞槳第一次來蔣宅。


    以前是不屑,如今卻是不得已。


    聞槳整理了情緒,沒在門口多停留,抬腳走進了這座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的宅子裏。


    屋裏不比屋外的冷清,客廳除了池家人,還有些聞槳的其他長輩,有一些還是聞氏的元老人物,和聞槳已故外公聞清之同輩。


    外人不知父女倆的矛盾,所以有些場麵還得走。


    聞槳挨個跟長輩們禮貌問好,最後在蔣遠山身邊坐下,在蔣遠山另一邊站著的是聞槳同父異母的兄長蔣辭,隻不過他這個身份,蔣遠山一直並沒有對外公知,個中緣由聞槳沒想過問,對於蔣辭這個人,她本來就已經足夠介懷,自然不會在他身上多花心思。


    落座後,聞槳一抬眼就看見坐在對麵的池淵,一身挺括西裝,模樣斯文英俊,俗話說人靠衣裝,褪去了平時的不正經,這會兒倒是有了些世家少爺的貴氣。


    池淵隔空對上她的目光,輕挑了挑眉梢。


    “……”


    得。


    甭管他穿了什麽,骨子裏到底還是透著不正經。


    對於池淵回應,聞槳沒太多反應,這幾年她很少出席這些場麵,坐得久了,眉目間不由得帶了些不耐煩。


    視線在屋裏看了一圈,腦袋裏盤算著用什麽理由離開。


    蔣遠山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笑道:“看我,都高興糊塗了,槳槳,池淵頭一回來家裏,你帶他去四處轉轉吧,也省得坐在這裏聽我們聊些你們年輕人不愛聽的事。”


    聞槳求之不得,盡管她也是第一次來這裏,也不知道有什麽好逛的,但總好過坐在這裏煎熬。


    池淵和她想法一致,得到蔣遠山的準話,起身跟各位長輩致了意才跟著聞槳離席。


    蔣宅的格局類似於四合院但又不完全相同,三進三出的院子,正中間的庭院栽種了不少花草樹木,在庭院中央還放有一尊玉石水缸。


    兩側的回廊精雕回塑,屋簷壓著一層薄雪。


    聞槳沒有帶池淵走得很遠,就近站在西廂房的廊簷下,冬夜的風來來回回,吹得人發顫。


    “不冷嗎?”池淵問。


    聞槳對於冬天沒有別人隻要風度不要溫度的高標準,冷就添衣熱就減,從來不委屈自己。


    聽言,她動了動放在大衣口袋裏的手指,抬眸看著池淵,“你要是覺得冷,可以先進去。”


    池淵輕笑,“你就是這麽待客的?”


    聞槳反問道:“不然呢?難不成你還指望我把外套借給你?”


    “……”


    交鋒幾次,池淵深諳他在聞槳這裏,嘴上永遠討不到幾絲好處。


    沉默片刻,他問:“你為什麽會這麽容易就同意聯姻的事情?”


    “你覺得這是我們不同意就不會發生的事情嗎?”聞槳覺得他天真的有些傻,像他們這種家庭的孩子,若非特殊情況,婚姻隻能是父母之命。


    池淵啞然,池父池母在聯姻這件事情確實表現出不容他拒絕的決心,可他偏偏就不是這麽容易就會妥協的人。


    他抬手拂掉落在衣袖上的雪,指尖觸碰到一片冰涼,聲音有些淡,“不管你是怎麽想的,聯姻我是一定不會答應的。”


    聞槳看著他,沒說話。


    沉默的氣息忽然漫開。


    良久後,池淵準備進屋,臨走前,見聞槳還站在原地,開口道:“天冷,你還是不要在外麵待太久了。”


    聞槳像是在出神,沒應也沒吭聲,他也不在意,抬腳往屋裏走,卻忽然聽見她在身後問了句:“你問了我那麽多次為什麽會答應聯姻,那我可以問問你,為什麽會不答應聯姻嗎?”


    池淵回頭,眼眸漆黑,語氣認真,“你喜歡我嗎?”


    聞槳一窒,搖了搖頭。


    池淵輕笑出聲,“你看,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那為什麽還要勉強在一起?”


    “人生這麽短,我也想和自己喜歡的姑娘過一輩子。”


    池淵的話如同在聞槳早已死寂的內心燒了一把火,是啊,人生這麽短,誰不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


    她難道不想嗎?


    聞槳在池淵離開之後想了很久,夜色蕭索荒蕪,她輕歎了聲氣,片刻後抬腳轉身進了屋。


    她也許是想的。


    可是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蔣遠山這次生日宴並沒有宴請太多人,本身也不是多高調的人,來往都是私交甚久的老友。


    晚些落席的時候,池庭鍾和蔣遠山提起了兩家聯姻的事情,聞槳下意識抬頭看了眼池淵。


    他倒是沒什麽太大反應,甚至在被長輩問及此事的時候,表現的進退有度,“聯姻是喜事,但也要看兩個人相處。”


    沒拒絕,也沒答應,言下之意大約是處不處得來是聯姻的前提,但聞槳清楚,他根本就沒打算處,隻是為了照顧長輩的顏麵,沒有把話說絕罷了。


    池母笑道:“感情也是相處來的,這事也就是我們長輩先定下,也沒讓你們明天就結婚,你們兩以後多來往些,總歸會處得來。”


    聯姻的事好像就這麽輕飄飄的被提起又被放下,可聞槳清楚,在座的都是有頭有臉的生意人,當著他們的麵提起來,就已經算是被定下了。


    今晚一過,甚至不用過了今晚,到時候池聞兩家聯姻的事情就會傳遍整個溪城的生意圈。


    事情走到如今這個地步,看情形幾乎已經到了無法轉圜的地步,聞槳在這般情況下,竟然還有閑心去想池淵會用什麽法子去破壞這樁婚事,甚至還有些莫名的期待。


    但是老天沒給她多想的機會,席至半程,蔣宅的傭人過來叫走了蔣辭,沒多會,蔣辭又回來,輕碰了碰聞槳的肩膀,把她的手機遞了過去,“你的電話一直在響。”


    聞槳看到來電顯示,是醫院的電話,這會也顧不上什麽,接過手機,和長輩們打了招呼,去了外間接電話。


    她也是疏忽,吃飯的時候脫了外套放在沙發上,手機也擱在裏麵,卻忘記這段時間是醫院突發事件最多的時候,哪怕是休息也要時刻做好待命的準備。


    電話接通,是個大事件,小區發生火災,傷亡嚴重,要求各休班人員立馬返院。


    聞槳沒敢耽擱,掛了電話拿上衣服就準備走,蔣辭拿著車鑰匙跟上她,“這裏不好打車,我送你過去。”


    這時候也沒時間計較那些恩怨,聞槳點頭,剛要應,池母也從席間出來,看到聞槳要走,也沒問什麽,叫了池淵出來,“這大雪天,蔣辭我看你剛也喝了點酒,就別開車了,讓池淵去吧。”


    三言兩語,送的人就變成了池淵。


    在路上,聞槳看到急診科總群裏發的詳細內容。


    -大雪積壓,南二環附近一小區的變電箱被壓壞造成全區停電,其中一戶居民在家中點蠟燭,不慎引起火災,由於小區環境老舊,消防係統不到位,火勢蔓延很快,傷亡損失慘重,市級各醫院接到上級通知,要求做好各項準備,醫護人員火速前往現場參與救援。


    事故發生小區在南二環,聞槳隱約覺得熟悉,打開導航搜尋了下路線,從當前位置到二環線最多隻要半個小時,比回醫院近了大半,更何況回醫院還要上高架,路上不知道要耽擱多少時間。


    當機則斷,聞槳把小區地址發到池淵的車載導航上,“不回醫院了,直接去這裏。”


    池淵掃了眼,加快速度,從下一個高架路口開了下去。


    聞槳給醫院的同事打了電話。


    “醫院派人過來了嗎?”


    “我離事發地比較近,現在在過去的路上。”


    “好,現場見。”


    ……


    車廂內安靜了片刻,聞槳有些熱,伸手把車窗降了指縫大小的空隙,冷意爭先恐後地湧進來。


    她緩過神,和池淵致歉:“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池淵:“沒事,也算是為人民服務了。”


    不管如何,總歸是欠著這份情,聞槳說:“改天請你吃飯。”


    池淵偏頭看著她笑了下,意有所指,“怎麽?想和我來往來往?”


    “……”


    她還真沒這個意思。


    話也就能聊到這裏,聞槳沒再多說,扭頭看著窗外,沿途不時有消防車和急救車飛速駛過,笛聲尖銳。


    不多會,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聞槳隻顧得上和他說了聲謝謝,便解開安全帶跑了出去。


    頹敗而荒涼的冬夜裏,因著一場意外,小區門口人行絡繹不絕,池淵坐在車裏,看著她的背影在斑斕閃爍的燈光裏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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