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點,太陽剛冒了個圓,正好是上班族的高峰期,向寧琛看向窗外,一打眼全是人。


    “……”


    他隻當是池淵隨口說的玩笑話,沒放在心上。


    也就這麽幾分鍾的來回,後麵向寧琛再提起聯姻的事情,池淵卻一個字都不肯提了。


    向寧琛見確實是問不出什麽,低頭喝了一口粥,暗自腹誹,反正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至於是誰家的姑娘長什麽樣好不好看的問題,還不是遲早得暴露。


    一想到這兒,他莫名有些不地道的幸災樂禍,礙著當事人就坐在對麵,向寧琛也沒敢表露得太明顯。


    但事實上,不是池淵不想說,而是他也沒什麽可以說的。


    有關於聯姻的事情,池父池母隻是和他提過,再多點,也就是他一個星期前在池母那裏看了張聯姻對象的照片。


    其餘一概空白,興許是怕他再胡來,池母什麽也沒說,隻說著等過段時間安排兩人見麵。


    當然,這也是不允許池淵質疑和拒絕的決定。


    ……


    吃完早餐後,向寧琛提著給向成渝打包的餐盒在路口和池淵分開,“三哥,路上注意安全啊。”


    池淵“嗯”了聲,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黑色的越野車艱難地混入擁擠的車流之中,和眾多車輛一同緩慢前行,汽油味順著窗縫鑽進車內。


    池淵眉間微蹙,抬手關嚴了窗戶。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池母的電話。


    池淵不想接,但架不住池母的好耐心,電話停了一次,又響了起來,他劃了下屏幕。


    “下午早點回來。”電話那邊的聲音溫和平靜,“晚上家裏有客人,你爸特意交代了。”


    池淵意識到什麽,開始推脫,“什麽客人還得我們一家三口齊上陣啊?”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池母淡定地說。


    池淵噗嗤一聲笑了,“我還真猜不到。”


    池母沒心思和他閑掰扯,直說道:“我未來兒媳婦。”


    池淵剛想回說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情,又聽池母說:“和你未來老丈人。”


    “……”


    先不說聯姻成不成,就池母這自來熟的態度,池淵有理由相信,隻要他點頭,池母現在就能把未來兩字給去了。


    想到這兒,池淵那顆叛逆的心隱隱有些按捺不住了。


    掛了池母的電話之後,池淵點開手機通訊錄調出一個號碼,撥了出去。


    電話“嘟嘟”響了兩聲後被接通。


    “有事?”


    池淵“嗯”了聲,“幫我查個人。”


    對麵沒廢話,說了句“信息發我”就把電話掛了。


    池淵安靜想了會,突然發現好像沒什麽信息可發的,琢磨半天才把短信發出去。


    -不查人了,你給我查份名單,下午就要。


    -第一人民醫院的在職女醫生,年齡不超過三十歲。


    對麵回了個1。


    池淵想想,又補了一條。


    -名單我要帶照片的。


    聞槳回到辦公室坐下沒一會,就接到好友許南知的電話,說是出差剛回來,才發現走之前把鑰匙落在家裏了。


    聞槳目前暫住在許南知家裏,手裏還有一把備用鑰匙。


    “我快到你醫院樓下了啊,你過十分鍾下樓。”音落,便是一陣急促的汽笛聲。


    聞槳聽了一晚上這動靜,有些忽感不適。


    她起身從包裏翻出鑰匙,邊走邊說,“你別往醫院開了,我過來找你吧,正好一起吃個早餐。”


    “行。”


    電話掛了。


    聞槳去更衣室換下白大褂,又洗了把臉,抬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


    鵝蛋臉,桃花眼,還有點美人尖。


    美是美,但也架不住一天一夜沒睡,臉色蒼白,黑眼圈嚴重,看起來疲憊不堪。


    她又抄了把涼水在臉上。


    走出急診大樓,冬日的風凜冽刺骨,聞槳加快了步伐,穿過人行道,順著馬路走到另一個路口。


    許南知的車停在一家麵館前邊的臨時車位上。


    她沒停留,越過車輛,徑直推開麵館的門。


    許南知背對著門口坐在牆角的位置,波浪大卷的長發隨意綁了根繩,發梢細碎。


    是屬於那種光是看背影就覺得很好看的女生。


    聞槳走過去拍拍她肩膀,許南知抬起頭,見是她,勾唇一笑,而後熟稔的往裏挪了一個位置。


    “給你點了份牛肉麵。”許南知拿起桌上的水壺給她倒了杯熱茶,隨後支起胳膊瞧著她,“你們急診科是不是不把實習醫生當人看啊?”


    聞槳搖了搖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冰涼的指腹貼著溫熱的杯壁摩挲,語氣淡然平和,“當醫生哪有輕鬆的。”


    許南知聳了聳肩,感慨了句,“原以為生在富貴家能好命,誰知道到頭來都是勞碌命。”


    聞槳和許南知從幼兒園時期就認識,後來讀小學升初中,兩人一直是同桌。直至高中時期,聞槳因為父母工作變動,轉去了平城二中,後麵又在平城讀了醫科大學。


    許南知本以為聞槳會一直留在平城,隻是沒想到後來聞家出了事,聞父回了溪城,聞槳畢業之後也回了溪城。


    想到那些慘烈的過往,許南知隻覺得造化弄人。


    她暗自歎息,看了眼沉默不語的聞槳,匆匆收起回憶,故作自然地提起這趟出差碰到的趣事。


    麵吃完了,話也說完了,許南知拿了鑰匙準備走人,上車後,她抬頭看見聞槳還站在路邊,降下車窗,“槳槳,你過來一下。”


    聞槳沒猶豫,往前走了幾步,“怎麽了?”


    許南知看著她,然後伸出手指撐在她臉側,指尖往上推的力度帶出一個淺淺的弧度。


    她收回手,弧度稍縱即逝。


    聞槳有些莫名,又問了句,“怎麽了?”


    許南知搖了搖頭,“沒事,就是突然想看看你笑起來是什麽樣子。”


    聞槳愣了一瞬,隨後輕輕地笑了下,“好了,回去吧,注意安全。”


    許南知點頭應了聲,開車遠去。


    聞槳立在原地,回過頭借著路邊車輛窗戶上的倒影看見自己臉上那一點殘餘的笑容。


    弧度很小,笑意又很淺,像是覆了一層假皮在臉上,比哭還難看。


    她伸手捏了捏臉,又扯了扯唇角。


    路邊梧桐枝幹蕭條利索,風聲呼嘯,像是在嘲諷她虛假的笑容。


    聞槳停下動作,輕輕歎息,呼出的熱氣被冷風吹得四散,雙手往外套口袋裏一塞,折身回了醫院。


    一個上午的光景,聞槳忙完所有的事情,又去病房看了一圈後,和護士方澄一起在樓下食堂吃了午餐,最後才開車離開醫院。


    大中午,日光亮堂堂,路上車流不多,一路疾馳到小區樓下,停好車後,聞槳下車去了旁邊的超市。


    工作日,又是午休的時間,超市裏也沒什麽人,聞槳推著車,買了些日用品和水果。


    結賬的時候,手機進了個電話,聞槳空不出來手,任由電話自動掛斷,結過賬,走出超市,電話又響了。


    聞槳把提在右手購物袋換到左手,從口袋裏摸出手機,來電顯示還是之前的號碼。


    她往右一劃,把手機貼在耳側,聲音冷淡,“什麽事?”


    來電人也沒問她剛剛為什麽不接電話,直奔主題,“晚上隨我一道去趟池家,晚點我讓司機過來接你。”


    聞槳呼吸重了幾分,卻沒說話。


    蔣遠山似乎是怕她拒絕,又說:“槳槳你知道的,爸這麽做都是為了你媽媽的公司著想。”


    “別打著我媽的旗號。”聞槳壓著不耐,譏諷道:“我媽做不出來賣女求榮的醃h事情。”


    “槳槳……”蔣遠山欲言又止。


    聞槳卻不想再聽他有什麽辯解,直接掛了電話。


    之後,她極快地朝前走了幾步,又猛然刹停,大口呼吸著,茫然的看著腳下的路。


    手上被購物袋勒得生疼,但卻比不上心裏那處堵得人一抽一抽的疼。


    聞槳到家的時候,許南知正在廚房弄吃的,聽見開門的動靜,探了個腦袋出來,“吃飯了嗎?”


    “吃了。”聞槳把手裏的袋子放在桌上,拿出剛買的草莓走進廚房,許南知找了個幹淨的瓷盤放在水池旁邊台麵上。


    聞槳先用熱水洗了個手,而後換成涼水洗草莓。


    幾分鍾的時間,草莓和許南知的午餐一起端上了桌。


    “我去洗個澡。”坐了一會後,聞槳起身回房間拿衣服。


    間隙,許南知過來敲門,說是公司有事得過去一趟。


    聞槳應了聲,沒多久便聽見關門的動靜。


    過了會,她濕漉著頭發從浴室裏出來,在屋裏找了一圈,最後在許南知的屋裏找到吹風機。


    吹完頭發,聞槳回房間補覺。


    熬了一天一夜,躺進被裏的瞬間她才覺得困意難捱,昏昏沉沉睡了一覺,許是人太累,噩夢美夢都懶得來。


    睡到下午六點,聞槳被電話吵醒。


    接通了才知道是蔣遠山派來接她的司機,給她發消息沒回,在樓下等了半個小時才打了這個電話。


    聞槳雖然不待見蔣遠山,但也僅限於蔣遠山,對於他身邊的人,並沒有太多的情緒。


    掛了電話聞槳便起床洗漱收拾,等下樓也是半個小時後的事情。


    聞槳和司機說了聲抱歉,司機忙擺手說沒事,傾身給她開了車門,聞槳小聲道謝,往前一步看到坐在車裏的蔣遠山,神情明顯一變。


    見她停在原地,蔣遠山抬眸看了過來,男人的五官輪廓利落挺括,帶著年歲的堆砌,氣質成熟儒雅。


    聞槳和他像了七八分。


    明明是擁有最親近的血緣關係,如今卻像仇人一樣,見一麵恨一麵,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


    聞槳沉默著坐進車裏,一路無言,直到下車前,才聽見蔣遠山開口:“槳槳,這次的聯姻代表著聞池兩家企業的合作,我希望你不要無理取鬧。”


    “你覺得我還會怎麽鬧?”聞槳嘲諷地笑了下。


    如果她想鬧,早在一個月前蔣遠山和她提起聯姻時,她就已經鬧了,可是聞槳沒有。聞氏是她母親聞宋生前最看重的,術業有專攻,聞槳雖然沒有能力去維持聞氏的運營,但聞氏有難,她也不會坐視不管,如果聯姻可以讓聞氏得以延續,聞槳不會拒絕,更不會無理取鬧。


    蔣遠山沒再多說,從左側下了車,聞槳跟著在右側下車。


    池家老宅位於城東的師大家屬院,一棟兩層小別墅。


    池家世代經商,到池淵爺爺那一輩,池老爺子改行和妻子在師大教了一輩子的書,最後是池淵的父親池庭鍾繼承了家業。


    池老爺子的父親去世之後,池老爺子和妻子就搬回了這裏,後來池庭鍾娶妻生子,到現在也一直都住在這邊。


    聞槳跟著蔣遠山在傭人的帶領下走進池家,剛跨進客廳的門,抬眼就看見站在二樓的人。


    男人背對著樓下,一襲白衣黑褲,肩開腿長,許是聽見樓下的動靜,往後瞥了眼。


    他對上聞槳的視線,輕輕地挑了下眉。


    神情雖然有些嘲弄,但模樣倒是挺英俊的,五官端端正正,每一分都是恰到好處。


    聞槳垂眸,錯開視線的瞬間聽見他的聲音,語氣輕挑散漫,帶著點幼稚的倔強。


    “我池淵今天就算是死,死外麵,從這裏跳下去,也不會結這個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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