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空庭外,芳菲凋零,落英滿地。紛紛落落紫陽花瓣,更有些許隨風飄入門扉之內。


    風承陽醒轉過來,見廂房之中寂然無聲,眼珠一轉,嘴巴一扁,陡然大哭出聲。


    清脆哭聲引來了一名男子,匆匆邁入房中,將他抱在懷中柔聲安撫。隻是那人委實陌生,叫風承陽更生出幾分惶惑,哭得便愈發大聲,抽抽噎噎間,便一路喚“娘親、爹爹、小正。”


    那男子別無他法,隻得帶他離開庭院,往另一處大殿走去,又柔聲道:“你娘親受了點傷,我帶你去探望,但切莫驚擾了他。”


    風承陽便乖巧點頭,又問:“為何爹爹和小正不見了?”


    那男子摟抱承陽的手臂略略一緊,便笑道:“他二人有要事外出了,不知何時回來……這幾日便由我暫代你爹爹如何?”


    風承陽便拒絕得幹脆利落,“不要。”


    那男子麵色便有些消沉,過了片刻方才道:“你娘睡了,小聲些。”


    他已將風承陽帶入寢殿之中。


    寢殿內明黃深紫的雲床上,風啟洛正合眼沉睡,麵色卻是消瘦慘白,全不似當初的意氣風發。


    許是被腳步聲驚擾,又許是恰好醒了,那二人邁入殿中時,風啟洛眼瞼微微顫動,睫毛緩緩張開,露出其下的漆黑眼瞳來。


    尚且是茫然無神之刻,迷蒙有若晨曦霧色一般,那人便彎肘支起半邊身軀,慵懶問道:“朝歌?”


    那男子將風承陽放在地上,方才前去扶住風啟洛身軀,將他環抱自己懷中,為他徐徐理順漆黑淩亂的長發,柔聲道:“可是吵醒你了?可好些了?”


    “無妨。”風啟洛聲音冷淡,又略略斂目,側頭靠在朝歌肩頭,冷笑道:“不過區區一頁天書,掀不起風浪。”


    風承陽兩腳落地,便邁動兩指小腳,趴在床邊,稚聲輕喚:“娘親可好些了?”


    風啟洛見他一臉孺慕向往之色,略略笑了笑,道:“好些了,上來罷。”


    風承陽便滿臉喜色,蹬掉鞋子,鑽進風啟洛懷中,又終究小孩心性,過不了幾刻便又細聲道:“娘親……我想爹爹,我想小正了。”


    風啟洛便將他摟在懷中安撫道:“再忍耐幾日,待元神凝合,他二人便再不會離開你。”


    如此這般一陣安撫,風承陽那暗淡小臉方才生出幾許光輝,便轉而去玩風啟洛送他的靈石法寶去了。


    風啟洛一麵輕撫承陽後背,一麵臉色陰鬱,“這一位極為棘手,事不宜遲,我們明日就出發去萬仙國。”


    朝歌一雙漆黑雙眉微微皺起,此人生得英挺俊朗,頗有大將之風。其真身卻是血螭——生自浴血兵刀之中,排名六凶第二的凶獸。


    隻是這男子全無半分血腥戾氣,卻是中正平和,眉宇間亦是溫潤端方,有若儒將一般。


    此時聽聞風啟洛所言,便勸阻道:“你如今紫府受創,切莫輕舉妄動。我等隻需隱匿行跡,出其不意,長此以往,那剩餘四株仙樹,不愁不破。”


    風啟洛懶懶偎依在他懷中,嗓音中卻盡是倦意,道:“不必如此謹慎。我同那九國交戰已近百次,那九國應對之法無非那些。更何況,我破界壁每次耗損頗重,萬仙樹下鎖有龍身,正可補我修為。”


    朝歌一雙清澈眼眸便沉沉落在風啟洛麵上,自他那處視線看去,便可見那青年額角光潔,容貌端整,鼻梁微挺,眼眸輕合。點點瑣碎組合,卻總叫人心蕩神馳,難以自抑。


    便是在祭出滅世彈,將琉相一國屠殺殆盡之時,那般狠辣冷絕的神色,亦是高華美豔,引人沉淪。


    風啟洛見他不語,嗓音便是一冷:“朝歌,莫非你,心軟了?”


    朝歌輕笑,兩手更緊將風啟洛腰身環抱緊,亦是低頭在他耳旁啄吻撩撥,氣息火熱,一陣陣隨他嗓音噴在那青年光滑肌膚上,“我不過一介怪物,又被當做六凶通緝,整日東躲西藏。若非得你相助,連人形也化不成。星衍……最好趁早滅亡。”


    風啟洛便緩緩勾起一抹淺笑,轉頭貼合他嘴唇,輾轉深吻。


    風承陽玩耍片刻便已睡了,被風啟洛放在一旁。那二人更是肢體交纏,氣息亦是急促起來。


    此時門外卻又響起一道嗓音:“啟洛,你喚我?”


    風啟洛喘息微急,已被朝歌褪下大半衣衫,又抬起修長光裸的長腿,繞在朝歌腰身上曖昧勾挑。聞言便啞聲笑道:“正是,快來……”


    朝歌眼眸微暗,卻並未開口,另一男子已步入房中,身形高挑,容貌俊雅,見那二人擁抱也並無異色,隻輕車熟路捉起風啟洛高懸的足踝,低頭在足背一吻。這三人一起,又竟夜纏綿。


    而後半年中,那人又頻頻生事,神出鬼沒,滋事擾亂,令各國防不勝防。


    而魔龍舊部,終究也投靠了那人麾下。一時間竟吸引了無數魔物同別有用心的修士投奔,九國一莊的格局,便被打破,隱隱形成以龍德為收的正統聯盟,與以那人為首的群魔大軍。


    往日風頭正勁的風神山莊,如今族長無心經營,四長老亦是不理外事,反倒默默無聞,隱沒在龍德的陰影之中。


    魔王軍以落濤為根據地,擁立風承陽為帝,討伐以龍德為首的亂臣賊子。首先便在越明港口展開激戰,要對整片大陸鯨吞蠶食。雙方各有損耗,越明國王子姚守真卻在這場戰爭中嶄露頭角,取代其兄,成為越明最為重要的人物之一。


    那魔王軍雖紮住落濤,其餘諸國卻不敢輕易派兵前往討伐,擔心的便是倘若出兵,防守之力便會弱了,被那人趁虛而入,更是得不償失。故而,便如此僵持下來。


    尋仙大陣終究耗損過大,經不起一再啟動。而那人心思狡猾,一麵同風啟洛鬥智,兩人反複修改法陣,你追我逃,你尋我匿。便是風啟洛借助法陣捕捉到他的行蹤,卻仍是被他一再逃脫。


    僵持半年後,四株仙樹,又去其一。正是萬仙仙樹同鎮守的龍身元神。


    龍德天上之國,往來終究多有不便,眾人便轉移至風神山莊。


    風大夫人自莊主身故後便深居簡出,輕易不再露麵,風啟明不過一介凡人,拿了蓋世良方,卻也練不出稀世的良藥,早已自暴自棄,醉生夢死,當真做起了紈絝子弟來。


    風啟洛與風雷二人亦是不願多插手俗事。修道者雖講究入世修心,出世修道,若是反倒被俗務纏身,卻得不償失。若非此事同他二人切身相關,風承陽又被那人騙走,隻怕早已回了宗門,尋個秘境繼續修行去了。


    故而風神山莊,如今倒成了風修寧的天下。


    此時議事堂中,隻有昆吾震陽、風修寧同另外幾人,麵對眼前一頁玉簡,麵色卻是一個比一根更為陰沉。


    龍德天子沉屙難愈,這消息再瞞不了多久。那權天素來實施無為而治,倒叫九國相安無事這許多年。隻是心頭始終鬱結當年往事。如今更是立下旨意,要將龍德王座,交還給梨迦羅刹直係血脈。


    就有一名重臣皺眉道:“那風承陽雖是梨迦羅刹元神重生,卻並非血脈……”


    另一人斂目道:“便是前塵盡拋,那人卻仍是梨迦羅刹本人,繼承帝位,名正言順。隻是,這道聖旨,卻與逼迫我等將國土雙手奉上給敵人。未免……強人所難。”


    風修寧卻淡淡一笑,道:“另有一人更適合。”


    昆吾震陽便看他一眼,“莫非帶他回來時便料到有此風波?”


    風修寧含笑道:“不曾。不過是未雨綢繆,有備無患罷了。”


    其餘人見這二人言辭深藏機鋒,便追問起來。風修寧道:“我所說此人,乃是當年梨迦羅刹直係子孫,不幸被魔龍舊部擄去煉化邪鬼。怎奈煉化未成時,便遭圍剿,那邪鬼便被封印數萬年,又在二十六年前那場動亂中,流落至下界,成了我族中一員。”


    那大臣便歎息道:“竟有此事。風國師竟算無遺策,雲某佩服。”


    風修寧卻在此時看向昆吾震陽,笑容亦是有些高深莫測起來,“非吾一人之功,實乃群策群力。二十六年前,那位托孤之人,正是龍德當今天子。”


    一時間沉沉喟歎又在議事堂中響起,風修寧已揚聲下令道:“來人,傳風雷。”


    風修寧部下前來傳喚之時,風雷同風啟洛正在山莊各處搜索。


    九陽鎮邪圖中所示的鎮壓之處,顯示在風神山莊之中。究竟何物、具體地點,卻並無半分揭示。風啟洛便在修煉之餘,參照天書中種種陣法知識,與風神山莊內各地對照。


    隻是這山莊便有如一個小王國一般龐大,便是發動下屬共同搜索,如今卻也毫無頭緒。


    風雷麵色卻有些不虞,風啟洛見狀,便收了專人臨摹的九陰鎮邪圖,與他共同立在亭中。


    正是暮春時節,亭外綠意蔥蘢,繁花似錦,一眼望去,心曠神怡。


    他又柔聲問道:“為何不開心?承陽之事,切莫擔憂。那人既有求於承陽,自會好好待他。”


    風雷道:“星衍人人修道,卻為何如此多波折。”


    風啟洛不料他有此一問,自是張口結舌,隻得默立在他身旁,過了半晌,又道:“終究要出世修行才好。此事了結後,我們便外出曆練,遠離俗世。”


    風雷道:“正有此意。”


    二人相視時,便有一名青衣年輕修士匆匆趕來,對他二人行禮道:“洛公子,雷公子,風國師有請雷公子往議事堂一敘,有要事相商。”


    風雷略頷首,轉向風啟洛道:“我去去便回。”


    風啟洛雖好奇為何風修寧單獨傳喚風雷,卻也知曉此時議事堂中,包括師尊在內,各國重臣長老俱在,若是傳喚,定有要事,也不便阻撓,隻得應道:“我等你。”


    風雷去了半日,入夜方回。,.風啟洛不在回雪院,卻在丹藏樓同炎羊長老查看丹方。見狀忙放下手中玉符,迎出樓外,皺眉道:”怎的耽誤如此久?"風雷揚手,在周圍劃下禁製,麵色仍是冷淡冰結,並無絲毫變化,隻冷聲道:”他們要我做龍德下任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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