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宛若在耳邊盤旋低徊,婉轉之間,便生出幾分纏綿悱惻的滋味。


    風啟洛眉頭輕蹙,卻仍是斂目內視,天書卷冊隨心開啟,在白茫茫虛空中形成一道門型光影。門框邊緣規整,有若刀刻尺量。


    風啟洛立在門這頭,望向仿若映在鏡中的自身倒影。


    那人容貌雖與風啟洛如出一轍,神色卻仍有微妙差異。衣著亦是華貴精美,以火浣紗織就的金紅長衫光彩絢爛,半掩的玉白胸膛上卻還留有青紫殘痕。說不出的奢靡,道不盡的緋豔。


    那人便高抬一隻手斜倚門框,長袖流水樣順勢滑落,露出整條骨節修長的手臂來。正笑吟吟看向風啟洛。


    風啟洛便沉下臉色,“這幅斜倚朱門紅袖招的模樣,倒有幾分天下第一樓頭牌的風骨。”


    那人任他諷刺,卻不動怒,仍是笑吟吟看向風啟洛,“你怎知我在第一樓做過紅牌?”


    風啟洛聞言,又目光沉凝不語,那人見狀便大笑起來,“那副臉色做給誰看?莫非你未曾遇到?”


    風啟洛道:“未曾遇到。我倒是將他的天下第一樓給端了個幹淨。”


    那人便顯出訝然之色,轉了下姿勢,卻仍是立在門外,笑道:“你這小子,氣運倒好。”


    風啟洛道:“與氣運何幹?若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誰人能逼迫於你,自甘墮落,怨得了誰去。”


    那人眼尾有一抹濃濃緋色,銀白光芒映照之下,更是有若灼灼桃夭一般。聞言又微微斂了雙目,笑容終究滲入冰冷意味,“若是惹得啟彰哥哥不快,我可舍不得。”


    風啟洛沉沉雙目,靜靜望向那人。縱使一體同心,他此刻卻有些不懂此人心思了。


    那人又繼續笑,一麵緩緩抬手,指尖一抹青光,描繪精細符紋。就有若複雜難明的畫卷一般,在半空鋪陳開來,那竟是風啟洛從未見過的符紋。一時間警惕之心大盛,指尖亦是同樣匯聚靈力,蓄勢待發。


    那人一麵好整以暇,細細描繪符紋,一麵卻仍飄忽輕慢笑道:“我跋涉這許久,見過這許多風啟洛,唯獨你最討人喜歡。”


    那符紋有若得了靈性一般,在半空層層卷纏,形成一道利錐,尖頭向下,靜靜旋轉。那人仍在柔和淡笑,指尖靈力源源不絕往那利錐中湧去。風啟洛察覺到前所未有的強橫靈壓,仿若正自門外擠壓而來,將那光芒匯成的門框壓得有了些許彎折。


    他自是如臨大敵,五色神龍在身後膨脹盤曲,嚴陣以待。


    “非但將啟彰哥哥逼迫至離家出走,還入了大衍仙宗門下。啟洛,你可知我們的遭遇?”


    那人笑容愈發豔麗,竟取出一枚仿影珠來。


    一時間仿若千萬繪卷在四麵八方展開,風啟洛眼花繚亂,卻又毛骨悚然。


    風啟彰大婚之時,在地牢中黯然垂淚的風啟洛。


    第一樓中,橫陳錦鋪,迎來送往,美豔無方的風啟洛。


    苦苦候在門外,等待兄長垂憐的風啟洛。


    被誣蔑修煉魔功,遭遇囚禁,又被眾人侮辱玩弄的風啟洛。


    風啟彰君臨星衍大陸時,耗盡精力,憔悴蒼老的風啟洛。


    俱是,不堪回首。


    風啟洛眉心深鎖,心知那人此舉不過為動搖他心境,卻仍是被那些慘淡不堪的遭遇惹得怒火中燒,牙關緊咬起來,五行神龍在門這頭狂暴扭轉,隱隱有往門外衝撞之勢。


    那人見狀,笑容便又明麗幾分,笑道:“個個不堪大用,故而我將他們全部——殺了。”


    星衍若毀,覆巢之下,又豈會有完卵。風啟洛並不意外,隻克製內心憤怒,那巨龍在他身後愈加暴躁,龍鱗倒豎,通身靈壓沸騰一般暴漲,卻仍被抑製,並不往門外襲擊而去。


    那道銀光閃爍的門扉仿若一旦打破,便會有不祥之事發生。


    風啟洛冷道:“你這般行事,全無章法,亦無半分尺度,已是魔道。比起他人又好得了多少?”


    那人朗聲大笑,“入魔又如何,你運道好,便能譏諷他人?”玉白手掌托住符紋織就的尖錐,猛往門口擲去。


    青中帶黑的尖錐立時化作一陣旋風,向風啟洛呼嘯襲來。


    風啟洛早有準備,袍袖一掃,五色巨龍便龍尾一擺,卻是彼此融合,擋在門前,化作一個巨大漩渦,猶如磨盤一般,將那尖錐侵襲之力層層磨散消去。


    那人卻仍是笑道:“有點小聰明,隻不過在本座麵前,班門弄斧。”


    話音未落,便如一抹雲霞般驟然騰身欺近,手指尖竟墨黑如漆,往那門正中,尖錐頂入之處,驟然擠進手指,生生撕開一道裂痕。


    風啟洛頓覺靈壓有若颶風,自那無形縫隙中闖入,耳畔亦是灌滿尖銳風聲,伴隨那人高亢卻扭曲的笑聲,竟是難言的刺耳。“你竟能煉化神息塵,窺得創生天機,當真好本事。將那天書——給我!”


    有如頭顱內被一根紅熱鋼刀猛烈刺穿,劇痛之中,風啟洛卻仍強忍不肯出聲,隻緊咬牙關,又揚手以五行之力布下壁障,緊貼門口,與那一人一錐角力,又冷笑道:“休想。”


    隨即卻是神智一片清明,方才那人指尖流瀉的符紋,亦是清晰如在眼前。他便急速回憶一遍後,竟抬起手來,自最後一筆,逆向描繪過去。


    逆向的符紋金中帶青,竟迎著那颶風而上,自門口空隙處鑽出去,撞在那高速旋轉的尖錐上方,尖錐立時緩了速度,又被層層消解開來。


    那人麵上的笑意終於有了鬆動,訝然道:“好本事。那九十七個風啟洛集合之力尚不如你五成。”


    隨即卻不再理會那尖錐,握掌成拳,五色靈力層層包裹拳頭,而後便全力一拳砸在門口禁製之上。


    風啟洛頓覺仿若千斤大錘重重敲打在顱內,如這般紫府對撞的打法,卻是殺敵八百,自傷一千之舉。此人竟瘋狂無畏至此,當真叫他難以應付。


    轉念卻是冷笑出聲:“你所行之事,莫非真當小爺我便不敢?”


    竟是以牙還牙,兩指一並,便有一條銳金龍形化作劍光,往那破開的空隙中穿出,往那人胸膛激射而去。


    那人卻回手便將劍光握在掌中,一把撚碎,又笑道:“好膽識,隻是道行未夠。啟洛,交出天書,本座自會叫你死得安穩些。”


    風啟洛亦是笑道:“原話奉還。”


    他已知曉此人目的手段,無非借二人元神紫府並無半分差異之事,殺人奪寶罷了。隻是這般對抗,拚的便是誰人神識元神更為強橫渾厚。


    此人便是縱橫各界域,殺滅無數個風啟洛,卻也算錯一點。這一位風啟洛,卻是兩世轉生,元神曆經淬煉,強悍之處,遠超預期。


    風啟洛從方才隻言片語稍作判斷,便確信此人並不知有轉世之事。


    那人聞言便大笑,隨即又是一拳猛轟在門內,門框內的無形禁製終究受不住重壓,爆出條條裂紋,“你連啟彰哥哥都放棄,轉投了他人懷抱,為何還有如此執念?不如早做解脫,下一世去別處投胎,逍遙快活。”


    風啟洛在他拳頭轟擊之時,便如法炮製,亦是揚起拳頭迎上,便同他拳頭撞在一處。二人俱是麵色慘白,汗水順端麗額角緩緩流淌而下。


    他看向那人幾近瘋狂的動作,眼中悲戚卻是顯而易見,終究不忍,柔聲道:“啟洛,你為何執迷不悟?”


    那人微微愣住,過了片刻,卻慢慢展顏笑開,笑容淒絕,有若紅蓮染血,“啟洛,你為何不懂?”


    風啟洛立時便懂了。


    一步錯,步步錯,事到如今,再難挽回。無非是,自暴自棄罷了。


    風啟洛後背立時驚出一身冷汗。眼前此人結局,便是他的結局。


    隨即卻穩住心神,又再揚拳,竟輕易突破禁製,一拳揮去,正中那人下頜。


    鈍響聲起,那人生生挨了一拳,踉蹌後退幾步,嘴角便有一縷血絲,蜿蜒淌下。


    風啟洛收回拳頭,竟穿過那扇門扉,一把抓住那人衣襟,又怒道:“風啟彰騙你,害你,傷你,以牙還牙,叫他不得翻身便是。我堂堂風啟洛,頂天立地的男人,為何不快意恩仇,非要如此作繭自縛,畫地為牢?”


    那人卻偏轉頭來,盯住他麵容,驟然勾出一抹陰鷙笑容,聲音低緩,一字一句,“抓、到、你、了——”


    風啟洛略略一怔,身後卻有一股大力將他往後一拉,重新拖回門中,而後便是風雷低沉嗓音道:“忍著。”


    一股磅礴的庚金劍意有若洪水自天河傾斜而下,擠出狹窄門扉,將門外那人吞沒。


    那人卻怒道:“你竟……放任外人入紫府之中,愚蠢!”


    尾音卻迅速被浪濤吞沒,那人便被衝了個無影無蹤。


    風啟洛睜開雙眼時,正倒在雲床之上,又被風雷抱在懷中,卻仍是耳鳴陣陣,昏厥難忍,眉心內陣陣隱痛,就如無數鐵錘敲打一般。


    他不由低沉歎息,側頭靠在風雷溫暖懷中,啞聲道:“我……失策了。”


    風雷為他輕輕揉按額角,緩解頭疼,“那是你平生最大之敵,若換別人,未必有你做得好。”


    風啟洛便忍著頭疼,狡黠一笑,攤開手掌,“的確如此。”


    在他掌心內,有一條半指長寬的火紅烙印,正有若活物一般,光影流轉,熠熠生輝。


    風雷不知這是何物,便詢問看他。


    風啟洛雖頭痛欲裂,卻仍是止不住嘴角上揚,笑意滿盈,雙眼亦是燦若星辰,“那人欲奪我天書,定然想不到,他紫府中的天書卻被我撕下一頁。”


    風啟洛何等狡黠之人,豈會由著旁人窮追猛打?先前那人滅琉相騙承陽,不過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如今風啟洛既已知曉對手存在,縱使那人修為深厚,兩相博弈,勝負尚未可知。


    如今算是扳回一成。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我突然想起來一部電影,專門去查了一下名字,叫《我還沒有全力以赴》


    其中有18歲的主角和28歲的主角和38歲的主角跟神在一起打架的場景……


    混戰一團==打得可萌了otz


    那電影很治愈,很勵誌。廢柴大叔奮起要當漫畫家,天使一樣的女兒各種支持他的故事。


    哈哈哈看了那個電影更有動力碼字了otz


    謝謝扇子二3333二雪璞扇扔了一個火箭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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