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茅草堂,薑崖從市集間穿梭而行,大雨後空氣中新染的冷寂,讓他感覺麵目一陣清爽。


    他今年十四歲,身量不高,甚至比同齡人還要矮一些,可是若將將他放在同齡人裏,你便一眼就能覺察出薑崖的與眾不同。


    不僅是他那張隨時都冷寂肅穆的神情,還有他那對冷如鐵血的眸子,有著超出年歲的凜然和冷峻。


    他並不會用劍,身旁的劍是幾日前一個跛腳道人所贈。他這幾天趕路一直靠這把劍來壯著膽子,而他之所以趕到這裏,也皆因這劍鞘上銘刻著的“三山”二字。


    這兩個字,是他現在全部的指望。他已經沒有退路。


    當今戰事無常,官道受阻不能通行,而土匪猖獗,即便是走山林僻野小路,也需要格外小心。薑崖戰戰兢兢,好不容易趕到了臨津渡口時,隻有乘船過了江就快到了。可是麵對渡口的景象,他瞬間作嘔不止,眼前景象令他幾近崩潰,這已經是短暫幾日中他第二次目睹浮屍遍野的景象,而那臨津堵頭的河道中又豈止伏屍百萬!竟然直接截斷了江流,衝天的惡臭與無法衝淡的血腥氣,讓也至今心有餘悸!


    他不知道臨津渡發生了什麽,到底是哪兩波軍隊互相廝殺造成的殘局,他隻知道,打完仗後,還有很多附近的老百姓衝到死人堆裏去扯下死人的衣服和能用的東西,其形之慘絕,實在莫可名狀。


    他在楚離鎮以東的一座破廟,稍作歇息。


    三山環抱下的楚離鎮,在新雨過後景色出奇的壯美,遙望半山間鬱結的雲霧玉帶,恰似一片仙境的雲海,勢將仙界與凡界隔離。薑崖遙望三山,三座山峰盡皆高聳入雲,孑然傲骨,挺拔昂首,山峰的名字都取自三山上著名的道家一派,三山道。三座山峰依次命名為,紫極,換塵,息心。其中,紫極峰為主峰,換塵與息心一左一右如雙肩輔之。楚離鎮便坐落在息心峰山麓之下。


    望著山峰,薑崖握劍的手心略微有些汗漬,他並不是緊張,更多6是一種無措感在作祟。他從小出生的村落就在不久前慘遭屠戮血洗,附近官府的一夥逃兵忽然兵變,暴怒下先屠戮村子,後劫掠一空上山做了寇。薑崖被路過的道士救起,道士欲離去,去救更多的人,但薑崖的手卻死命的拽緊道士的寶劍,執意不肯他離去。


    薑崖失去雙親,孤苦無依,一頭紮進道人的懷中痛哭不已。寶劍是道人的隨身法器,從不肯輕易贈人,既見如此情形,也動了出家人的惻隱之心,道人在將他麵目審視再三,便說道:“今日你我有此機緣,救你性命,實屬你命格有此一招。日後若你我機緣未決,則還會再見,貧道還有要事,告辭!”


    說罷,舍了隨身寶劍與薑崖,拂袖踏雲而去。


    薑崖的手在劍鞘上的“三山”二字反複的摩挲著,他自幼學了些文字,這兩個字還是認得的,盡管他不怎麽懂得忠義仁孝,但也懂得知恩圖報,方今亂世當道,百姓人人自危,何不也上山去入了門派,學了本領,然後也像恁個道人一般做個行俠仗義的人?正因為由此一想,他才決計不遠路途,來到這三山腳下。


    而今,山門盡在咫尺,他卻心下猶豫不定。破廟中,看不清供奉的是哪尊神佛,饑腸轆轆間,他竟然聞到一股異香撲鼻?薑崖狐疑的回頭,竟然有一個和尚笑眯眯的逢迎而來,手指間正擎著一碗豆花?薑崖咽了咽口水,心想著,這破廟裏竟然還有僧伽供奉?


    “小施主,為何會到如此偏僻之地來?”


    “我,我要去山上找人。”


    笑麵僧端詳了薑崖片刻,眼神落在那柄劍鞘的兩個字時,忽然眸子裏精光一閃。他的這種端詳,倒不像是普通出家人的慈悲為懷,卻更像是一種戒備。盡管他的臉上始終在笑著,薑崖卻莫名的感覺到一股寒氣逼來。


    “你是三山道的弟子嗎?”


    “不是。”


    “那你為何持有銘刻‘三山’字樣的門派法器,是何人授予你的,又是何人讓你來到這裏找我的?”


    薑崖一個字也答不出來,這些問題他都感覺莫名其妙。正此時,和尚的笑容已經逐漸消失,隻見和尚手中的湯碗裏,瞬間漾起圈圈波紋,似乎像是沸騰了一般!猛然間,和尚忽然一掌劈頭襲來,直衝薑崖麵門,薑崖瞬間感覺一陣熱辣的氣浪撲麵而來,而與此同時,身後竟然湧出寒風陣陣,十分凜冽,!他感覺此時仿佛置身在冰焰之間!危急之時,那和尚卻吼道:“小施主快閃開呐!”


    啪!


    湯碗碎裂的瓷片割破了薑崖的臉頰,但更為驚詫的是,一聲巨大的轟鳴過後,破廟的門臉被震碎了大半,和尚的手掌正對印著另一個黑衣男子!和尚罵道:“賊人,竟然連一個孩子也不放過!”


    “哼,禿驢,少多管閑事!”


    “看你這掌的陣勢,淩厲不足,卻工於暗算,盡顯卑鄙齷齪,莫非出自東海諸門派?”


    “你這禿驢竟然知道我東海?我們東海諸門派已經投靠南驅國,正大舉收複曾割讓給武國的失地,我正是哨探先遣軍右使飛浪。哼,識相的,快給我讓開!我便饒你性命!”


    “南驅國?嗬嗬,彈丸小國,竟然也拉幫結派想在亂世中分一杯羹,簡直癡心妄想!”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看招!血掌印!”


    啪!又是一聲仿佛穿雲裂石般的巨響,薑崖原本怔怔的伏在地上,卻因為兩個人的掌風被卷進破廟的角落裏!


    “你竟然煉成這樣的邪功,血掌印需要每日吸食人血,你這功力想來也有七八重,死在你手沒有千人也有百人,你這孽障!看老衲今天如何降服你!”


    說罷,和尚從手臂上褪下十八道金環,金光發作,璀璨奪目,是為隨身法器!飛浪的血掌印,招招被格擋在金環上,竟討不到半分便宜。


    薑崖隻覺昏天黑地,他從未見過什麽人如電光火石一般的對印掌法,破廟中光線幽暗,隻見兩個身影,一紅一金,在不停閃爍,身法迅捷,僵持不下。


    仍五十回合後,卻見和尚忽然身法慢了下來,原來是臂上的金環已被血掌印震碎了大半,剩餘的也隻夠勉力支撐幾回合了!和尚一時心冷,身手竟完全緩了下來,飛浪見狀,喜不自勝,竟越打越快,終於找到和尚的破綻!


    禿驢受死!


    話說這和尚的來曆,這僧並不是什麽得道高僧,不過是崇安寺一名武僧,法號萬盛。之所以在破廟之中安歇,是奉了崇安寺住持一雲大師之命,送一封書信去三山上,急告三山道掌門及沿途各派,務必恪盡道義,盡保國安民之本分,保一方百姓安危,阻擊外敵,平複...


    萬盛和尚已經認命了,飛浪的血掌印實在不是他所能敵,肉身凡胎,終有一死,隻可惜了這封信,他並沒有盡職盡責,“阿彌陀佛,可惜,可...”


    飛浪麵露猙獰,密集的猛攻已經讓萬盛破綻百出,這一掌勢必取了禿驢的狗命!而且,這禿驢修為不淺,吸血後能讓自己功力大增,“舒服!舒服!”


    噗呲!


    萬盛和尚已準備欣然領死,忽然,飛浪一口髒血噴了自己一身!他一掌打在萬盛的心口處,隻是力道卻隻有二分,再細看時,一柄無比光澤的寶劍,從飛浪的身後,直穿透胸膛!血流如注,劍氣如霜……


    “小施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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