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那邊府裏頭人來話了,賈夫人果然去了,就在昨天夜裏我們到揚州後不久。”林鐸沒有任何起伏的將事情匯報完畢,從頭到尾非常典範的發揮了第三者的立場,沒有一點情緒波動。


    林清澤慢慢敲著桌子,雖然他和林如海來往幾乎算是沒有,但是賈敏亡了,他現在又在揚州,怎麽說也是同宗,若是不去拜祭一下,怕是忠順那邊有心找茬的言官絕對不會就此放過他,看來這趟是非去不可了。


    轉眼看了看默默喝粥的林恪,不知該不該問他要不要一起同去。


    林素也是自從林鐸說了那般的話以後目光便集中在林恪身上,生怕在這孩子身上看到什麽淒惶的神情,但是還好,雖是不見得高興,卻也僅僅是默默不作聲罷了。


    現在的林恪如果出現在林如海家,林素保證壓根就不會有人認出他來。隻得說林恪這近半年來發生的變化真真可以用金鱗化龍來形容,任誰都不會把現在這個桂樹蘭芝的貴公子和半年前那個骨瘦如柴的林府庶子聯係起來,更何況那林府庶子壓根就沒幾個人曉得,即使近身之人也瞧不出半點,更何況林如海那種連一眼都懶得瞧的人,哪裏會認出林恪。


    林恪看著爹爹姐姐都瞧著他,哪裏能不曉得他們想法,放下手中的碗,微微一笑:“父親要去麽?姐姐呢?若是父親姐姐都去,那麽恪兒自然陪伴左右。”


    那個女人他都快不記得她的樣子了。


    “那恪兒就和我們一起罷。”林清澤最終拍板。


    看著那孩子溫溫和和的模樣,他一時之間也弄不清他的打算,不過這孩子的心性他是敢肯定的,不會做出出格的事來危害自家。


    林素倒是大大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麽說,林恪的心魔還沒能讓他到無法直麵的地步,怎麽說也是件喜事。


    “老爺,姑蘇林家那邊的族長來了,還帶著一雙子女。”林如海這廂正是悲慟的時候,突然聽說了林清澤一家到了,倒是大為驚訝,本來他傳話過去也隻是意思意思,畢竟這麽多年都沒個聯係,他也沒指望人家來,沒想到人家不僅來了,還一家都來了。


    “快些將人請到內堂,不得怠慢。算了,還是我親自去請吧。”不管怎麽說,林清澤都是當朝二品大員,而他不過四品,自是怠慢不得。


    林恪望著那滿是素白的靈堂,還有絡繹不絕的吊唁之人,不知覺的心抽痛了一下。


    自己母親死的時候,那個男人怕是連一點子哀慟都未曾施舍吧。


    那個棺槨裏邊躺著的女人是從出生開始便折磨他的女人,她千方百計的想自己死,可惜自己卻活的好好的,而她卻走在了前頭,不曉得閻王殿上她會是什麽表現,麵對著那麽多被她弄死的人。


    林素在一邊看著麵無表情的林恪,又哪裏不曉得他現在心裏定然不好受的緊,不由得拍拍他的肩膀,給了一個淺笑,沒事,有姐姐在。


    林恪看到這個笑容,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他現在是有家的。


    而在一旁守靈的林黛玉見到了這一幕,便想到自己夭折的弟弟,那也是一個甚是可愛的孩子啊,一時間哀慟更甚。


    興許是林黛玉的目光太為紮眼,林素和林恪一下子就感覺到了,紛紛轉頭看向她。這一看,林素不由得搖搖頭,那次在章府看到這丫頭的時候,雖是身子甚弱,但是決計不是今天的骨瘦如柴,精神萎靡,眼睛腫的就跟兩個核桃一樣。那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看得她這個女子都有些我見猶憐,難怪當時薛蟠無意間瞥了一眼就會酥了半邊身子。不過,她可沒有去安慰打算,她們真的不熟,也不想惹上不該惹的人。


    林恪就更沒啥想頭了,對他而言那隻是賈敏的女兒罷了,想想他也不會上去安慰,沒落井下石已經算他很客氣了。


    林清澤正在和一個揚州的官員攀談,林素林恪自然退到了一邊。


    “恪兒,你說你以後要找個什麽樣的媳婦兒?”林素悄悄拉了一下林恪的衣裳問道。主要是她一看到林黛玉就想到賈寶玉非她不娶的事情,要是林恪以後也娶這麽一個成天哭哭啼啼、最是敏感的媳婦兒回來,她這當小姑子的自然不會反對,隻要那是林恪喜歡的,但是她絕對不會讚成,她是看見這種小白花類型的女生就累心。


    “聰慧大方,相夫教子,最重要的是能孝敬爹爹和姐姐。”林恪看了林素一眼,隱晦的笑了,而且絕對是別有意味。


    林素一看,便知道她的小心思被看穿了,不過她倒是索性說出來了。


    “隻要你喜歡就行,姐都不會反對。反正我早晚都得嫁人了,也膈應不到我,最後倒黴的還是你自己。”林素一副她真的不在意的模樣。


    看得林恪差點笑出聲,但是一看來人,卻是怎麽也不能了,林如海。


    林如海一路走來少不得與人攀談,都是些勸他節哀順變的人,卻是讓他愈加的鬱結於心。


    林清澤一看眾人的模樣和說的話,哪裏還不曉得這位便是林如海。這不能怪他要靠旁人才能確定林如海的身份,而是他和林如海已經有十幾二十年沒見了,早就沒印象了。


    “族兄,好久不見了。”林如海一見林清澤便拱拱手,林清澤立馬回了一個禮。


    “逝者已矣,別太難過了,如海。”林清澤還了一禮,滿是勸慰的模樣。


    林素和林恪暗自都翻了一個白眼,自家爹爹果真老狐狸,演的滴水不漏。


    一邊瞧見林清澤朝他們招手便立時走了過去,心下暗忖,這回輪到自己作戲了。


    “這位是你們如海叔父,好生拜見一下。”林清澤倒是沒有廢話,直接進入正題,讓兩小的給行禮。


    林素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素兒拜見叔父,節哀順變。”


    行完禮後倒是偷偷觀察起林如海,雖是被賈敏的死打擊到了,一副死氣沉沉的暮年之感,但是決計不妨礙他一身清雅之氣,這倒是和林清澤出奇的像,再看看身邊的林恪,林素不禁有些許疑惑,難道林家的男子都是走這種氣質路線的?


    不過說到像,卻也不是盡然的像,除了清雅之外,三人其他的氣質卻是截然不同。林如海的聰明外顯,有種吟遊詩人的那種浪漫主義情懷,這倒是讓林素有些明白為什麽林黛玉會喜歡賈寶玉那種成天風花雪月的公子哥兒了,人家父親就是一榜樣啊!


    “恪兒拜見叔父。”林恪倒是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可是心裏五味雜成,這個男人,自己本該稱他為父親的,可是這一輩子自己都沒叫過一聲,他也沒正眼瞧過自己一眼,現在反而要喚他一聲叔父,想想都有些諷刺。


    林如海一見林素林恪,便立時想起了自己的一雙兒女,尤其是自己那個夭折的兒子,不由得更加悲從中來,中年喪子又喪偶,這是何種的打擊啊!


    “侄子端是好樣貌好氣度啊,族兄,我甚是羨慕你啊!若是我有這樣一個兒子,怕是夢裏邊也會笑醒了,可惜我那個兒子卻早早的??????”說道這裏,竟有些生無可戀之感。


    隻是聽在林清澤一家人的耳裏卻是另一番滋味。


    哼!林素冷冷地在心裏笑了一下。在夢裏笑醒?您老人確定您不是得了失心瘋?我隻知道您那是正眼不瞧,放任恪兒被毒害!若是此刻他曉得恪兒便是他兒子的話,不知道那光景會好笑到什麽程度。


    林恪隻是苦澀一笑,其中萬般諷刺,誰能知曉。


    林清澤倒是無甚想法,隻是他現在特想說一句,不好意思,他曾經是你兒子,可惜現在是我的了。


    “如海,你這裏甚忙,我們便不打擾了,就此回去了。”林清澤想著再呆下去也沒趣,活活讓兩孩子受了罪,還是趕緊回去便宜。


    “請稍等一步,實則我有事相求。”林如海一見人要走了,立刻也不管什麽了。


    有事相求?有什麽事?


    “內人前段時間身體不好的時候,其娘家賈家便托人送了信過來說是要帶玉兒回外祖母家住兩天。我實不放心她一人在京城,想到族兄便要回京任職了,還望照看兩分,如海感激不盡。”林如海說完便行了一個禮,那表情活脫脫一個疼愛女兒的父親的形象。


    林恪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看看林清澤,再看看林素,倒是釋然了。


    林清澤看到林如海這般的作態,一時間也為林恪感到心涼,同樣是子女,即使生母不同,也不用做到嫡子嫡女百般嗬護,庶子就任憑人弄死的地步吧?


    扶起林如海的手臂,林清澤笑道:“這是自然的,自家侄女,哪裏用得著這般外道。隻是我一般忙,怕是也照料不到,不過想來那賈府是她外祖家,必然不會虧待了去。”話是這麽說,我答應了是沒錯,但是說是一回事,倒時候我做不做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願如族兄所言。”聽到這裏林如海的表情才好些,想來他也是認為林黛玉在賈府的生活不會差,“既然這樣,我就不耽誤族兄了。”


    林素在回去的馬車一直在想,萬一哪天林如海知道了林黛玉在賈家的真實生活,不曉得會是什麽表情,想來應該會很精彩。不過她一直有一個問題想不通,林如海難道不知道賈敏作為姑娘的時候在家裏與王夫人的關係不好麽,竟然就這麽大大剌剌的把姑娘送過去?還有,賈寶玉那種隻會吃喝玩樂,風花雪月的公子哥他真的放心把女兒托付給他?爹爹可是說了,林如海可是有意和賈家親上加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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