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停住之時,東方隱約有陽光穿破澄澈的雲海。李機眠伸手摸了摸風絲,對身後的軒輈鶴笑道:“咱們也該去辦事了。”於是換了身嶄新的白衣,出洞來,在山下災民一片驚異中,乘著大鶴呼啦呼啦衝上九霄,地上一陣“仙人救命”的連連祈禱聲。


    不出兩個時辰已經到達羅浮山下,放眼望去,山上的樹木都被吹空了許多,剩下的歪歪斜斜躺在地上,泥濘與殘綠交映,顯出一絲絲夏日獨有的頹敗氣息來。


    “十年了,十年來,我都在想著這一刻,日日夜夜地去想,老瞎子,你今日難逃。”


    說罷,李機眠張臂飛上山去,但見唐塔歪歪扭扭,門窗破爛,地上散落了殘存的符籙明器。旁邊一隻小閣子被掀翻閣頂,從裏麵汩汩地湧出雨水來。


    “死,死了?”李機眠喃喃自語道。


    於是他不禁想起十年前初次見麵的場景,那個一臉傲氣的瞎子形象在他心中一直縈繞徘徊。


    他想過派李天昊來解決這兩人,可是又有一些擔心兄弟情深,萬一再一次放過了這兩人,一旦打草驚蛇,再去尋這兩人可不容易了。


    說白了,他李機眠自己也想過,他還是不能完全信任李天昊。雖然調教了十年,但不能完全摸清看透這個十弟子的心思。


    他一直有種感覺,十年前的對砍不過是一場做給自己看的假把式,至於李天昊究竟要什麽,他不得而知。他欣賞為了活命不顧一切的人,就像他自己,然而他更害怕這種人活下來後有了一些別的念想,這不好控製。


    十年的庭訓、密室、江湖殺人訓練已經讓李天昊劍術有成。要論十個弟子中最具天賦,最能繼承自己衣缽的,就是李天昊了。


    為了不再牽連出不必要的麻煩,李機眠決定親自南下解決掉十年來一直存留的這個大麻煩。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作為李天昊的父親,他不能不幫兒子解決困難。


    “玉壘浮雲變古今!你們都死幹淨了,也不用我動手了,痛快痛快!”李機眠笑道。


    “你還沒死,我怎麽先死?”破塔地下幽幽傳出來一句。


    李機眠笑意一收,心頭一熱,高聲叫道:“在下西夏國相李機眠,特來給故人送終,請故人上路。”


    “少廢話,老夫我就在塔下,有本事便來。”老瞎子冷笑道。


    李機眠往前踏了一步,卻終究不敢再踏第二步,他對瞎子的術數還是很害怕。高深的陰陽陣法與高深的劍修一樣,殺人於無形。他雖自命一代宗師,但現下自己在明而瞎子在暗,隻有被殺的份兒。


    “要來就來,不來就滾。我就在塔下,看你本事!”老瞎子激道。


    李機眠情知瞎子激怒他,心一橫,幹脆又往前踏了一步,左右探看沒有任何異樣後,方才朝著唐塔走去。


    他邊走邊用手起了個紫色的元氣球,隨手一發,整隻唐塔發出“布”的一聲沉悶響,但悶響過後,唐塔絲毫無傷,還是原留殘狀。


    難道自己的八分修為氣力竟還不如大風?李機眠奇怪,忍不住心想。他的腳步也更加緩慢了。


    “祖師爺袁天罡修這個塔時,把自己的元氣灌入了一部分,所以此塔不受你們這種二流劍修的氣,隻有自然之力可壞。哈哈哈!”


    聽到瞎子罵自己是二流劍修,李機眠大怒,隨手出劍,暴丈了三丈長的劍光,雙手用力橫砍殘塔三下,“當當當”三聲過後,此塔依舊無礙。


    李機眠覺得手中的劍猶如撞到黃金台上一般,直震得虎口發麻。


    “我知道你一直在給他服用‘人頭畜鳴散’,想要借此一直控製他,掌握自己手中。李高帽子,你逆天而行,有本事就殺了我罷!”瞎子的聲音開始回蕩在李機眠耳中。


    李機眠十年來一直在給李天昊秘密投藥,投的便是“人頭畜鳴散”,用於加深李天昊的乖戾之性。這事隻有他自己知道,旁人無從得知,如今被瞎子一說出來,自己大吃一驚,心竟開始加速躍動了起來。


    “你殺了我呀!你殺了我呀!”瞎子的聲音不住回蕩加深,衝得李機眠心內一陣陣煩躁。


    “瘋子,怪物,你這頭豬狗都不吃的鬼!”李機眠揮手打散著從地下悠悠傳來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恐怖刺耳,且有一種無形的幽力牽製自己的元神,恍惚壓製住自己的劍氣。


    這時候李機眠才發現周遭一切的都變了樣,迷迷糊糊,又回到了十年前那種狀態。


    “你不是要殺我麽?來呀,你快來呀!”瞎子的聲音越來越細膩,竟然如一個幽怨的少婦一般。


    李機眠運氣定住元神和呼吸。


    從塔下傳上來的聲音越來越細碎,逐漸形成了若隱若現的瞎子頭。


    李機眠大駭,嗬道:“你是人是鬼?”


    “哈哈哈哈!”瞎子頭一陣大笑,左右飄蕩,帶起的陣陣陰風讓李機眠不寒而栗。


    “來呀,砍我頭,你砍!你砍!”瞎子長嘯著逼近李機眠。


    李機眠小步後退,碰到陣界退無可退時,抬手一劍貫穿了瞎子頭上的嘴巴,聽到一陣尖利刺耳的掙紮聲後,血色影子破碎,陣界金光一閃,陣法即刻消失不見了。


    李機眠看到唐塔晃了幾晃,這才疑心老瞎子已經是死了,便大膽往前邁了一步,隻這一步闖了大禍,老瞎子的笑聲忽而又響起來,一道紅光閃過,瞬間散作萬千微粒,李機眠氣圈來不及兜攏周身,一顆微粒就打入了他的胳膊內。


    一切又恢複如初,隻有李機眠知道,有事情隱隱注入自己的體內。聯想到剛才瞎子所說的,他心頭直歎失手失算,卻不知福禍如何。


    唐塔轟然倒塌了,塵埃過後,廢墟下麵有白光閃閃。


    李機眠推空了廢墟,地基陡然露出來,一隻白衣在白日下顯得格外耀眼刺目。


    李機眠也是穿了嶄新的白衣來的。


    而地基下那襲白衣的主人卻是瞎子。


    李機眠緩緩地走了過去,瞎子已經死了,看屍體浸泡漚爛發臭的狀貌,他應該死於兩三天前,方才那一切都是他的殘念在作怪。


    隻有一具屍體,那個少年也跑了。


    白衣飄飄,隨風蕩起來的一張麻紙上寫了八個字:“李機眠人頭畜鳴散。”


    這裏陰氣太重,李機眠有些恐懼,忙呼哨了一聲,軒輈鶴淩空而下。他要去尋找追殺那名逃跑的少年,順道也要去江西劍道館湊湊熱鬧。


    而仙山上的李褐,此刻也脫了罩衫,露出孝衣來,正準備再上山與金甲將劍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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