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洞內士兵在“霸爺”一隊強行入得禁地時,連忙傳信給完顏忒堇。完顏看後,惶恐且怒,思考著該換地囚那人。


    兄長阿骨打之前曾說過,這人由自己看管負責,言外之意是所有機緣也隻讓他自己獨占,奈何如今又要出爾反爾。當年他和金國老一輩七大劍道高手將兵士數萬,方才俘獲受傷的白衣人。調兵遣將、衝殺戰場的都是自己,阿骨打隻坐在幕後,難道現如今連當年的果子也想取?


    這裏是他一手操辦起來的,無論機關設置,還是洞內安排、那人的情況,最熟悉的都是他。但完顏忒堇心下不安。他決定把白衣人轉出上京,去遼東。


    一來以“距遼國太近,恐有不測”為理由,二來以“遼東有金城湯池”為借口。他雖想轉移白衣人,卻不得不先上書給阿骨打,獲請準予。此刻他身在上京,兵士勢力卻都在遼東,這種籠中鳥姿態的處境,沒有建議的資格,更不用提為自己爭利。


    完顏阿骨打有帝王之才,完顏忒堇心裏明白。比起那王位來,完顏忒堇更癡迷劍術,要不是有此好,他不會想出困住一個一劍通神的劍道高手的良法來。隻要一用劍,一談起劍來,自己的所有神思就會凝聚,每把劍的生氣也會被自己感知到。鍛材、紋理、圖飾,甚至連揮舞的劍風都仿佛與自己的命相通。就因為這,人都贈他“劍呆子”之稱。


    受這唐突的刺激,完顏忒堇覺得,當下是個逃往遼東的最佳機會,自從奉命去領趙良嗣探看那人開始,他就知道這上京於自己來說,無異於獸籠。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先返了自己封地再說。


    ……


    鬼父自與刀七、影二人來到金國後,埋名隱姓,依舊做起了麵攤兒生意。從遼東開始,挨家挨戶,走街串巷。一是為了找那人的下落,二則是以防萬一,尋找一個可以長居之地。百骷堂與他們的消息還暢通著,在沒有找到萬全之法前,他們不敢冒然脫了與遼國的關係。


    畢竟易水三人組組神出鬼沒,倒也不是怕他們的實力,而是怕他們如影隨行地追殺會暴露了自己身份。宋國回不去,金國與自己沒什麽交集,萬一遼國的追殺在這金人土地上顯露出羅生門的名字來,福禍當真未知。


    老鬼還有一計,就是找到完顏忒堇,效忠女真。他耳聞過完顏的修為傳言和種種事跡,一個對著劍發呆的劍客,修為肯定弱不了。雖是一計,卻不知道該如何實行去表忠心。王爺府內有無數劍道高手,更有層層重兵,憑著他們三人的力氣,老鬼心裏清楚,是無論如何也闖不進、出不來的。


    因為尚不清楚完顏對羅生門的看法究竟如何,能不能見容於女真,他們三人必須慎之又慎。之前曾經用箭往王爺府內投射過信箋,但究竟沒了下文。三人還是提心吊膽地過著,遼國、百骷堂的壓力讓他們所負甚重,乃至於一看到街上神色不對的人,他們都懷疑是遼國刺客。


    而且這小王爺平日幾乎不出府,調兵遣將或者收集情報,運籌帷幄,輕易不現身,除非有阿骨打的詔令。即使一時奉了阿骨打的令,那也是軍機大事,要現身時,府外便有四輛馬車,東南西北分頭各跑,或者有時竟是幌子,完顏忒堇並不在其中,故而想要見他一麵,比登天還難。


    當然,也有例外。再孤寂、再有呆氣的人,也總會有幾個友人。舊友要見,堂而皇之地登門就行,不必費事。


    因了這古怪脾氣,老鬼就是想不通完顏對自己的臉色為好為壞。


    ……


    自雨停後,張集不敢怠慢,忙雇了輛馬車,往濟南府而發。緊行了兩日,已經到達。正是個午頭,日母正旺,急急奔回夏章村,卻見荒草叢生。心內已知一二,隻是放聲痛哭,想要尋個屍骨埋葬。遂扯了常服,依舊著了重孝,走進縣衙內,通報了身份,來詢個清楚。


    縣官聞訊,忙自迎接了出來,拱手道:“學生有禮。”


    張集擺擺手,淚眼婆娑地道:“這夏章村到底是怎個回事?”


    縣官遂一五一十說了。


    張集抹了抹鼻涕,抽泣道:“這些人屍骨豈不是蕩然無存了?”


    縣官道:“在後山上,劍院崔大人親自吩咐埋瘞的。其餘更涉及上麵的事,下官便不知了,就請大人去問知府事。”


    張集道了謝,不想先去拜望知府長官,忙跌跌撞撞上了後山,真個就見到一片荒塚。


    “我的爹娘!孩兒來遲也!”張集一邊嚎啕一邊搜尋著墓碑,原來崔鷺心細,親自找了地方戶籍簿,一一按著戶籍姓名兼地方官和其餘諸村村人的指正,為夏章村民一一立了碑。


    雖然墳是空墳,但因有了這墓碑,總算使後來人有個可以憑吊的地方。張集把早已備好的三尺白綾掛在一株樹上,在張成奇夫婦合葬墓前跪了下來。


    “爹,娘,孩兒不孝!”張集哭道。


    隻這一刻生離死別才覺到血親的珍貴,之前在考場上那種仕途為先的想法,忽然讓張集覺得自己與禽獸無異。但他更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麽,白白把心力浪費在傷神上實在於事無補。


    他把心裏所有的話都已經說光了。能有探花此榮,也是上天可憐見。他用力把自己的手指咬破,又用力擠出幾滴血來抹在墓碑上,慢慢道:“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話畢,起身待要走。剛走了沒幾步,他忽而又回轉了神來,在墓前一個個循著。終於看到了熟悉的名字,那是李褐父母合葬之墓。張集覺得心裏有點愧疚,但這愧疚已經於事無補。


    唯人歸泉下,萬古知已矣。他想,把這仇報了,也算是彌補了對李褐的愧疚,李褐若在天有靈的話,便佑助自己能報大仇。


    下山時,方才還炙熱的陽光忽而不見了,重重黑雲積壓了上來,有點淒涼又素淨的山風呼呼地吹著墓碑和自己,張集心道,要來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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