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笠人沒有從城門直入,這副扮相再回去,太過於引人注意。於是繞道城東,從角門而進。


    角門這裏沒有繁華的明市,但有繁華的暗市。說是沾滿魚腥味的魚市,其實是一張暗網,充斥著修行者的各種地下交易。


    鬥笠人撇了撇身上的雨水,這時候東京城的雨已經漸漸收斂住了,仿佛見證了一場暗殺後,也變得乖巧知趣起來。


    魚市上的人都卸了門板,盤腿坐在長板凳上,暗暗注視著街道對麵店鋪的人和裏麵的裝飾。驀然間闖進視野的這個鬥笠倒讓這裏的人有點猝不及防。


    他們也隻是看看鬥笠在雨中獨自行走,正如他們看過很多奇怪的修行者那樣。東京城是整個大宋首屈一指的城市,有著最強的修行者,最繁華熱鬧的坊市,自然也有著最大的走私交易黑市。


    但又不全是走私交易,也不能隻把這裏稱作黑市,它也有正兒八經的的名字——角門魚市。


    別的黑市都有大統目,獨獨這裏沒有。沒有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個勢力能夠在天子腳下獨霸一方。所以,靠近高壓的威權之下,有一種相對的公平。


    鬥笠人淡然地走在漸漸收斂的雨中,那把劍猶自提著。


    除了下雨天不帶傘之外,他和別的來到這裏的修行者沒有什麽不同。


    一個賣魴魚的男人挖出豆大的鼻屎團著,看看鼻屎又看看鬥笠人,雨過天晴,一切都會忘記。


    出了角門魚市才到尋常胡同裏,這裏住的雖然都是平常百姓,但氣派程度自然不能和別處相比,要知道東京城內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就能敵得過別處的一幢酒樓。


    胡同七條七縱,繞過這片胡同,就見到高大分明的樓市,這慢慢才來到市上,逐漸靠近市內。從市中心穿過,向西又是漸漸稀疏的高樓,慢慢才是七條七縱的胡同。這胡同裏,就住著一個常年讀書卻不考試的、三十多歲的書生。


    鬥笠人穿過條條的胡同,從城東走到城西,已經使全身熱意漸濃起來。雖有雨水不斷地衝刷,熱氣還是籠絡在肌膚之下,慢慢地悠蕩。


    鬥笠人在一進院落前停了下來。


    黃中泛白的木門和灰青中帶綠苔的長磚顯示著這是一進年歲很長的院落。


    伸手推了推門,沒有打開,門被閂頂著。


    鬥笠人把劍遞進門縫,輕輕一挑,兩截兒斷門閂就滑落在了地上。


    緊接著,門被推開,吱悠一聲長鳴從雨聲中傳到屋內去。


    偌大的院裏隻有兩間瓦房。南北各一間。


    鬥笠人跨進院子裏的時候,正見到一個兩眉相通,留著長髯的書生從北屋裏走出來。鬥笠人劍氣已經調度到最大,一把劍忽地就飛了出去,刺向長髯書生。


    書生似乎早就做好了防備。一低頭,身後的弩箭也直接刺了出去,刺向那把飛來的長劍。


    聽到“澄”的一聲清響,劍尖和箭尖已經撞在了一起。二者各帶著劍氣,在不滿尺寸的地方爭鋒。


    高速旋轉的元氣在雨中開始燃燒,發出“劈啪”之聲。長劍和弩箭滾滾推進,各不相讓。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對抗,鬥笠人心想,這個書生小隊的副首領,倒比真正的首領姚繼昌修為要高。


    長髯書生已經知道了眼前鬥笠人的底細,三段騰雲境二品教士位。


    鬥笠人與書生憑空發揮元氣而鬥,一瞬間,兩人同時又把大量元氣往前推進,長劍與弩箭已經開始“吱吱”作響,鐵器的劃傷聲音格外刺耳。


    大概是兩支兵刃的承受力已經到了最大,它倆一下便擦肩而過向著各自的對手刺殺了過去。


    就見鬥笠人與書生各自向後仰去,兩支兵刃快速地在他們頭上劃過去後,反身又回到了各自主人的手中。


    書生沒成想,這麽保密的任務,如此秘密的場所,怎麽會被這麽一個稀奇古怪的人盯上的。看眼前的鬥笠人,修為並不是很高,按說,他們的任務裏不可能有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隻是,這個不起眼的小人物,怎麽會自己找上門來?


    在想的時候,鬥笠人已經躍上半空,一把長劍裹挾大量元氣,帶著濃厚的劍光狠狠地向書生砍去。


    書生急忙撤出背後的弓弩,雙手抓住弓角,以弓背攜真元而抗衡。


    “當”的一聲響,長劍砍在了弓背上。書生看鬥笠人的形狀,今朝必須得把自己殺死,即使兩人修為相同,但還得提防著萬一。


    書生不想戀戰,他本來隱居此地三四年,收集了諸多情報,馬上就能升職,或者隨姚繼昌的升遷而升遷。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這皇城下,一旦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升遷無望不說,惹怒了上頭人,死都死不出好死來。


    書生想要速戰速決。


    他調集了渾身真元,一用力,便把鬥笠人甩出了丈遠。接著,他用裹挾真氣的兩指,自頭上神庭穴而點,至麵部人中穴而止,強行開辟了自己額上的氣關,使得氣海內真氣上湧,暫時造成了一種提升品級的現狀。


    書生現在已經是三段騰雲境三品範士位。


    鬥笠人沒想到長髯書生竟然會用羅生堂的“衝關法”,當真嚇得不輕。鬥笠人知道現在是品級壓製,三品對二品。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拖延時間,因為“衝關法”帶來的品級提升的現狀不能持續很久,最多有十招長的功夫。


    也就是說,自己隻要抗過鬥笠人的十招,就完全能活下去。


    書生飛速而來,同時張開弓弩射出了一支飛箭。鬥笠人看到書生飛來的時候,就趕緊向著一側躲避了,沒想到,才躲避開,書生一支飛箭就射來了,那支箭硬生生埋入了磚牆裏麵。書生腳步一點,馬上向著鬥笠人一側掄弓砸來,鬥笠人舉劍橫隔,一下被震出,摔在了地上。


    雨開始淅淅瀝瀝,微風也把細雨吹斜了起來。


    書生又一支帶著紫色真氣的飛箭射來,鬥笠人趕忙向後翻滾,飛箭射入地下,衝出一個長溝。


    鬥笠人趁機近到書生身前,想用長劍拖住他,二人你來我往之間,七八招又進去了,這時候,書生飛起一腳,重重踹在了鬥笠人小腹上,鬥笠人又一次往牆上飛去。


    這時候,一片柳葉緩緩地飄進了院內。像一把匕首,又像一隻在風雨飄搖中蕩蕩悠悠的花瓣。


    風吹柳花滿院香。


    一片柳葉帶了強大的真氣,起起落落地劃過了鵝毛一般的曲線,在書生品級降回到二品教士位且有一點虛弱的時候,徑直切在了他的眉心上。


    鬥笠人拍了拍渾身的泥巴,心道,這次不該自己來做,本事還是不夠。


    “我命不該絕。”他說了這一句,走進北屋內,收走了所有的文書記錄,重新消失在了七條七縱的胡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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