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明月無私灑遍大地每一個角落,武當山紫霄宮自不例外。假扮“宋青書”那人剛勞作了一下午,用過晚飯後,正自在客舍裏休息。此處雖然簡陋,倒也幹淨。


    他嚐試開始運氣,可是發現無論如何在體內都尋不到一絲真氣,他不禁頹然,自己武功果然點滴都不剩了。


    他心情煩悶,忽然一隻手抓住他,輕聲道:“雄娘子,跟我出來。”


    聽到這個聲音,雄娘子登時安下心,緊接著周遭景物變幻,片刻間已經出現在一片竹林裏。


    四顧悄然。


    雄娘子也已恢複本來麵貌,麵貌柔美,近似女兒,隻是比起眼前這男子,卻有多不如。


    他隻是長得像女子,但眼前男子氣質遠比他陰柔,而且神采迫人,有一種對男對女都難以拒絕的誘惑力。


    雄娘子道:“師父。”


    男子輕歎口氣道:“你的功夫被那老道廢去啦。”


    雄娘子黯然道:“是的,徒弟學藝不精,給師父丟臉了。”


    男子輕拍他肩膀,說道:“不要沮喪,隻要人還在,武功終歸能練回來。你們的事我聽胡不歸說過了,郡主在哪裏?”


    雄娘子道:“郡主在真武大殿,由那老道親自看守,師父最好不要去,那老道太可怕了,玄冥二老也不過在他手上走了幾招,我們更是連他一招都接不下。”


    “瞧他廢去你武功的手法,好似一個大磨盤將你功力磨得點滴不剩,又不傷到你身體,實是內斂至極的武學巔峰功夫,除非我天魅凝陰大成,否則是無勝過這老道把握的,不愧是這六七十年來江湖上公認的天下第一人。難怪當年八師巴上師以天縱之才,自出道來幾無敵手,卻在同此人道左相逢後,就匆匆回布達拉宮,開關後,便即圓寂。以致於大元少了這位帝師,朝局常年陷入混亂之中。而伯顏、脫脫這兩位數十年間權傾天下的梟雄人傑,都曾設想徹底清洗漢人江湖,終也因此人作罷。本來以為他一百多歲的年紀,巔峰已然過去,沒曾想仍是如此不可測度。但郡主也太心急了一些,若是等到魔師出關,或者八師巴上師的弟子桑格活佛與密宗第一高手紅日法王抵達中原,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損失慘重。再不濟,等我一起上山,至少也能護住郡主平安離開的。”男子輕歎道。


    他這幾年歎的氣,都沒有今日來得多。


    實在是今次在武當山損失了太多精銳,而且連徒弟都被廢去武功,更重要的是連郡主都落在對方手裏。


    若是張三豐老道親自看守郡主,他也沒有把握從對方眼皮子底下帶走郡主,隻能見機行事了。


    他接著又道:“我先帶你回去,免得被人發現,打草驚蛇,待我救出郡主,再設法營救你們。”


    雄娘子點頭,知曉郡主的安危是重中之重。


    男子抓住他,如風馳電掣,到了囚禁他們的客舍時,又悄然無聲,他們出去回來,用的時間極短,更無聲無息,無人察覺。雄娘子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安寢在客舍裏,但心頭仍是有些不安,師父真能帶走郡主嗎?想到那老道的可怕,他的心不禁懸起來。


    男子徑自朝真武大殿去。


    大殿清寂,燈火不起,外麵清輝灑進來,仿佛積水通明,趙敏已經將頭發散開,身下有個地鋪,她沒有睡,隻是坐在上麵四下張望,看不出憂喜。


    一陣夜風傳來,趙敏感覺到身邊生出一陣寒意,往身側瞧去,不由一喜道:“裏先生。”


    她接著捂住嘴。


    裏先生微笑道:“郡主小聲說話便是,我已經用內力將咱們的聲音收束住了。”


    趙敏鬆了口氣,道:“這次我決策失誤,損失慘重,回去定要向父親請罪。”


    裏先生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郡主記住這次教訓便是了,張三豐老道呢?”


    趙敏道:“他隻不許我離開這大殿,用晚飯時,他出門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裏先生道:“不管怎樣,我先帶你走。若他出現,我再向他討教。”


    趙敏點了點頭,又擔憂道:“這人武功通神,咱們下山要快,否則一旦被察覺,我怕會把你也連累了。”


    他們說話間大殿裏無端起了一陣風,又冷又寒。趙敏連打幾個寒顫後,忽地瞥見裏先生衣袍,神色顫動。


    裏先生察覺她的異樣,問道:“怎麽?”


    他順著趙敏手指的方向瞧去,發現自己衣袍竟生出許多細縫。


    那些細縫,竟是一段文字。


    “你的武功很有趣,走的是太陰無極的路子,隻是現在還不夠看,我今天就放你一馬,等你武功練成再來見我。”


    裏先生修煉“天魅凝陰”以來,體質變得至陰至寒,這武功若是大成,身子更是能化為一團毫無重量的陰氣,擁有超乎想象的速度。他現在離武功大成不遠,天下高手中,不是前五也是前十,而且輕功更勝過明教以輕功獨步天下的青翼蝠王韋一笑,此時竟給人悄沒聲息地在衣袍上留下這麽多東西,還要得趙敏提示,才能察覺。


    如何不驚。


    倘若對方適才不是要留字,而是要留下他的命,他也是毫無辦法的。學武以來,他從未有今日這般沮喪。


    甚至連對方影子都沒瞧見,便已經一敗塗地。


    裏先生臉色苦澀不已,他道:“郡主,看來我是不能帶你下山了。”


    他心知自己若是還要帶走郡主,隻會激怒對方,怕是連郡主也一並連累了。他上山時,雖然對這老道的可怕早有預料,可是對方的可怕仍是在他想象之上。


    裏先生再無向對方討教的信心,身化一道清風往大殿外去,徑自下了武當山。


    他停下來,心中仍是惴惴不安,好似覺得身後無時無刻都有一雙眼睛盯著,不寒而栗。


    他回首望了望山勢連綿不盡的武當,重重歎了口氣。


    裏先生這一輩子都沒這一日來歎的氣多。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見一見那老道,看他是何等人物,心情矛盾又複雜。在山腳下,他立了良久,最終還是理智戰勝了對老道的好奇,身形如魅,往大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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