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終於迎來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比以往的時候來得要晚一些。重陽宮後的玉虛洞已經緊閉門戶好幾個月,而王重陽進去時,隻帶了些清水和幹糧。


    全真七子,雖然對王重陽敬若天人,卻也擔心師父在裏麵真的出了什麽事。自半月前開始,七子便輪流守在玉虛洞門戶外,期盼著石門能夠打開,或者師父能傳出一點消息來,讓他們好安心。


    可是玉虛洞照舊一片寂靜。


    這場雪來得晚,卻下得頗大,如今積雪已經堆至這日輪值的丘處機半個小腿的位置,寒風徹徹。


    丘處機眉毛都沒皺一下。


    月前,丘處機便比其他師兄弟更早發現,他們修行的全真教內功進境居然比往日裏快了一倍不止。


    雖說全真教內功本就是越到後麵越容易,但是後麵的進度比前麵快仍是有些沒道理的,何況快了這麽多。


    丘處機思索不出其中緣由,卻也在練功時更加專注,體察變化,故而漸漸領悟到從前未有過的武學道理。他變得更敏銳了。


    今日玉虛洞雖然仍是沉寂,但丘處機心中生出一絲預兆來,師父要出關了。


    這絲預兆一生出,便在他心頭抹之不去。


    北風瑟瑟,吹起雪粉,丘處機不由眯眼,可是他耳朵一動,原來緊閉的石門竟發出咯吱聲。


    丘處機強自睜眼看過去,發現緊閉的石門已經開啟。


    仿佛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清氣也從石門出來,旁邊含苞待放的一株梅花,竟也盛開了。


    暗香襲人,沁人心扉。


    一名眉清目朗的青年道士自石洞裏走出來,洋洋灑灑的大雪都不停繞著他身體打旋,卻不沾他衣。


    丘處機張大嘴巴,眼神充滿意外以及疑惑不解。


    青年微笑道:“怎麽了,認不出我嗎,處機?”


    他的聲音並不年輕,而是帶著些許滄桑,又溫潤如昆山玉石,帶著點清脆。


    丘處機不可置信道:“你是師父?”


    青年點頭,又瞧向東南方,他道:“前段時間,我致力圓滿神照經,導致心力枯竭,本以為縱能完善此功,也免不了油盡燈枯的結局,誰知一道氣息驚動了我。那……”


    他頓了頓,說道:“像是一道泉水本已幹涸,結果又冒出一個泉眼,引來了新的活水。我續上了最後一口氣,終於將神照功練成,連帶容貌都恢複了年輕時的樣子。”


    丘處機道:“徒兒也發現近來練功比往常容易了不少,是否跟此有關?”


    青年道:“應當是的,我隱隱感覺到有人走出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隻是那條路究竟是什麽,我現在也不甚明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其實變得年輕,他沒有多少高興,因為他對林朝英更愧疚了,自己怕是要晚些年才能去陪她,甚至要晚許多年。


    可是他又對這世界產生了更多的好奇,不再是心如死灰,他想知道這世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變化,他想知道那條路究竟是什麽。


    他更遺憾的是,自己悟得太晚,否則興許能救活林朝英的。


    他道:“處機,先不要去叫你其他師兄弟,你陪我走走吧。”


    丘處機道:“弟子遵命。”


    終南山很大,但對青年而言,其實很小。


    小到他很快就到了活死人墓前。


    他不想來這裏的,卻不由自主來到了這裏。他已經見過玉女心經,知道那確實破去了自己的全真武功,若是之前的他,自是會再去一趟古墓,留下自己如今新悟出的武學,再添上一句“玉女心經,技壓全真;重陽一生,不弱於人”。


    可是他現在全無這個念頭。


    他終於明白,一時的爭強好勝,終讓自己失去了她。


    他多麽想他們的別離是一場還能再見的別離,而不是生離死別。


    可是世事不能重來。


    可是他已經明白得太晚。


    人生為何要是這樣子呢?他練成了蓋世武功,但是沒用了。


    丘處機似能體察師父的落寞,道:“師父,咱們去別處轉轉吧。”


    王重陽點了點頭,兩人轉到山腳下。


    風雪滿天,自無行人,丘處機武功已經有了火候,寒暑不侵,而王重陽自不必說。


    王重陽道:“處饑,你的武功著實大有長進……”


    他話未說完,丘處機以為師父又責怪他不重視修身養性,精力都放在武功上,他道:“這段時間,徒兒也有向馬師兄請教修行上的疑難,並非一心沉浸在武功上。”


    王重陽笑了笑,道:“我不是責怪你,其實你們七個中,就屬你脾氣最像我,資質也是最高的,隻是剛過易折,所以我希望你多讀書陶冶身心,如此一來,才能更進一步。”


    丘處機心中一凜,道:“徒兒謹記師尊教誨。”


    他對王重陽傳授馬鈺金關玉鎖訣和神照經的功夫,心下還是有些羨慕的,卻沒多少不忿,隻是王重陽坦誠以告後,丘處機更明白王重陽的良苦用心。


    因此也不再羨慕馬鈺,決心此後好生讀書,讓師父真正認可自己。


    王重陽還欲再跟丘處機閑話幾句,忽然間眉宇生出一絲怒氣。


    他身子一動,雪地裏連影子都快瞧不清。


    丘處機勉力追上去,過了一裏地,看到了王重陽正抱著一個嬰兒站在一株李樹下,還扯了一大塊道袍將嬰兒包裹住。


    王重陽見丘處機過來,搖頭歎道:“也不知誰家的父母如此狠心,竟將這孩子拋棄在冰天雪地裏。”


    丘處機亦怒道:“我這就去附近轉一圈,看看是誰這般狠心。”


    王重陽擺擺手,說道:“算了,找到他們又如何,難道還把孩子送回去。這小娃兒咱們就帶回重陽宮吧。”


    他頓了頓,道:“要不你收這個孩子做弟子,如何?”


    丘處機道:“可我沒帶孩子的經驗啊,要不交給馬師兄和孫師妹?”


    王重陽搖頭道:“還是你來吧。”


    丘處機卻不明白王重陽的用意,他是覺得丘處機性子剛烈,如果養一個孩子,應該能讓脾氣變得溫和一點,亦能比以往更加細心。


    而且孫不二和馬鈺自己有孩子都沒帶了,再讓他們帶個被遺棄的孩子,難免心裏有疙瘩。


    丘處機違不過師命,便道:“弟子收他為徒便是。”


    王重陽道:“咱們在李樹下撿到他,就給這孩子以李為姓吧,至於名字,等他稍稍大些,瞧得見性情後,再取個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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