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薑桃和黃氏還沒出衛宅, 就被衛夫人的丫鬟給追上了。


    丫鬟將衛夫人的話轉述後, 黃氏臉上的怒氣立刻淡了下去, 笑逐顏開道:“好好, 既然衛夫人喜歡這丫頭,我也沒有什麽舍不得的。日後就讓她來你們府上伺候。”


    薑桃看著縣官夫人根本沒準備和她商量的做法, 默默又在心裏汗顏了一把。


    不過好在衛夫人溫文知禮, 出手也大方, 看著不難相處的樣子。打一家的長工,也總比在家短打工還要擔心賣不出價錢來的好, 而且還不用自己再出本錢,怎麽也是穩賺不賠。


    所以薑桃就也沒說什麽, 隻和丫鬟解釋了自己要到二月才能過來。


    丫鬟說這不礙事,她們太太吩咐了, 說正月裏本就事情多, 等她忙完了再過來也不急。


    等出了衛宅, 黃氏樂嗬嗬地讓丫鬟從馬車上取了一個鼓鼓囊囊的荷包,說給薑桃。


    薑桃怕黃氏又故技重施硬塞給她,連忙退後了幾步,拒絕道:“方才衛夫人已經給過銀錢了, 我不好再收的。還請夫人收回。”


    “衛夫人給的是衛夫人給的,我給的是我給的, 又不矛盾。你可是嫌少?”黃氏說著就打開了荷包,將裏頭的內容展示給薑桃看。


    薑桃見荷包裏頭居然是滿滿一袋子金錁子,那更是不敢收了, 回絕道:“我不是嫌少,而是無功不受祿。”


    她哪裏是嫌少,是嫌多啊!若是這縣官夫人給一點小錢當她幫著圓謊的辛苦錢便也算了,但這樣多的銀錢,那肯定還要她做旁的事了。她能看的出來縣官夫人是有求於衛夫人的,雖不知道細節,但想來所求之事必不簡單。她不想參與。


    “不行,你必須得收下。”黃氏說著就又上前幾步。


    薑桃可不想再領教她的手勁兒了,便換了個說法,道:“金銀實在太過貴重,我家家貧,冒然得了這麽些銀錢,恐怕會為家裏招致禍端。夫人若是真是為我好,便也不急在這一時。”


    黃氏一想是這個道理,她是想讓薑桃長久地為自己辦事的,倒也不急著眼下一下子就把酬勞給她。反正就是一個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也不擔心她日後跑了。


    “好,那我先給你留著,有機會再給你。”


    和縣官夫人分開後,薑桃就往城門口去。


    她進城的時候是上午,但是在長街上耽擱了一會兒,後頭又和縣官夫人說了會兒話,趕到衛家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在衛家又坐了不少時候,這會兒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再有半個時辰就是村裏用夕食的時候,怕是回村的牛車已經回去了。


    她加快了腳步,然而緊趕慢趕的,還是沒在城門口看到熟悉的牛車。


    薑桃失望地歎著氣,卻在日常停牛車的地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高大背影。


    背對著她的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注視,轉身過來,正是沈時恩。


    “你怎麽進城來了?也是在等牛車?”薑桃腳步輕快地上前和他說話。


    沈時恩的麵色卻有些不好,近了前也不答話,而是用眼神把她從頭到腳都檢查了一遍,緊蹙的眉頭才舒展來開。


    薑桃被他看懵了,一邊低頭檢查自己一邊問:“我身上有什麽不對勁嗎?”


    沈時恩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道:“我今日在城裏看了幾處宅子,去了你家想找你拿主意。阿楊已經急得不成了,說你進城一整日都沒個消息。我想他身子也不好,就和他說由我來尋你。”


    薑桃連忙說抱歉,又道:“今天我離開繡莊後又遇到了一些事,也沒想到外頭的時辰已經這樣晚了,讓你們操心了。”


    沈時恩卻沒有怪她,隻搖了搖頭道:“你沒事就好。我先送你回去,再晚一些阿楊怕是真的要急的親自來找你了。”


    說著話兩人就出了城門,走上了官道。


    走了剛一刻鍾,薑桃就有些後悔。她這副身子雖然底子很好,但是自小沒怎麽做過什麽活兒,更沒鍛煉過,雖不至於大家小姐似的走幾步路就累著了,但今天她奔波了一個白日,跟著沈時恩快步走了沒多大會兒就開始喘粗氣了。


    不等她開口,沈時恩就放慢了腳步,歉然道:“是我太心急了,是不是累了?”


    薑桃笑了笑說不礙事,卻看沈時恩已經在她跟前蹲了下來。


    “上來。”他道。


    薑桃想說不用了,怪不好意思的。但隨即想到兩人再有半個多月就是夫妻了,倒也不用拘泥什麽禮節。加上沈時恩雖然沒有說責備她的話,但是不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都透著一股不高興的勁兒。


    所以她也沒多說什麽,乖乖地趴上了他的背。


    從前她就知道他身材好,但是並沒有觸碰過,如今趴在他背上,隻感覺他的背格外寬闊平坦,讓人覺得倍感安心。


    “我重不重呀?”薑桃找話題和他聊天。


    沈時恩說不重。


    是真的不重,小姑娘嬌嬌軟軟的身子,像一灘水,又像一團雲。連帶著他走路的腳步都放輕了,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把她碰壞了。


    又走了一會兒,薑桃放軟了聲音問他:“你是不是生氣了?”


    沈時恩腳步微頓,而後才又歎息道:“不是生你的氣,是生我自己的氣。”


    薑桃問他為什麽,又聽他接著道:“氣我自己沒用,還要讓你為生計奔波。”


    天知道他進了城來沿著街道挨家繡莊打聽詢問,卻都遍尋不著她的時候有多害怕。後頭他甚至開始胡思亂想,難不成是京城的人終於還是尋過來了,對她不利了?又開始後悔,明知道自己可能要麵對各式危險,卻還是為了自己情感上的私欲,把她留在身邊。


    他失去的已經太多太多,甚至還害過一個隻見了一麵的女孩,若是此番再連累了她,他真的是萬死難辭其咎。


    沈時恩還同自己講,若她安然無恙地回來,不若婚事就此作罷。他會像兄長一般守著她,給她尋一個真正的好歸宿。


    可是當他再見到薑桃,看到她像隻小兔子似的蹦蹦躂躂地朝他跑過來,看到她臉上快樂無憂的笑容,他又舍不得了。


    怎麽舍得呢?把她拱手讓人。想想就叫他心痛。


    “我錯了,別生氣了好不好?”少女軟糯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暖暖的熱氣噴在他耳廓上,連帶著心髒都跟著微微瑟縮,癢癢的。


    他忍不住笑起來,歎氣道:“下回可不許這麽沒交代了,賣繡品也好,不管做什麽都好,就是不讓阿楊陪著,也得讓我陪著。”


    “知道了知道了。”薑桃忙不迭答應,聽他語氣轉晴,她又晃蕩著小腿,歡快地道:“你猜猜我今天賺了多少銀錢?”


    沈時恩說猜不出,薑桃就伸了兩根手指到他麵前晃了晃。


    沈時恩配合地猜:“二兩?”


    薑桃笑了笑,說:“是二十兩!”


    “這麽多呀!”沈時恩讚歎道,“我們阿桃真厲害!”


    薑桃從他語氣裏聽出了哄小朋友的意味,但還是十分受用,隻覺得心裏甜的要漾出蜜來。


    “是呀,而且還有一家的太太很欣賞我做的刺繡,讓我去他家做長工。往後咱們搬到鎮子來,也不用再奔波,擔心進項了。”


    沈時恩跟著她笑了笑,說:“好,那我以後就等著跟你過好日子了。”


    薑桃被他哄得咯咯直笑,兩人有說有笑的,沒怎麽感覺就已經回到了槐樹村。


    到了村口,沈時恩知道她要不好意思的,就把她放了下來。


    兩人一前一後地回到薑家,卻沒想到薑家居然也比往常熱鬧。


    先是薑楊就守在門口,見了她就衝了過來,也是把他拉著從頭到腳地好一通瞧,而後才呼一口長氣,埋怨道:“我說不讓你去,你非要去。去了一整個白日不見人,你是不是要我的命?”


    薑桃連忙討饒,再三保證自己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姐弟正說著話,堂屋裏出來兩個人。


    一個薑桃認得,是芙蓉繡莊的少掌櫃——和錢芳兒定親、上午連他的繡品都沒看,就把她拒絕的那位。


    另一個卻是她不認得的。


    薑桃正奇怪著他們的到來,那臉生的就上前作揖,笑道:“見過繡娘,小的是牡丹繡莊的夥計,名叫牛吉祥。今日特特登門,是為了收購繡品而來。”


    “牡丹繡坊?”薑桃記得是在芙蓉繡坊對麵新開的那家,但是她都沒來得及進去,就讓縣官夫人的丫鬟‘劫’走了。這家繡坊連她的繡品都沒看過,怎麽會特特地上門來收購?


    而一旁的年小貴初時還有些束手束腳的,畢竟人是他拒的,當天他又跑到人家來來賠罪,實在是挺沒麵子的。但眼看著對家的夥計都上趕著巴結討好了,他也顧不上了什麽麵子了,也跟著上前拱手道:“今日的事是我對不住姑娘,在此同你道歉。希望姑娘不計前嫌,繼續和我們芙蓉繡莊合作。”


    “哼,你們芙蓉繡莊不識好歹,都把人趕走了,還好意思拉著臉來求和呐?!”牛吉祥諷刺地笑了笑,又轉頭對著薑桃道:“還是我們牡丹繡莊慧眼識珠,不用看姑娘的繡品,光是看您這仙女似的樣貌和氣度,就知道您定然技藝非凡!”


    “你這小人!”年小貴氣的臉都黑了,“鬼鬼祟祟地跟著我來到這處還不算?竟還敢當著我的麵貶低我們繡莊。”


    牛吉祥哼聲道:“我又沒說錯什麽!咋的,隻許你家做,還不許我說啦?!”


    兩人眼看著就要吵起來,薑桃一個頭兩個大,宣布道:“二位莫要再吵了,我的繡品已經賣完了。而且我也應了一家太太的邀請,要去他家做長工,短時間內都不會再變賣繡品了。”


    牛吉祥不放棄,又上前壓低聲音道:“姑娘還是考慮考慮我們繡莊,不論他家出多少錢,我家都出三倍!”


    “這不是銀錢不銀錢的問題,是我已經應承了別家在先,對不住了。”


    薑桃也懶得同他們掰扯,沈時恩見她臉上露了疲態,就對著他們二人說:“請吧。”


    然後也不等他們反應,就一手一個扣住他們的肩膀,把他們提溜出了薑家大門。


    牛吉祥沒想到眼前這青年力氣居然這般大,想著再糾纏也討不了好,且芙蓉繡莊也沒討到便宜,就樂嗬嗬地回去複命了。


    可他走了,年小貴卻在薑家大門口踟躕起來——


    今天是他耳根子軟,被錢芳兒的話哄了,得罪了他爹看重的繡娘。後頭他追到錢家,詢問繡娘的住址。錢芳兒卻一味隻知道哭,邊哭邊說:“小貴哥哥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說我在誆騙你嗎?”


    年小貴被她哭的一個頭兩個大,但想到他爹拿滔天的怒火,他也顧不上哄她,千求萬求地追問。


    後頭還是錢氏回來了,把錢芳兒給勸住了,問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又告訴他薑家的住址。


    可沒想到對門的夥計居然一路尾隨他,也跟著到了薑家。


    等了好半天,好不容易見著人了,對方不僅沒說原諒,還說暫時都不賣繡品了,年小貴真不知道怎麽回去和他爹交代!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寫成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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