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剛露出魚肚白,一輛破舊的馬車就帶著吱呀吱呀的聲響與滿麵的風塵從官道上向著淮陰城駛來,今日本該當差的門官小六子,此刻正心不甘情不願的坐在一張破竹椅上發呆。實在閑著無聊的手,扣著同樣沒什麽事做的腳丫子,偶爾放到鼻尖問問,嘖嘖倍兒香。


    偶爾再端起剛才老張殷勤送來的滾燙暖茶,嗞溜繞個邊兒喝上一口,除了口袋因為缺銀子不舒坦,其餘地方都還算舒坦。


    想起這幾天沒了的油水,小六子也是一陣心疼,暗罵一聲姓齊的這個驢入的!


    再瞧瞧窗子外頭,十幾名軍爺反反複複的查著進出的人口。偶爾有點風吹草動,立刻就是幾個人圍上去,拔出刀來,把那些個偶爾打個噴嚏放個屁的已經嚇得臉色發白的家夥壓下去嚴加拷問。


    嘿,這淮陰城還真是他娘許久都沒那麽熱鬧了。


    還記得前幾日早上,各家派出的人馬浩浩蕩蕩出了城,依著小六子打聽到的消息,應當是去近百裏外的殷家溝查探什麽事情。可這人呐,一去就是好幾天沒回來,聽說各家的臉色都很難看,嘿,也不知道各家的杯子碗筷摔了多少,總之城南那個賣碗碟的喻胖子這幾日是越發笑得那叫一個燦爛。


    小六子撚了撚剛長出的些許絨毛。這老喻好歹是個本家,平時自家也沒少給他通融,如今發了家,也不知道來孝敬孝敬小爺,等再過幾日還是小爺當值的時候,可得好好敲打敲打。


    還沒等小六子想出怎麽敲打敲打這個本家的時候,遠處那輛破馬車終於是駛到了城門口。


    小六子順眼一瞟,當即渾身一個激靈,滾燙的茶水潑了自個兒一身。


    他此刻慘嚎都顧不上,哪裏顧得上穿鞋,三兩步衝到城門外,一把拉住了剛從車上下來的公子哥:“小侯爺!您可回來啦!”


    一聲小侯爺不打緊,本在搜查進出百姓的士兵烏拉一下全部圍了過來。


    雖然不曾拔刀相向,可也是將方圓三丈之內圍得水泄不通。


    剛下車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小侯爺,這才發現,七八丈高大的淮陰城樓上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換上了全副武裝的人馬。鬥大的一個齊字大旗戳在城門樓上迎風飄蕩。


    這姓齊的什麽時候進的城?


    小六子一瞧小侯爺還在發呆,連忙低聲說道:“小侯爺,您可回來啦。您是不知道,您不在的這幾天,姓齊的去您府上找侯爺可是要了幾回人呐,聽說有一次險些出手打起來。我還聽說昨日裏姓齊的給侯爺下了最後通牒,要侯爺三天內把您交出來,昨兒到今天侯府和姓齊的那邊出城尋您的人馬恐怕都有十來波啦。”


    都說患難見真情,日久見人心。與自己不過數麵之緣的小門官能在這時候還跟自己說那麽多,小侯爺也是較為欣賞了。


    不說他圖什麽,就是這份心,就值得一讚。


    為首的軍士眼見小六子還想與蔣寶蟾說些什麽,哪裏又會任由他通風報信,一把將小六子退到一旁,還算恭敬地抱刀行了一禮:“小侯爺,齊將軍吩咐我們在此等您,還請您不要讓我們為難。”


    趕車地老漢眼見情況不對,悄悄扯了扯韁繩,想要溜走。


    這些個軍爺對小侯爺客氣,對他可不會客氣,眼見他要逃,為首的軍士一聲拿下,立即衝上去六七個人,有的按頭,有的綁腳,稍有反抗就是一頓拳腳。


    蔣寶蟾皺眉看著軍士們胡作非為:“此人隻是個車夫,抓他作甚。”


    為首軍士往一旁讓了半步,略微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齊將軍的吩咐就是不論誰跟您一起一回來,都要與您一同請過去。”


    小侯爺轉頭瞥了一眼馬車,五花大綁的老漢已經被粗暴的塞進了車廂裏,驚恐的驢子剛一嘶喊,就是一頓鞭子。


    這驢子也是識趣,幾鞭子下來,立刻老實了許多,哼哧哼哧的往城門裏去了,不多時就超越了早就等在一旁的黑色馬車。


    蔣寶蟾知道,這時候再耍什麽小侯爺的個性就純屬自找不痛快了,乖乖的鑽進了馬車,於是,這輛在城門口待了兩天的黑色馬車也動了起來。


    原本在城門搜查的軍士分別上馬,‘護送’小侯爺去齊將軍暫時借用的城守府。


    小六子猛推一下剛剛匆匆趕來還摸不清陣仗的的老張:“還不快去通知侯爺!”


    隨著老張兩隻鞋與青石板的劈啪聲,至少有數十人從這淮陰城南門快速望著不同方向離開。


    原本張知府所在的城守府,如今已經臨時換了個主兒,鳩占鵲巢的齊將軍毫無一個外來人的自覺性,把原本在城守府服侍得丫鬟也好,仆役也罷,全部趕了出去。此刻裏外除了辦公的小吏,就隻有裏三層外三層的帶甲。


    載著小侯爺的馬車還沒到門口,報信的軍士已是快馬來報。


    齊將軍放下手上兵書,站起身來。他可要好好瞧瞧這個頭一回見的、據傳告狀的奏本放了幾籮筐的小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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