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傳說北海以北的冥土是一頭巨獸的肩背,巨獸的底下有通往九幽的道路,那裏是人世間的億萬生靈死後永遠的歸宿。


    “公子爺,這中洲第一站你準備去哪兒?”


    聽著耳旁香樟的詢問,徐雲天不禁想起了一個故人。


    一年前他在西蜀劍派高大的劍門前碰見了一個渾身破衣爛衫,持一柄斷裂鐵劍的年輕劍客,劍客看起來比他還要年輕幾分,持著破鐵劍就往西蜀劍派的山門上衝,一邊大吼著湛盧山三輩弟子第一人薑鳴前來拜山,欲借西蜀劍派“天幹”寶劍一觀!一邊掏出旁門左道的煙瘴暗器就擲向那些西蜀劍派的年輕弟子。


    口號喊得倒是很響,手段確實不怎麽高明,沒兩下就被那些西蜀劍派的年輕弟子打翻在地上給丟了出來,臨走還不忘撿起破爛的鐵劍放言道鑄出天下第一的神箭再來拜山。


    徐雲天倒是很欣賞這個叫薑鳴的年輕人,雖說他的劍法手段是爛到家了,可行事風格卻與號稱正道門派的湛盧山想去甚遠,卑鄙無恥的緊,很對他的胃口。


    這家夥說是三輩弟子第一人,其實隻不過是不入流的鑄劍弟子而已,鑄出來的劍連破木頭都砍不斷,即便如此在與公子殿下交談的時候依舊豪言他日定當做天下第一的鑄劍宗師,持神劍名動天下。


    徐雲天曾問他見過最好的兵刃是什麽,可曾見過湛盧山先祖傳承下來的“湛盧”神劍。


    那家夥卻是一頓眼冒精光,驚道湛盧神劍啊,供奉在劍祖靈牌前的湛盧神劍我如何見得。這輩子見過最好的兵刃便是天南紅甲軍佩戴的百煉冷鋼刀。


    作為一個靠鑄劍吃飯的劍客,混到這個地步也是沒誰了。


    薑鳴慘歸慘,可對於天下神劍的來龍去脈和曆史典故卻是如數家珍,講的就像是他家發生的故事一樣。


    徐雲天直言你鑄劍不如去說書,說書好歹還能混個飽飯吃兩口,你這鑄劍鑄得連衣服都穿不上了,還能幹個球。


    薑鳴卻隻是搖搖頭,堅定說自己此生除鑄劍不行他法,若是鑄不出好劍名動天下,他便沒有臉麵回到家鄉娶自己心愛的姑娘。


    再多次嚐試打上西蜀劍派山門無果之後,這家夥灰溜溜的下山了,臨走前還不忘跟公子殿下借了幾貫銅錢買了身好衣服。


    不知一年過去了,這個放言要當天下第一鑄劍師的家夥是否在湛盧山站穩了腳跟。


    丫鬟香樟多次輕喚終讓徐雲天回過神來,再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後徐雲天才輕聲道:“去湛盧山。”


    幾百裏荒無人煙的地界終究是過去了,待走出了這密林後終是見著了人家。——一間掛著“往來皆客”旗幟的客棧。


    老瘸子這一路上過來身上帶的酒早已糟蹋完,猛然見著有客棧忍不住一聲驚呼:“公子!有酒!”


    心中歡喜的徐雲天也是一陣高興,這一路過來淨是吃那幹肉,都快淡出個鳥來了,雖說閑暇時間可以打個鳥抓個兔子改善改善夥食,但幾人都不會半分廚藝,在吃過嚴瘸子烤的半生不熟野兔之後便發誓再也不吃那玩意了。


    知道老嚴頭這是酒癮安耐不住了,徐雲天當即笑道:“今兒個管夠!”


    酒店老板娘是個身姿妖嬈的年輕婦人,略施粉黛的麵孔倒也算是精致,酒店裏除了老板娘便隻有一個年輕的店小二,顯得太過冷清。一番打聽,才知道酒店老板幾年前被流竄至此的賊人給抓了去,小二是收留的乞丐,神智有些不清,隻能做一些簡單的活計。


    徐雲天向小二看過去,果真看見那小二有些眼歪口斜,是個傻子。


    待到老板娘將幾壇好酒送上了桌子後,嚴瘸子便迫不及待的捧起酒碗喝了起來,一口幹淨,末了不忘將酒碗往桌上一砸,喝了聲好酒。


    又回過頭對一行人濤濤不絕的講起中洲哪裏哪裏的酒好喝,哪裏哪裏的肉好吃。


    嚴瘸子是中州人,隻是跟了徐燕山在南洲一待二十年,再回中洲難免有些激動。


    酒店老板娘卻是個風情萬種的人物,也許是瞧上徐雲天是幾人裏唯一的年輕男子,不免多拋了幾個媚眼,湊過頭來道:“聽幾位口音,應當是神斷崖上天南人罷?不知前來中洲是準備如何?”


    徐雲天瞅著這豐腴老板娘靠在桌上,胸前白花花的贅肉抖動的厲害,不免多看了幾眼,惹得一邊的安穀清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他一腳。


    腳下吃痛的公子殿下吸了口冷氣,暗道自己怎麽忘了旁邊還有著這麽一個吃人的母老虎在這裏,回道:“自然是天南人,前來中洲準備去玄武城投靠親戚。”


    老板娘聽得是天南人,頓時就變的十分熱情,操著一口地道的天南口音道:“說起來奴家也是天南人,隻是多年前嫁到了這中洲,就在這紮了根。”


    “數一數也有十七八年的光景了。”


    又舉起酒杯向著徐雲天等人敬酒,端的是熱情好客,隻是若有若無的媚眼總瞟向徐雲天麽臉上,讓公子殿下感覺身上一陣癢癢。


    要說折磨人的妖精他可是見得多了,醉紅樓中那些子肥的瘦的嬌蠻可愛的騷娘們為了爬上公子殿下的床不隻在他麵前做出過多少種姿態。


    可總得說來或多或少都畏懼於他的權勢地位不敢過多的放肆浪蕩。


    而這老板娘不同,徐雲天在他眼裏看到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如狼似虎的欲望,就像要活活吞了他一般。


    這種眼神他見過,那是南陽城天牢中被判秋後處斬的十惡不采花大盜才有的。


    徐雲天剛要回敬,旁邊的嚴瘸子一把將徐雲天的酒給搶了去,咕咚一口吞了個幹淨,用陰陽怪氣的聲音道:“老板娘人長得倒是挺漂亮,可這心腸不咋地啊,你這酒喝完弄得瘸子我暈暈乎乎的,莫不是裏麵下了迷魂藥?”


    酒店老板娘卻臉色一變,冷聲道:“看來還是個行家,既然如此隻好用強的了,大不了再打掃一番酒店便是。”


    又拍拍手,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從後廚走了出來,個個手裏都提著殺豬宰牛的刀,將一行人圍作一團。


    到現在徐雲天如何不明白,感情這掛著往來皆客的客棧竟是一間黑店。


    而一旁的嚴瘸子說完那番話之後直接一個跟頭栽倒在了地上,徑直打起了呼嚕。


    豐腴的酒店老板娘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嚴瘸子,道:“這瘸子倒是有幾分功底,吃了如此大劑量的“迷仙”散,竟能堅持到現在,也罷,待會兒便多煮你一會兒,煮老了才好吃。”


    又看向徐雲天一行人,道:“多少天沒開張了,這一開張就是大生意啊,瞅瞅這三小姑娘的漂亮臉蛋,賣到青樓至少也值個一二百兩銀子,至於這少年郎,留下來等老娘玩夠了再賣去憐人館當牛郎,兩個沒用的老家夥就權當口糧了吧。”


    一旁的香樟已是嚇作一團,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徐雲天倒是不怕,幾人除了香樟皆有提刀殺人的本事,莫說幾個蟊賊,便是麵對一群小有名氣的江湖豪俠也有一戰之力,當然暈在地上的嚴瘸子不算。


    當即笑了笑,對一旁的安穀清打趣道:“聽聽,大小姐,這個漂亮姐姐說你值一二百兩銀子,還要將你賣到青樓去呢。”


    安大小姐沒好氣的哼了一聲,道:“那又怎麽,這破鞋還說要玩夠了你將你賣到憐人館去,相比之下貌似公子爺你更慘一些吧。”


    酒店老板娘看著全然不將自己放在眼裏的兩人,心中已經是一股無名火起,譏笑道:“都死到臨頭了還有時間在此打情罵俏。”


    又對著身後的持殺豬宰牛刀的手下揮了揮手道:“輕點兒辦事,可不要傷著了這幾張值錢的臉蛋。”


    壯漢蜂擁而上。


    首當其衝的一人伸手便要去抓放在安穀清放在桌上的“滿月”,安大小姐一把握住劍鞘,挽了個劍花喝到:“滾開。”


    而後一劍鞘砸在了這人的胸膛上將其擊飛了出去,砸碎了一地桌椅板凳。立時可見的,這人胸前凹陷下去了一塊,也不知斷了幾十幾百根肋骨。


    安穀清可是青年才俊中為數不多的合一境高手,要對付這些子人空有一身蠻力的家夥簡直輕鬆至極。


    隨後又是劍鞘左右支絀,將周邊的壯漢挨個點了個遍,頓時整個客棧大廳中滿是破碎的桌椅板凳和躺在地上呻吟的人。


    酒店老板娘如何不知道自己這怕是踢到了鐵板,莫說那還未出手的公子哥和白發老頭,便是這出手的姑娘可是連劍都沒有拔啊,立時就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哭唧唧道:“諸位饒命,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諸位,還請少俠網開一麵放奴家一命罷。”


    剛才還是動輒要吃人的惡徒,轉眼就跪在了地上求饒,角色變化之快讓徐雲天一陣咋舌,開口道:“不要臉的多了,像你這樣的小爺我還是第一遭見。”


    又道:“我且問你,你平日裏殺的抓的賣那些商賈,女人可曾向你求饒?他們求饒的時候你可曾心軟放過別人一命?”


    黑店老板娘頓時又是一陣叫苦,道:“奴家幹這個生計也是迫不得已,家中夫君死得早,又有上下老小十幾口需要養活,實屬無奈才幹了這落草為寇的行當。”


    徐雲天轉頭看了躺在地上痛叫的一群壯漢,指著道:“你說的老小十幾口就是他們?在殺別人的時候你可曾想到過他們家中也有人在等他們回去?”


    婦人卻是一陣語噎,再說不出半句話來。


    徐雲天卻隻是揮了揮手,道:“都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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