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勸酒


    方才在球場上,江源那邊大多數人都以為葉昀不過是山莊工作人員中的一個小嘍羅,比賽結束了,才發現他跑回了葉騫澤和向遠的身邊,三個人對話的神態和笑容無比親近,這才有較為靈醒的幾個人想起了葉家還有一個不怎麽出現的小兒子,算起來也是這個年紀,再加上葉昀和葉騫澤有七分相似的五官和神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之前上場的幾個隊員紛紛交頭接耳,懊惱自己後知後覺,在比賽過程中沒輕沒重地,衝撞了小東家也不知道。葉家的小兒子雖然從來不管家裏的生意,但是江源裏不少人聽說,不但葉秉林對小兒子是予所予求,葉騫澤更是對弟弟愛護有加。


    賽後,出了一身汗的隊員們都在球館配備的衝涼房裏作簡單的衝洗,葉昀也在,江源那幾個人見到他,尷尷尬尬地打了個招呼,正想著該不該道個歉,沒想到葉昀竟是渾然不覺有什麽可氣惱的,燦爛無比地給了他們一個笑容,還連說他們打得不錯,下次再有比賽可以叫上自己。


    這些江源的中層對葉昀知之甚少,他們熟悉的幾個葉家人裏,葉秉林的威嚴自不必說,葉秉文的陰鶩人所皆知,葉騫澤雖然為人和氣,但過於含蓄,向遠這個葉家媳婦更是出了命的精明透頂,在她麵前誰敢有半點含糊。這麽比較下來,葉家這個小兒子的單純明朗不能不說讓他們意外。


    葉昀的笑容再澄澈不過,沒有絲毫矯飾,完全不是麵上一套嘴上一套的模樣,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於是乎,從衝涼房出來之後,幾個江源的老油條儼然已經跟他稱兄道弟,無比熟撚,相互約著改日球場上再切磋。


    球賽結束,已到晚餐時間,向遠回房間一趟,步入餐廳時看到葉昀和不久前還在場上殺紅了眼的對手勾肩搭背,聊得不亦樂乎,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


    那些個中層在向遠麵前還是很講規矩的,見她走到葉昀身邊,紛紛停下笑鬧站起來叫了聲“向總”,然後轉移到別桌入座。


    “聊什麽這麽高興,肩膀不疼了?”向遠問葉昀。


    葉昀笑道,“我又不是女孩子,哪能那麽弱不禁風。聊下次一起打球的事情。”


    “你倒很容易跟人混熟嘛。”向遠仍然記得他小時候那個內向的愛哭小男生模樣。


    葉昀主動認為向遠是讚揚他,“對啊,我剛分到我們城南分局不久,局裏的同事領導我也很快都混熟了,他們都挺喜歡我的。”


    “其中女同事比較多吧。”向遠禁不住逗他。


    “哪的話,我們局的女同事都是阿姨。”葉昀的臉還是不爭氣地紅了。


    “前些年帶到你爸病房裏來的那個小女朋友呢?”


    葉昀差點沒把手邊的熱茶打翻,磕磕巴巴地說,“什麽小女朋友啊,就是同學,她分到別的分局了,真的!”他說得認真無比,直到看到向遠眼裏強忍的笑意,才知道自己又傻乎乎地被她逗來開心了,不由得怏怏地說,“不跟你說這個了,我對那些事情沒有興趣的。”他長得好,性格也好,從小身邊圍繞的女孩子就沒有間斷過,不過他對那些女孩都非常友好,自動自覺地跟別人做起了朋友,不管漂亮的還是醜的,都一視同仁,特別要好的倒是當真一個也沒有。


    “什麽沒有興趣,都大學都畢業了,有情投意合的找一個有什麽關係,也省了你爸爸、哥哥老是記掛著。”


    向遠記得有一次葉騫澤去看葉秉林回來,跟向遠說起葉昀的事,私下還不無擔心地提了一句,“雖然感情的事是要緣分的,但是以阿昀的條件,從小到大,一個上心的女孩子都沒有,而且看他的樣子,好像真的對女孩子沒有興趣,這不太符合他這個年紀男孩子應該有的表現吧,你說,他該不會是喜歡男……”


    “別胡思亂想。”向遠當時就斷然否定了葉騫澤這一擔憂,雖然她也不太好說葉昀究竟為什麽沒有女朋友,也不像於他同齡的男孩那樣,血氣方剛地流露出對異性的關注,但是有一點她能夠確定,葉昀絕對不是同性戀。嫁給葉騫澤之前,還在她租住的小屋裏的那晚,葉昀失控的糾纏和擁抱,雖然她刻意忽略了,不提也不想,甚至也不深究,但是當時他的心跳、他的溫度、他的迷亂還有他身體的每一個反應向遠都記得,那絕對不可能是一個對異性渾無知覺的人。


    葉騫澤說過,“向遠,有機會你跟他聊聊,也隻有你的話他才聽得進去。”


    說實話,向遠也是希望葉昀找到所愛的,不是為了葉騫澤的愛弟心切,也許更多是出於私心,她始終覺得,當葉昀有了愛著的女孩,自己才算放下了一個包袱。是對葉昀特有的疼惜嗎?還是歉疚?如果真是歉疚,她又欠了葉昀什麽?有些心事,葉昀從來沒有從嘴裏說出來過,她更不可能問,但其實還是有所知覺的。


    果然,葉昀的好心情在向遠有意無意提起這件事後消失殆盡,他半是賭氣地說道,“你跟他們說,不用他們操心,還有,你……你更別管。”


    “知道,不管你是事是吧,這話你說過了,我記得。你現在自己有主意了,我也管不著。”向遠淡淡地說。


    葉昀其實想說的是,我不是不願意被你管,隻不過不願意被作為嫂嫂的你管。


    當然,這樣的話他是不敢訴之於口的,見向遠口氣冷了下來,又想起自己自作主張地從市局調到分局的事,不由有幾分心虛。忙轉移了話題,“你們公司人都挺好相處的,打球的時候看起來很凶悍,其實人都不錯。”


    向遠知他說的是那幾個跟他打球的人,心裏暗笑他天真,那些人當時不知他身份,事後刻意奉承,豈有不友好之理,否則山莊這邊代表隊隊員又不止葉昀一個,怎麽不見他們找別人套近乎去。不過她不想跟葉昀說這些,隻道:“你看誰不覺得人家好相處,除了我之外。”


    見葉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她才正色道:“還有,什麽‘你們’公司,怎麽跟你大哥說的一樣,江源難道沒你一份,你不愛管沒人勉強你,現在好了,連話都說得見外了。”


    葉昀忙說,“我確實對公司的事一竅不通,也不感興趣,要是以後爸爸真算我一份,那我就把它給你好了。”


    向遠見他說得如此輕鬆,愣了愣才道:“說什麽傻話。”


    葉騫澤正好在滕雲的引路下走了過來,“聊什麽呢,什麽一份兩份?”


    “沒什麽。”向遠看著葉騫澤。這一天的相處,還有葉騫澤在魚池邊的一番話,讓兩人因陳有和事件而結上的薄冰消融得差不多了,但葉昀孩子氣的話語,還是不提為好。


    葉昀一直擔心向遠和大哥之前有什麽不開心的事,這會怕氣氛僵住,便隨口說道,“哦,是我說,要是待會喝酒算我一份。”


    葉騫澤聞言看著葉昀失笑,“是嗎,這倒想不到,看來真長大了。”


    滕雲見李副也走了進來,便將他們幾人往餐廳一側的雅間裏請,“裏麵更清淨一些。”


    雅間裏是一張十人的圓桌,向遠把主位留給了葉騫澤,自己坐在他右側,原本該是葉昀坐在葉騫澤左側,可他卻跟李副謙讓了一會,李副拗不過,便恭敬不如從命了,葉騫澤含笑對向遠低語,“阿昀什麽時候禮數這麽周到了。”向遠卻隻笑不答,果然,葉昀猶猶豫豫一陣之後,拉開了向遠身邊的凳子。


    一桌人逐漸入座,除了葉騫澤夫婦、葉昀、李副還有滕雲外,陪同的還有江源和山莊的其餘幾個職位較高的人物,其餘的人員都在外間,鬧哄哄的,顯然沒有領導在,更自在一些,已經開始喝了起來。


    葉騫澤是主張喝酒節製的,不過難得大家高興,他也不做限製,這廂同桌的幾人在宴席開始後也頻頻向領導敬酒,向遠雖然平時應酬不斷,但酒量從不見漲,大家都知道她對內是滴酒不沾的,所以在座一概敬酒她都隻回以茶,當然,以她今日在江源和山莊的身份,喝什麽都是無所謂的。葉騫澤倒是顯得心情尚好,來人敬酒,都笑著幹了。臉上有淺淺的酒意之後,他悄悄在桌下握緊了向遠的手。


    這時,雅間的門被人推開,隻見一個理著平頭,中等身材的男子笑著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漂亮的年輕女子。


    “不打擾各位吧?”男子頗好風度地欠身跟在座人士打了聲招呼。


    滕雲於是站起來介紹,“葉總,各位,這是承包山莊桑拿房的崔老板。”


    崔老板走到滕雲身邊,謙遜地笑,“滕總,說了叫我小崔就好。我特意過來敬幾位的酒,順便帶來了我們那裏的幾個工作人員,大家認識一下,也助助興。”


    向遠跟崔老板是認識的,他口中的“工作人員”,也就是那幾個漂亮女子,明眼人都知道是他桑拿中心的小姐,帶來陪酒的。她笑著說了句,“崔老板何必那麽客氣。”


    “難得葉總和向總伉儷前來,還有江源的各位主管都在,不過來打聲招呼才是我的失禮了。”崔老板說完便帶頭向葉騫澤敬酒。


    葉騫澤心知他算是山莊的合作夥伴,雖對這崔姓老板的行當和那幾個略帶風塵之色的女孩並不讚許,但天性的溫和還有良好的教養讓他還是禮貌地回應了,喝完跟崔老板的那一杯,另外那三個女孩來敬,他隻是笑笑舉杯,也不苛求她們飲盡。向遠這邊,她既不喝酒,又身為女人,崔老板不敢為難她,幾個女孩當然也不糾纏。可是敬罷了這兩人,輪到其餘幾位,就沒有那麽好打發了。崔老板的巧言如簧,還有年輕女孩的笑靨嬌纏,就連李副都招架不住連合了三杯,一直比較安靜的雅間頓時也熱鬧也起來。


    到目前為止,山莊和崔老板合作一向愉快,向遠哪能不知崔老板前來是有心拉近關係,她也不會拂了對方的麵子,樂得看熱鬧。


    在坐除了向遠都是青壯年男子,雖然平日裏衣冠楚楚都是精英君子,但麵對崔老板的那幾個嬌客的敬酒,其實也是甘之如飴的,尤其是另外幾個主管,見向遠和葉騫澤默許,也大膽了起來,和那女孩喝著,調笑聲也不斷。


    那些跟隨崔老板混的女孩,雖然都是大好年華,但多半是在風塵裏打滾多時,這種場麵見多了,人情世故嫻熟,眼色更準,喝著喝著,就自動分散了去,各自找到目標。既然來了,陪好客人才是正理,而在酒場上,陪好的同義詞往往就是喝好。胡亂地喝是喝不出什麽名堂的,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找到恰當的人,喝盡興了,她們才算是完成任務。


    葉騫澤夫婦她們當然是不敢糾纏的,李副便成了被灌酒的主要目標,有一個女子索性搬了張凳子坐到了他身邊,讓他在這溫柔一刀裏邊喝邊苦笑。崔老板一直在跟滕雲寒暄,另一個女子孩找到了江源的一個生產總調度,那中年調度原本好色,自是如魚得水。


    剩下的最後一個女子卻走到也葉昀身邊。這也不難理解,除了已經在喝的之外,其餘同桌的人不是不能惹,就是滴酒不沾,單從葉昀坐的位置來看,身份應該不低於其他幾個部門主管,他又年輕俊秀,成為目標也是情理之中。


    可葉昀一看到那女子端著酒杯走到自己身邊,頓時慌了神,連忙用求助的眼神看著大哥和向遠,葉騫澤不看他,忍笑閑適地吃菜,向遠更是表情捉狹。


    “帥哥,我敬你一杯。”


    眼看求助無門,葉昀不禁急得跺腳,他朋友圈子單純,偶爾幾次喝酒,也是跟熟悉的同事同學,那些老幹警所謂的下班後的“減壓活動”,他也是從來不去的,所以何嚐見過這些。


    他對著那女子的酒杯連連擺手,“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怎麽會喝。”


    那女子倒也有性格,並不撒嬌裝嗔地糾纏,說完了一句話,就靜靜地端杯等待著,沒有進一步的舉動,卻也沒有走開的意思。向遠的興味更濃了,索性停筷,專注看著這邊。


    葉昀身邊那女子,眉目淡淡的,相當娟秀動人。


    “不……不好意思,我真的不太會喝,大哥,是吧。”葉昀再次無辜地求助葉騫澤。


    要是往日,葉騫澤必定替他解圍,不過想到葉昀平時對異性的無動於衷,葉騫澤把原因歸結為靦腆,他想,隻要不太出格,讓葉昀多跟女孩子接觸一下也無妨。


    於是葉騫澤笑道:“阿昀。你不是才說喝酒要算你一份嗎。”


    葉昀表情痛苦,可他前麵的人看來是跟他耗上了,他不回應,對方也始終保持舉杯的姿勢一動不動。


    葉昀雖然對女孩子很少上心,但是卻一向尊重,他是實在不想喝的,然而讓一個女人這麽耗著,也不是男人的作為。騎虎難下之際,隻得站了起來,匆匆把杯裏的酒一仰而盡,然後說了句,“謝謝。”然後就坐下來低頭不停喝湯。


    他想順利過關卻沒有那麽輕鬆,那女子笑了一聲,說道:“何必這麽害怕呢,連杯都不敢碰,這酒又不髒。”


    “不是的。”葉昀聽對方話外之意,竟像是有幾分苦澀之意,他其實沒有看不起她的意思,怕她誤會,隻得無奈地再次倒酒,輕輕跟她一碰,“好吧,我喝。”


    喝完之後,葉昀看了身側的向遠一眼,向遠低頭拿著手機,居然在發短信,仿佛全然理會身邊的事。葉昀心中氣悶,暗暗咬牙。


    果然,一杯剛過,下一杯又來了,那女子主動幫葉昀倒了酒,“都說酒過三巡才是待客之道,我再敬一杯。”


    “真的不能再喝了,不……不……”葉昀還在擺手,一杯酒卻被那女子送到他唇邊,不由分說地要讓他喝下去,葉昀見一桌人大多在看著自己,窘得滿臉通紅,隻想快快結束這折磨,手忙腳亂地要去接杯,那女子不放,整杯酒就這麽灌進了他嘴裏,嗆得他咳了幾聲。


    “沒事吧沒事吧。”葉騫澤站了起來,大家都笑了。一般出來陪酒的女子未必都如葉昀眼前這個那麽大膽,而且她不過看準了葉昀稚嫩,脾氣又好,才敢如此放肆。


    眼看還有第四杯,葉昀在桌底踢了踢向遠,向遠剛放下手機,順手給他遞了張紙巾,卻仍不開口。葉昀當真惱了,用腳往後推開凳子,“我去洗手間。”繞過那女子就要離席。


    他開門那一刻,正好江源的八、九個中層魚貫而入,手中均有酒杯,向遠看見他們,便笑道,“先別急著敬我們,先敬漂亮的姑娘,對了,酒過三巡才是待客之道。”


    一片酒桌上的混戰中,向遠跟葉騫澤低語了幾句,也起身離席,走出雅間,葉昀果然沒有去洗手間,站在走廊一側擦著衣服上的酒漬,看見向遠出來,表情更是恨恨的。


    “連你也看好戲,好玩是吧?”


    “怎麽,急成這樣,不過是女孩子敬你幾杯酒,男子漢大丈夫,喝了就是了,惱什麽?”


    “喝酒就喝酒,我不跟她計較,可你明知道我不喜歡這樣也不吭聲,算了,笑吧,我先回去了。”


    葉昀也不知道為什麽狼狽之餘,他最惱恨的竟然是向遠。


    向遠拉住他,細細看他表情,再次忍俊不住,“我這是要告訴你,拒絕就要幹淨利落,答應就更不要拖泥帶水。酒桌上也是這樣,要不就鐵了新滴酒不沾,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這不,我也沒想到崔老板帶來那個女的這麽有性格,行了行了,這裏離市裏也不近,今晚就在這住下吧……用不用我陪你三杯道歉?”


    葉昀這才笑了起來,“大哥也不幫我,我先罰大哥。”


    回桌之後,局勢早已扭轉,就連崔老板都被江源幾個酒桌高手圍得分神乏術,更別提那三個漂亮女孩,葉昀這終於得以好好吃了點東西。眼看這鬧酒的氣氛一時半會過不了,向遠幾人又坐了一會,就先離場了。


    滕雲跟了出來,對葉昀說,“跟我來,我給你安排房間。”


    葉昀跟著滕雲走了幾步,又回頭問葉騫澤和向遠,“對了,你們住哪?”


    “我在這有常住的地方。”向遠示意他跟滕雲去,“你早點休息吧。”


    葉昀走後,向遠看了看因酒意臉色微紅的葉騫澤,“怎麽喝那麽多,你還回去嗎。”


    葉騫澤一向不喜酒店,這個她是知道的。


    “也沒喝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沾酒就這個樣子。”葉騫澤走近她一步,低下頭,“我等你邀請我去你常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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