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陳孝正順利度過公示期,從任職文件下來的那一天起,他正式成為中建二分的副經理,也是中建曆史上繼施潔之後,第二個未滿三十歲的副處。他的事業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樂於錦上添花的人自然不在少數,但是這個時候,誰也沒有心思大張旗鼓地慶賀,因為,檢察院正式對二分的三產公司盛通涉嫌非法經營,盛通總經理馮德生涉嫌職務犯罪一案正式立案調查。


    據說在調查前的幾天,馮德生還宴請過檢察院反貪局的粱副局長,飯桌上大家相談甚歡,一片太平之相。檢察院的這次出擊事先沒有任何風聲,主管調查的不再是一向負責中建這塊的粱副局長,而是剛從其他城區新調來的反貪局正職,姓劉。劉局長跟二分和盛通素無往來,性格也遠沒有粱副局長好打發,盛通在措手不及之下接受調查,勢如破竹,就像本來已經爛在心裏的蘋果,一刀切下去,滿目瘡痍。


    馮德生風光了很多年,其實背後背著一筆爛賬。行賄受賄、非法招投標這些都還是小問題,檢察院的切入點是放在盛通涉嫌非法轉移國有資產上的,一旦罪名落實,數目之大,不但馮德生再無翻僧日,就連二分都難逃幹係。


    馮德生已經被行政拘留,檢察院的調查範圍雖然還隻限於盛通,但是二分乃至中建其他分公司紛紛自危。周渠讓財物部門連夜加班加點對賬目進行重新盤點,各種檔案、會議記錄都要重新整理,盡最大可能理清和盛通之間的關係。然而,盛通就像一個空殼,完全是依附於二分而存在的,其中千絲萬縷的聯係大家心知肚明,又豈是一時半刻可以撇清關係的。二分和盛通的關係並非特例,隻不過馮德生這些年太過張揚,檢察院此番行動也絕對不是臨時起意,必定是出於某種特殊的原因,又或者殺一儆百。


    中建枝殷葉繁,隻要二分賬麵上做得周全,要過這一關也並非不可能。那段時間,幾乎所有二分的相關人員沒日沒夜地加班。鄭微手上所有涉及盛通的會議記錄都必須調出來重做。周渠幾乎就把家安在了辦公室,領導那裏陰雲密布,她這裏自然小雨連連,跟在周渠身邊好幾年,鄭微還從來沒有見過周渠為了什麽事擔憂至此。她對財務管理那方麵了解得並不多,關於盛通的認知也僅僅止於它是二分實質上的下屬部門,周渠日夜憂慮,她自知也幫不上什麽大忙,唯有做好自己的本分。


    那天周渠和張副經理在辦公室談了很久,就連午餐都讓鄭微叫了外賣,鄭微敲門把外賣送進去的時候,聽到在敲門聲響起的那刻,裏麵隱約的談話聲立刻消失了。


    周渠說了“進來”,她才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把盒飯放到茶幾上,周渠神色如常,張副經理盯著她看的時候,眼神裏卻全是戒備,鄭微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沉默地退了出去。


    下午下班之後,張副經理已經離開,林靜打電話來,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她說最近一段時間都會很忙。剛掛了電話,才發現周渠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的辦公桌前,說不出什麽原因,明明隻是一通再普通不過的電話,鄭微卻覺得心裏有種異樣的感覺,仿佛剛才做的是一件見不得光的事情。


    周渠手指輕輕敲著她的桌子,斟酌著說道:“下午張副的態度你別介意,這個時候,你跟林靜的關係……不過我還是相信你分得清公私輕重的。”


    鄭微放好了手機,看著周渠,認真地說:“我跟他從來不談公事。”


    周渠有些倦意地坐在她對麵的沙發上,“我知道。不過這段時間也辛苦你了,公司現在狀況你也知道一些,說實話,現在哪個企業經得起這樣細究。總部那邊不聞不問,如果檢察院苦苦追查,我的角色就會相當被動。”


    鄭微再三想了想,還是問道:“我還是不明白,如果二分是幹淨的,檢察院也無從下手。”


    周渠苦笑,“清濁的界定是很模糊的,二分和盛通之間關係就是國資企業最尷尬的部分。有時出發點是好的,但是……我也有錯,某種程度上,我確實縱容默許了馮德生。”


    鄭微說,“你明知道馮……”


    周渠點頭,“老馮這個人就是對身外之物太過貪戀。不過他說得對,沒有他,也就沒有我今天。”


    兩人沉默了一會,周渠再度開口,“鄭微,你知道我為什麽把你招進中建,又把你留在身邊嗎?你的脾氣像足了我年輕的時候,性格中的那點率真是最難得,也是最容易吃虧的。以前我是個小技術員,一畢業就分到了工地上,總是太過於堅持我自認為的原則,結果同一批進公司的大學生都混得不錯了,我還在工地上熬,老馮是我所在項目部的經理,是他拉了我一把,然後我也慢慢學會了人情世故,才有今天。我看到你的時候,很容易想起以前的自己,可是我也很矛盾,一方麵希望你一直是那個率真的小姑娘,又擔心你過於單純的本性會吃我以前吃過的虧。不過,你比我過去聰明,很多事情應該比我年輕的時候更懂得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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