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微本來就心裏有事,現在更為這一頓手忙腳亂地收拾頭痛不已,那張床本來就既是她的臥榻、書桌兼沙發,於是忙不迭地點頭,“你坐你坐,電腦我開機了,你可以放點音樂,我給你弄喝的,你想喝什麽?”


    “不用麻煩,普通的綠茶就可以了。”林靜找到了她電腦裏的mp3播放器,音樂聲飄蕩出來之後,他才發現她仍然啞口無言地站在門口。


    他馬上明白了過來,“沒有綠茶也不要緊,你有什麽?”


    鄭微走出去看了看冰箱,“呃,有冰的純淨水和不冰的純淨水。”


    “都行,你平時喝什麽我就喝什麽。”


    鄭微把水遞給他,他接過,說道:“你去洗把臉也許會好一些。”


    她不明就裏地朝穿衣鏡看了看自己,嚇了一跳,鏡子裏的那個人頭發蓬亂,睫毛膏糊掉了,出門前特意上的一層淡淡的粉也有些斑駁,這哪裏是美麗又智慧的鄭微,簡直就是一隻鬼。


    她捂著臉,逃也似的跑去洗手間,整理完畢出來的時候,林靜正坐在床沿,手上是一本她枕邊的時尚雜誌。


    水也喝過了,現在都快十一點半,但是話沒說兩句,也不能立刻就送客。林靜見她有點局促地站在那裏,就說:“過來陪我坐坐吧。”


    鄭微心裏說,這是什麽跟什麽,在我的地盤上,為什麽他閑適得像個主人,我才像一個不速之客?坐就坐,誰怕誰。


    鄭微坐到距離林靜一臂的距離,然後發揚她沒話找話的特長,跟他聊著這些年各自的瑣事。電腦裏悠悠地放著音樂劇《金沙》的插曲,她聽他說著異國求學的苦與樂,自己也徐徐講述著初入職場鬧的種種笑話,他還是以前那個樣子,即使不說話的時候,也總讓人覺得他在耐心傾聽,氣氛終究不至於太過冷場。


    那首《花間》唱完,音樂聲悄然而止,恰好兩人的上一個話題剛告一段落。他不再說話,她忽然也不知道該從何接起,沒有了音樂的陪襯,氣氛驟然變得沉寂而詭異。她越是拚命想找話題,越是語拙,他居然也一聲不吭。


    人和人之間的氣場是很奇妙的東西,上一秒還粉飾太平,相談甚歡,下一秒卻是僵持。尷尬間她仿佛可以聽見空氣中的呼吸聲,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她的,她感覺手腳都無處擺放,也許是時候結束這次意外的邀請了。於是她打定主意,清了清嗓子,正打算說:“太晚了,別耽誤你明天的工作。”才剛張嘴,扔在床頭的手機就忽然響了起來,這樣突如其來的動靜卻沒能讓她如釋重負,反倒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她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她嚇了一跳,沒想那麽多,幾乎是像坐在彈簧上一樣彈了起來,飛快地起身去抓電話,然而身邊的人卻比她更快地按住了她的肩膀,她還來不及驚叫,就感覺到他的唇覆了上來。


    鄭微整個人都傻在那裏,腦子裏的發條都斷成了螺旋形,這個沒有任何前兆的吻並非淺嚐即止,而是帶著強烈的侵略性攻城略池,一時間她的呼吸裏都是淡淡的紅酒氣息和須後水的味道,還有一種奇特的香味。她就在他一臂之外的距離,他探過身輕易地掌握了她,然後不費太多力氣地將她順勢按倒在床上。


    那一刻,鄭微僅有的感覺隻有兩個字:荒謬!


    林靜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她,在此之前,他們之間最親密的接觸除了擁抱和牽手,便是公車上那落在眼睛上的輕輕一吻。林靜在她的記憶中,猶如他書桌上那盞橘紅色的台燈,是一種溫暖而安詳的存在。即使是她從小發誓要嫁給他,她想象的婚姻生活也僅止於一輩子在一起,永遠不分開,從來沒有聯想過眼前這樣親密的糾纏。林靜的名字中性,從小到大一直都有人問她,你的林靜究竟是男還是女,鄭微的回答是:林靜就是林靜。可以這麽說,林靜對於她而言,是一個特殊而重要的個體,但是,從來與性無關。


    然而此刻,他隻需幾個動作,就輕而易舉地擊碎了她所有的心理設定,讓她恍惚,這個激吻摸索著她的,不是她記憶裏的林靜,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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