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宋彥城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了公眾人物的壓力。


    光那句“十宗罪”都讓他腦仁兒疼。


    毛飛瑜要去處理接下來的無數媒體電話, 他沒空罵黎枝,轉頭就回了工作室。黎枝很淡定, 饒有興致地觀察宋彥城的反應。


    “你說幾句話唄,什麽心情啊現在?”黎枝笑著問。


    宋彥城看她幾眼,欲言又止, “你沒顧慮?”


    “要有什麽顧慮?”


    “影響你接戲。”


    “以前沒戲拍的時候都過來了, 還怕現在?”黎枝是真想得開, “沒戲演了, 我就去演話劇, 當個小龍套, 應該有人收留的吧。”


    宋彥城眼熱,拉住她的手,把人輕輕擁進懷裏,“沒戲拍了, 我養你。”


    黎枝笑著說:“放心, 自力更生, 不拖你後腿。但我給你提個醒啊,以後, 也許你會被認出來,會有記者拍你,上新聞,亂寫。這些都有可能發生。”


    宋彥城頓時如臨大敵,額頭冒汗,“亂寫什麽?”


    “比如你去酒吧喝個酒, 就暗指你泡妞。你穿帥點出去,就說你裝逼。”黎枝哈哈笑。


    宋彥城長鬆一口氣,“那就好。”……別亂寫什麽十分鍾就行。


    黎枝真沒把這當個很重要的事,官宣完了一切照常。倒是宋彥城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他不工作,不聊天,獨自坐在書房看手機。


    黎枝這些粉絲真挺會玩兒的,創了個話題不說,還自娛自樂起來了。把黎枝官宣微博上配的那張照片各種p圖,p成自己的頭像、海綿寶寶、葫蘆娃。還有更絕的,直接把宋彥城的影子給p沒了。


    然後又發帖分析姐夫的身影如此高大,卻為何隻有短短十分鍾。究竟是成長的扭曲,還是基因的淪喪!


    微博評論一直很友好,果梨橙們溫柔禮貌,清一色的“祝福偶像!”。結果全跑這裏來撒歡了,多是對這個姐夫的不滿意。


    “偶像不常上微博營業,一定是姐夫攔著不讓。”


    “偶像那天臉色憔悴,一定是姐夫沒照顧好她。”


    “偶像這麽美嗚嗚嗚,值得一小時!”


    看看,看看!這說的是人話嗎!


    宋彥城紮心呐,注冊了個小號,上線就是一頓狂懟:


    “什麽十分鍾,你們未知全貌,不該這樣說!”


    “你偶像臉色憔悴也許是生理期,管好你自己!”


    “知道什麽是‘姐夫’嗎?就是你枝姐的丈夫,男人!”


    太投入了,黎枝走進來他都沒發現。


    “你在幹什麽?”黎枝湊過去,莫名不解。


    宋彥城下意識的藏手機,晚了,黎枝全看見了。她震驚:“你跟他們吵架呀?”


    宋彥城:“……”


    “我跟你說,有一些我知道的,特別會懟人,你吵不過他們的。”黎枝扒開他手機看了眼,沒忍住,哈哈大笑。


    宋彥城窘迫至極,試圖去搶手機,“你還給我。”


    “你別碰我哦,我還骨折呢。”


    一說,宋彥城就收了動作,坐在椅子上,仰頭望著她。四目相對,黎枝眼神忽然軟下來,她低頭,親了親宋彥城的額頭,輕聲說:“對不起哦,讓你受委屈了。”


    宋彥城的心真他媽的酸啊,從來都沒這麽酸過,他一個大男人,差點就淚濺當場。


    “粉絲們就是覺得好玩兒,真沒什麽壞意。你要覺得介意,就別上網看了。”黎枝聲音是軟的,眼神是歉疚的,“我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沒辦法,吃這一行的飯,總有免不了的麻煩。但這樣要求你,好像是有點對不住人。”


    宋彥城顧忌她的傷,十分溫柔地圈了圈她的腰肢,低聲問:“所以呢?”


    黎枝抿唇笑,食指在他眉心一點,“所以,就請宋先生多包涵,隻能將就啦。”


    宋彥城心裏化了糖,被體溫一蒸,就成了暖流淌過四肢血脈。他把黎枝按在身上,吻了吻她側頸,“他們總說我十分鍾,十分鍾太久了,現在的枝枝,五分鍾就夠了。”


    ……


    黎枝這一晚又成了海上飄蕩的船,任由宋彥城拿捏風帆,調轉方向。她在浪裏感受濕熱,感受韌勁和溫柔的交換。宋彥城讓她明白,愛一個人,便想讓你擁有無數種快樂的可能。


    宋彥城重新回到她身側,抱著她攬入懷中,在她耳邊啞聲說:“我高估枝枝了,原來隻需三分鍾就夠了。”


    ……


    尾椎骨上的裂痕不多,最痛的三天熬過去後,之後的康複還是一天比一天好。第七日,黎枝已能不扶牆走路,隻不過動作得慢點兒。


    她問過好幾次,“我一個人在家可以的,你不用請假陪我。”


    宋彥城每次都說,“沒事,不忙。”


    但黎枝還是看出了他不一樣的地方。電話多了,看文件報表的時間長了,這幾天,季左來家裏勤快,白天不打擾,一般都挑晚九點後。


    季左已能很坦然地麵對黎枝了,那日登門,還特意對她說了聲:“黎小姐,你比我想象中要勇敢。”


    黎枝不扭捏,笑著問:“你想象中是什麽樣啊?”


    季左推了推金絲眼鏡,不隱瞞:“我見過很多演藝圈的男生女生,很注重隱私保護,不會曝光戀情,連與異性在一起正常交際,都藏著躲著。你……很勇敢。”


    黎枝朝身後推了推大拇指,如同女中豪傑,“勇敢的是他,多誇他。”


    季左笑了笑,理所當然,“宋總是男人中的極品,跟你很配。”


    黎枝雞皮疙瘩泛起,“季秘書,你誇人的用詞,很直接。”


    季左會心一笑,“這是自然,畢竟宋總是我的衣食父母。”


    “季左。”書房裏,宋彥城的聲音不耐傳來。


    “黎小姐,失陪。”季左提著公文包,西裝革履的精英派頭。


    書房門虛掩,兩人談事到深夜。


    黎枝的骨傷要多躺,她躺在沙發上看劇本。像有一種莫名的直覺感召,她總覺得,這段時間的宋彥城有點不太一樣。


    書房裏的動靜很小,幾近無聲。


    中途,宋彥城出來過一趟,特意來看她有沒有睡覺。黎枝隔著距離,衝他傻乎乎地一笑,“我不困,我再看幾頁劇本。”


    宋彥城今天的家居服是灰色線衫,貼合腰身的短款,顯得人格外挺拔高大。他微一頷首,又進了書房。


    季左匯報說:“材料我準備齊全了,你定個日子,我就能往上麵遞。董事會那邊同時也會收到這些證據,年底董事會召開在即,正好能處理了宋銳堯。”


    宋彥城問:“王副總那邊呢?”


    “隻要宋銳堯定罪,他會率先舉薦你,成為公司新任總經理。”季左略一思考,補充說:“老爺子還是生病狀態,那麽,就沒人敢出麵保你大哥。董事會他待不下去了,坐不坐牢,坐多久,就看你願意交多少證據上去。”


    幽靜的深夜,季左的聲音格外清晰,冷情。


    宋彥城疊著腿,陷在皮椅裏,身體隨之左搖右晃。他指間夾著煙,點燃靜靜燒,一口也沒抽。


    “宋銳堯手上的幾個大客戶我也摸了底,都是利益往來,不見得會為了他而與栢銘翻臉。您接替後,工作順開展應該沒有問題。”


    宋彥城終於含煙在唇齒間,吸進肺腑後,吐出一半,在煙霧裏眯縫雙眼,淡聲:“問過醫生,老爺子的病怎麽樣?”


    “問了,還是老樣子,沒有轉好的跡象。”季左靜了一會,鬥膽問:“宋總,如果成功了,你打算如何安置老爺子?”


    宋彥城手指一頓,任由煙霧嫋嫋升空,遮住了此刻的眼神。


    這時,門外陡然一聲重響,東西落地的聲音。


    宋彥城目光泛寒,一個示意,季左立刻警惕起身。他把門拉開,門邊站著的黎枝茫然失措地看著他,連聲道歉,“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偷聽的,我想拿一下藥。”


    宋彥城眼神瞬間軟下來,他掐了手裏煙,拿起桌上的喉糖倒了兩粒含嘴裏。然後走過去扶著她,“你休息,我幫你噴藥。”


    季左知趣地說:“宋總,不早了,我先走了。”


    安安靜靜裏,家裏隻剩他們二人。


    宋彥城上藥的手法嫻熟,讓她趴著,撩開衣擺,焐熱了指腹才輕輕按上去。


    無聲裏,連呼吸都是沉重的。


    宋彥城心裏裝著事,老謀深算,且不願言語。黎枝腦子裏仍是方才在書房門口聽見的談話,哪怕隻言片語,也足夠膽戰心驚。


    上完藥,宋彥城讓她先睡,說有工作還沒做完。


    他帶上門,顯然不想跟她多談。


    淩晨兩點,宋彥城才放輕動作,回床上睡覺。他剛躺下,腰腹上便環過來一隻手,將他緊緊抱住。宋彥城低頭,意外道:“怎麽還不睡?”


    黎枝唔的一聲,“睡不著,要抱抱。”


    宋彥城:“嗯,好,我抱抱。”


    他側過身,化為主動,將黎枝摟進了懷裏。


    靜了靜,黎枝笑著說:“別人失眠數羊,我數你的心跳。”


    宋彥城無聲地彎了彎唇,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手指緩緩輕敲。


    黎枝揪著他的衣領玩兒,閑聊一般,“你不是總問我,為什麽不找找爸爸媽媽嗎?”


    宋彥城:“嗯。你說你很灑脫,看開了,也就不計較了。”


    黎枝嘟了嘟嘴,深夜的關係,嗓子有點發啞,“我騙你的。我前兩年,其實一直有衝動想試著去找他們。我有注冊中華尋人公益網,還去派出所錄了指紋。”


    宋彥城怔然,低頭看她,“你應該跟我坦白的,至少,我可以幫幫你。”


    “但我在遇見你、了解你之後,就放棄了。”


    “為什麽?”


    “怕真相。”黎枝誠實說:“怕殘忍,怕傷心,怕不知道如何麵對,怕心理接受不了,怕過不去自己這一關。”


    宋彥城一瞬懂了,默了默,他說:“你是怕,成為我這樣。”


    “嗯。”黎枝索性與他坦白到底,那是一種同病相憐的共鳴,是切膚之痛的共振。他們都是被本該最親愛的人拋棄的孩子。命運像有時空隧道,不同人生裏兩個人,卻在某一時點交集。


    黎枝說話的語速都變得慢了些,“我怕找到父母後,得知的真相一定是不堪的。我怕自己心態不夠好,不夠強大,不夠灑脫去麵對、去化解、去原諒。我怕我走極端、鑽牛角尖,我怕我之後的生活,都以一種扭曲的姿態去擴大對他們的仇恨。可我不想成為這樣的人,所以在還算理智的時候,替自己做決定——不找了,我要好好過生活。”


    一個字一個字的,像裹著棉花的棒錐,既尖銳又柔軟,煞費苦心地去敲打他的心髒。


    宋彥城聽得懂,黎枝這是以身說法,在勸他。


    “我知道你的人生過得很艱難,出生非你能選,父親非你所願,這個家也並非你心甘。我知道你愛你的母親,也耿耿於懷她的過世。老宅子裏的,雖叫家人,雖稱作是家。但對你有歧視、有傷害。恨,你該恨。”


    黎枝溫言軟語,既沒有說教的刻意,也沒有聖母的規勸。是是非非,她總是分辨得很明白。


    宋彥城不曾想過,二十七歲的自己,已足夠堅強冷傲,足夠心硬淡漠。卻在這樣一個淩晨深夜,被一個女人,弄得想要流眼淚。


    如有心靈感知,黎枝適時停了停,然後用力反握住他的手。


    “宋彥城。”她輕聲叫他的名兒,那樣鄭重真誠,她啞聲說:“可我希望你餘生快樂,為自己而活。”


    無聲裏,黑暗裏,宋彥城眼角的淚,終於悄然滑過。


    他沒應聲,一個字多沒附和,隻放開了黎枝,然後枕進她懷裏,貼著她的胸口,靜靜閉上了眼。


    一夜好眠。


    黎枝第二天是被毛飛瑜電話吵醒的,小毛哥冷酷絕情,給她下死命令:“明天給我滾回來開工!再耽誤一天我滅了你信不信?”


    語氣那個凶啊,黎枝半天兒都沒敢應聲。


    醒來的宋彥城直接從她手裏搶過手機,不悅道:“再凶她一句你試試。”


    “噢喲。”毛飛瑜聽出他聲音,一點也不帶怕的,欠兒欠兒地氣他,“我當誰呢,原來是一個在濱江花園沒有房的男人。”


    宋彥城瞌睡醒了大半,騰的一下坐起,被氣得不輕。


    毛飛瑜可煩死他了,“你剛被官宣,你怎麽回事啊,挺會搶風頭啊。你知不知道,你都有超話了——【姐夫101】。”


    宋彥城:“……”


    毛飛瑜憤怒道:“我看了帖子總算知道,那次她生日會上,消失的十分鍾幹什麽去了!——你以後少在我麵前拽不拉幾的,男人還是得強一點,有病就去治病。難道你真想讓她以後張貼小廣告——著名女星,重金求子?!”


    宋彥城無語。


    黎枝把頭蒙在被子裏使勁憋笑。


    他上手扯她被子,就差沒抓狂殺人,壓低嗓音要發瘋:“我很強,你告訴他我很強!”


    黎枝:“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雙更!闊以往下點~


    這一章發200隻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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